第44章拉拉藤
最近福寶很是操心她的豬,每天一睜開眼睛,洗漱過後吃了飯,就趕緊跑到屋後頭看看豬圈裡的豬。
有一次她在灶房裡幫著拉風箱,甚至忍不住追問苗秀菊:「這豬到底得多少斤了?」
苗秀菊說了,這豬長得二百斤人家公社裡就可以收,收了後就能宰殺換錢換肉。
苗秀菊看著灶膛里的風隨著風箱一閃一閃的,映照著福寶那白淨的小臉,而她一雙晶亮的眼睛巴巴地盼著,忍不住樂了;「天天盼著吃肉,小饞丫頭!你啊你,怎麼這麼饞嘴!」
嘴上這麼說,瞧瞧孩子媳婦們都沒在外頭,暗地裡偷偷塞了福寶一塊油渣酥:「趕緊吃,吃了抹抹嘴,別讓人看到。」
福寶臉上紅撲撲的,抿著嘴兒笑,偷偷地吃下了那一口。
苗秀菊現在疼她,比疼任何孫子孫女都疼她,經常給她暗地裡塞一些好吃的,看著她的眼光也格外慈愛,她心裡都明白。
奶奶對她是真好。
油渣酥特別香,一到嘴裡就化開,慢慢地嚼著咽下去,那香酥的味道喚醒了沉睡一整夜的精神,整個人洋溢著暖洋洋的幸福。
有時候幸福很微妙,不是在於你吃了多少好吃的,而在於被疼愛的那點心意,福寶現在日子過得順,覺得爹娘和哥哥們都疼愛自己,奶奶更是寵愛自己,每天都覺得自己生活在福窩窩裡。
吃完了後,福寶用旁邊的碎麥稈和枯樹葉擦了擦手,又重新拉風箱,等到鍋里咕嘟咕嘟開了的時候,她就跑出去找顧勝天,要看看她的小豬仔仔了。
誰知道一到了後院,就看顧勝天正擔心地趴在豬圈外頭往裡面看。
顧勝天一看福寶過來了,叫說:「福寶你看,小豬仔仔又拉了!」
福寶探頭一瞧,可不是,又拉了,而且拉得很稀,幾乎像黃水湯了。
小豬仔仔今天已經拉了四次了,這可不行,這不就是拉肚子嗎?
要知道養豬最怕的是拉肚子,拉肚子就養不起肥膘,豬不肥,那就是瘦豬,那就不出肉啊!
福寶再看自己的小豬仔仔,它並不像往常那樣精神,反而看著病懨懨的,耷拉著腦袋在那裡哼哼,明顯是生病了。
福寶蹙起了小眉頭,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小豬仔仔:「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病了?」
顧勝天:「我也不知道,咱回去問問大人吧。」
回去家裡,恰好這個時候家裡幾個大人下工回來了,一聽說這個事,連忙都過來看,一看大家都擔心起來。
沈紅英是個急性子,忍不住跺腳說:「這可怎麼辦,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咱還得欠生產大隊一百斤豬肉呢!這咱可賠不起!這到底怎麼餵的啊?」
說著,她怨怪地看了福寶和顧勝天一眼:「你們怎麼餵豬的,好好的一頭豬竟然被你們餵病了?
萬一出個事可了不得!」
顧衛國今天分的任務是去後面的耕地,比他幾個弟弟早回來,聽了沈紅英這話,沉下臉:「福寶和勝天都是孩子呢,小孩子肯定就是割豬草喂,還能怎麼餵?
他們還能給豬餵毒嗎?
他們願意豬生病嗎?
你以為出了這種事誰高興,你說他們有什麼用?」
沈紅英著急,生氣得要死,但是在苗秀菊面前也不敢怎麼亂說,只好找補道:「這不是豬病了我著急嗎?
豬病了我還不能問問嗎?」
旁邊劉招娣猶豫了下,還是上前慢騰騰地說:「豬病了誰也不願意看到的,可是總得找找緣由吧,誰餵的誰最清楚啊……其實我早說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能全交給孩子來干,你看,這不就出事了?
其實不怕別的……就怕這頭豬沒了,那可就是大事……畢竟拉肚子不是小毛病,拉多了,豬就不行了……」
福寶和顧勝天低著頭,一聲不吭。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豬病了,現在豬病了,確實是他們的問題。
劉桂枝過去看了看那豬圈裡的豬,果然是病懨懨的,也是無奈,便求助地看向苗秀菊。
她不會說話,也沒法為福寶和顧勝天辯解。
苗秀菊繃著一個臉,冷笑一聲:「說完了嗎?
還要說嗎?
你們兩個,一個出了事就嚷嚷孩子,一個在旁邊說風涼話,活人家幹了,話你們說了,現在還有什麼要說的,給我一口氣說完!說不完我繼續等著你們說!」
苗秀菊這一說,沈紅英和劉招娣頓時不敢搭腔了。
她們心裡對福寶是不滿意的,心裡膈應,不喜歡,但是苗秀菊喜歡福寶,她們不敢在苗秀菊面前亂說話。
之前苗秀菊給她們的教訓,她們還記著,可不敢輕易再犯了,這家裡是苗秀菊當家。
苗秀菊:「以後,福寶和勝天都不用餵豬了,誰嫌棄你們誰干,以後你們妯娌四個,下了工後做好飯,就輪路給我上山割豬草去,天再黑再冷再熱你們都得去,割不完豬草別回來吃飯!」
沈紅英一驚:「娘,這哪行啊!」
她們白天上工,下了共後得幫著做飯料理家裡,還得給孩子洗衣服,縫縫補補的,有一堆事要做呢。
一頭豬食量不小,豬草一天得老大兩筐子,而且還得慢慢地剁碎了再拌上泔水麩糠,這得花多少功夫啊!
真讓她們下了工再干,這不是要累死她們嗎?
那她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劉招娣也是一驚:「娘,我家冬妮還小著呢,晚上離了娘她害怕啊!娘,你說的這個可不行,我這邊實在幹不了!」
牛三妮嘆了口氣,她就算是個沒心眼的,也看出些門道了,忍不住瞥了眼她大嫂和三弟妹:「你們自己不想干,又嫌福寶和勝天幹得不好,那讓誰干?
讓上學的孩子輟學餵豬?
還是讓娘干?」
家裡男人還得去忙活自留地和自己私底下的活,更騰不出功夫啊!說來說去,這不是沒人抽出時間可以干,所以只好讓兩個小孩子來養豬嘛?
苗秀菊:「說得也是,你們都有自己的難處,誰也不好養這頭豬,那既然這樣,我和人家有福說說,把這豬送回去,還是給生產大隊裡養吧。」
說著,抬腿就要走。
四個媳婦都是一驚,三個媳婦齊聲喊:「娘,這可不行哪!」
苗秀菊:「咋啦?
沒人養啊,豬不能餓死啊,那才是造孽,得把豬還給人家生產大隊,再說這頭豬反正是病了,我看著是沒救了,快死了,還是把豬還給你,死也不能死咱家裡。」
沈紅英這人性子急,一時急得都眼圈都紅了:「娘,這豬就是拉肚子而已,咱找人看看不就行了?
村頭的李大爺不是最會伺候豬,讓人家瞧瞧,隨便給治治就行了,哪至於死了!」
劉招娣也趕緊撲上去:「誰家養豬不拉個肚子,都是稀鬆常見的事,我娘家以前養豬,也拉過幾次,給人家看看就好了!」
牛三妮一聽這話,忍不住說:「三弟妹啊,剛才你這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剛才那意思好像這頭豬馬上就不行了啊……」
劉招娣被牛三妮這麼一說,臉紅耳赤,羞愧不已,囁喏著說:「我,我這不是擔心,怕咱這豬真出事嘛……」
苗秀菊冷笑一聲:「得,少給我在這裡演,你們今日就給我說清楚,以後咱讓誰餵豬,出了事誰負責?
萬一豬死了這是誰的問題?
咱說清楚了,就留下豬,說不清楚,趕緊把這豬送回生產大隊,省得我看了鬧心!」
牛三妮趕緊不吭聲了,她不能養,沒功夫養,只能孩子養。
只能人家孩子養,她沒事就不能亂插嘴?
你既不能養又對著人家說三道四,那不是放屁嗎?
沈紅英求助地看了一眼顧衛國。
顧衛國連搭理都懶得搭理沈紅英。
女人嘛就是女人,心眼小,他早就看出來了,自己這女人別看平時好像是個直爽的,其實心眼小,小得跟芝麻一樣。
顧衛國認為這種話你亂說,就得吃個教訓。
沈紅英看一眼劉招娣,劉招娣委屈又羞愧,眼淚都快落下了了。
她冷哼一聲,想著這個沒出息的。
老娘和你不一樣,老娘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於是沈紅英硬著頭皮,討好地對苗秀菊說:「娘啊,咱家大人都忙,大點的孩子都得去上學,這個不能耽誤,所以還是得麻煩福寶和勝天餵豬,他們兩個小孩子天天上山割豬草餵豬也是不容易,你說咱家這豬也是吃五穀雜糧,人都會生病,更別說豬了!現在既然拉肚子,有病了,那就去看看,反正拉肚子也不是什麼大事,看看就好了,犯不著把好好一頭豬送回生產大隊,咱要是真送回去,人家還不笑話死咱,說咱這是犯傻!」
沈紅英開了頭,劉招娣也趕緊接上,她低聲哀求道:「娘,剛才那話,是我說得不對,是我欠考慮,福寶和勝天伺候豬不容易,現在出了事,咱得趕緊治……」
苗秀菊:「哎,你們說得有道理,福寶和勝天照顧這頭豬真不容易,兩個孩子真受累,想想我心裡怪難受的,咱家大人這麼忙,怎麼讓兩個孩子餵豬呢?
這餵豬也不容易,多辛苦啊,還得打掃豬圈,豬圈裡味兒也不好聞!」
劉招娣傻眼了,娘這唱得哪一出?
這到底啥意思啊?
自己好話說盡了,也承認錯誤了,娘還不算完?
這時候,就聽到豬圈裡稀里嘩啦的,沈紅英叫了一聲:「哎呦,這頭豬又拉了!」
劉招娣一聽急了,豬繼續拉下去,有病耽誤了那就麻煩大了。
她心裡急了頓時有了想法:「娘,福寶和勝天照料豬實在是辛苦,我看,我看得獎勵他們!」
獎勵什麼呢?
劉招娣靈機一動:「今晚給他們吃好吃的,獎勵他們一人一個雞蛋!」
沈紅英瞪眼,一人一個雞蛋?
也忒多了吧?
不過想想那頭豬,她趕緊點頭:「對!得獎勵一個一個蛋,兩個孩子真不容易!」
苗秀菊涼涼地掃她們一眼:「行,這可是你們說的,你們說獎勵,那就獎勵吧,其實我是挺心疼的,兩個蛋呢,哎,你們可真大方!」
劉招娣聽著苗秀菊這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話,心裡那叫一個苦啊,苦不堪言,不過想想豬,只能認了,忍著心痛,硬著頭皮咬牙說:「兩個孩子不容易,應該的,應該的!」
福寶和顧勝天本來是垂頭喪氣的,覺得自己犯了大錯,現在聽了一會,都有些懵了。
他們兩個功勞大大的?
他們兩個晚上一人吃一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