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黑手

2024-08-31 08:43:27 作者: 冰糖松鼠
  宛城,距離許縣不過200公里,大部隊行軍五天就能抵達。若是換成騎兵則更快,朝發夕至不在話下的。

  這種距離想想就讓人覺得不安,張繡可是西涼兵出身的武將,打小就跟著叔叔在董卓的部隊裡混,這騎兵背景就是相比這個時空的曹操也是不虛的。

  只是在董卓死後,西涼兵爭相內鬥,恣意稱王。張繡的叔父也死在了一次劫掠中。張繡作為一個年輕人,還算是有頭腦的,他帶著嫡系部隊離開了已成火坑的長安,往南方求食,最終被荊州劉表所接納,安置在劉表、曹操交界處的宛城。

  文質彬彬、學子云集的許縣,與西涼鐵騎盤踞地之間只有一天路程!

  這也無怪乎張繡進入宛城的第一天,就成了扎在曹氏心口的一根刺。

  必須拔掉張繡,其緊迫性遠在陶謙和劉表之上。

  為此,曹操發兵十萬,分三路前往許縣。此時正是金秋十月,秋收剛剛結束。鄄城南邊的黃花海見證了這次浩大的戰前動員,一車接一車的黃豆、馬草、行軍乾糧、傷藥……順著平整的碎砂水泥大道向前延伸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而曹操此時一身戎裝,馬後,是伴隨他長大的虎豹騎。二十年世事變遷,最早的那批虎豹騎少年中不乏有戰死或因傷退役的,而與此同時,年輕的面孔補充進來,第二代騎手,第三代騎手……新老更迭,只有軍隊的氣質一成不變。

  整整一萬騎兵列隊營帳前,竟然能夠做到連半點不和諧的馬匹嘶鳴聲都沒有。高超的騎術、嚴整的紀律、狂傲的殺氣,都收斂為鐵一樣的沉默。

  這就是虎豹騎。

  入伍不滿一年的臨時兵和義務兵們只能向他們投去敬畏的眼神,然後努力將身板挺直。

  曹操在繪有「曹」字的軍旗前灑下一碗水酒。「諸位,潁川許縣,乃學宮要地。先帝的遺骸葬在那裡;為爾等療傷診病的醫堂總部在那裡;你們穿的軍服,吃的口糧,用的兵刃,無一不是從那裡出來的。咱們的子孫,最有學問的也將往那裡去。諸位,此守家之戰!寧死——不退!」

  「不退!不退!不退!」無數成年男子的呼喝聲如同海嘯般炸裂開去,仿佛火星引燃了油桶。

  曹操上馬,舉起兵刃:「出發!」

  無數馬蹄鐵踩上兗豫新道,伴隨著步兵的腳步與長武器末端撞擊地面的聲音,向前奔去。

  一個身穿短褐、守城士兵打扮的斥候,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手持一枚刻有「生」字的綠翡翠,直接沖入隊列中,滿臉菸灰血痕帶來了戰火的味道。

  黑衣黑甲的騎兵們早就見到了這麼個愣頭青,本來是準備遠距離射殺他的,然而等見到那塊大翡翠都變了臉色。只等那名斥候到了近前,才用矛攔住了。

  「你是何人?為何有這枚玉佩?」

  那名穿著破破爛爛的士兵張嘴就是青州口音:「我有緊急軍情,要面見孟德公。」

  問話的正是曹舊,人如其名,是跟隨曹操許久的老人了,親眼見著「一期生」長起來的那種,當即覺察出什麼來。「你的學號?」

  「威,威海乙午,七五二九四七七。」那名士兵下意識答道。

  曹舊神情一肅。這是威海學堂畢業生,七字打頭的七屆生,如今大都是地方父母官了。他沉聲說了句「你且稍等」,就驅馬來到曹操跟前。「主人,青州軍情,稱急報。」


  曹操聞言也不敢怠慢,畢竟親妹妹還在那裡呢。「人呢?」他立馬問。

  兩個虎豹騎收到指示,一左一右將那名威海乙午七五二九四七七帶到曹操跟前。

  「青州可有危急?我幾日前還收到了仲華的平安信。」

  那名受傷的報信人見到曹操就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孟德公,還請派一員大將北上吧。」

  「阿生竟然抵擋不住袁紹的騷擾嗎?她有飛鷹騎,且青州經營多年,防禦工事如鐵桶一般。」曹操是真的震驚了。

  「曹子怎麼可能擋不住騷擾?」那人怒了,激動得差點從虎豹騎士兵的手裡掙脫,他拉扯到傷口,眼淚都流下來了,「日前袁紹派長子袁譚襲擾平原郡,在平原城外三十里處為曹子所擊退。那毛頭小子沉不住氣,還想趁夜偷偷渡河,潛入高唐,又被曹子伏擊,在大河中溺斃了數千人,就袁譚自個兒都差點被活捉了。」

  這話說得就讓人困惑了。「既然戰事順利,你的急報又從何而來?」

  「徐州陶謙侵入泰山郡。」那名信使眼淚是嘩啦啦地往下掉,「蓋縣、牟縣、費國盡數淪陷,奉高、博縣、梁甫告危。卑……卑職本是費國糧官,親眼見得陶軍攻破城池,將糧倉劫掠一空,又四處放火,方才離去。」

  曹操怒目:「他竟是盯著泰山郡不肯放了!那儘是山區的下郡有什麼好的?從前劉備在徐州的時候就天天派他騷擾泰山,如今竟自己上陣了?!」

  落魄的費國糧官擦擦鼻涕眼淚,露出泛紅的鼻頭:「因我等駐守邊境,曹子路過時曾有囑託:若徐州有變,則凡泰山之東民眾撤離,只在山間設關防禦;若徐州出兵上萬,則來求孟德公。如今陶軍已西出梁父山,而平原城之遠,遠過鄄城,曹子本就積勞,又在平原水戰時感染風寒,實在是分身乏術,還請孟德公賜我等一員大將,好與陶謙決一死戰。」

  對方說得合情合理,曹操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只是派誰去……」

  「我去!」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高呼,一看,來人正是劉備。

  劉備撥開人潮走到近前,他臉上的堅決正氣人人都能看見:「備自請支援泰山郡,理由有三:其一,我曾在徐州領兵,對陶軍的排兵布陣甚是了解,知己知彼,獲勝把握更大;其二,我曾多次出入泰山郡,輿圖也爛熟於心,泰山地勢複雜,別人未必有我熟知地形;其三,我與陶謙麾下的幾位將軍有舊情,勸降勸和,都更為便利。因以上三條,備自請支援泰山郡,抵抗陶謙入侵。」

  諸將聽了連連點頭。這麼說來,還真沒有比劉備更合適的人選了。

  曹操狐疑的小眼神閃了閃,沒直接答應:「玄德公要與舊友對陣,不會為難吧?」

  「有什麼為難的?」關羽喝道,「曹公莫不是信不過我大兄?」

  我還真就信不過你大兄,然而話不能當著關羽的面這麼說,曹操只能打了個哈哈。

  「走走走。打陶謙去,虎豹騎各個跟木頭人似的,呆著也是憋悶。」關羽這個葫蘆還沒有按下去,張飛這個瓢就浮起來了,大聲嚷嚷道,「曹公,我們兄弟自願領兵去陶謙。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眾目睽睽之下,曹操只得應了。實在是,他也找不到可以正大光明說出來的理由。

  於是乎,還沒有出鄄城,劉備就分兵北上。雖然他所帶的不滿兩千人,其中大部分還是摻過來的釘子,曹操的探子,曹生的諜部,許多人氣質就看著不一樣,簡直不要太欺負人。


  這兵沒法帶。除了老老實實打陶謙,這些人一個多餘的屁都不會給劉玄德放。劉備低沉著臉,心裡最後一絲指望都破滅了,曹操對他的忌憚太深,留在曹營是發展不起來的。

  「還好我還有兩位兄弟。」等到大部隊消失了,劉備嘆息道。

  「我也覺著曹阿瞞看大兄不順眼。」張飛毫不客氣地說,接著又羞愧地紅了臉,「因著上次查輿圖,和仲華生了嫌隙,不然現在還能去投奔她,平原郡可是個物阜民豐的好地方,離鄄城也遠。」

  「你小聲點。」關羽喝止張飛,「別被後頭的人聽到。」

  劉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兄弟一場,我也不瞞兩位。我想要建功立業,只怕是要與曹公為敵了。我將東行投奔陶謙,已經與糜氏商議多時了。當初我們兄弟三人離開徐州奔赴許縣,是衝著先帝;然而先帝不幸,幼齡夭折,不假天年。逝者已矣,我又不受新主重用,也就沒理由再留在這裡了。兩位兄弟卻與我不同,頗受賞識,若是你們想留在兗州……」

  「大兄說得什麼話?」關羽直接打斷他,「我與大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沒理由大兄碌碌奔波,而我卻加官進爵的。翼德,你怎麼不說話?你——」

  張飛低垂著頭:「兄弟們都走,我自然也是走的。只是想起徐州,相比許縣卻是破敗不少,心中有些感慨罷了。」

  劉備嘆氣:「曹生內政之能,猶如天授,非人力可追。」

  「罷了罷了,走了。」張飛拍了下馬屁股,「等到了徐州,我再給我那小徒弟寫封辭別信。」

  天色昏暗下來,劉備一行駐紮在范縣。

  而與此同時,郭嘉正在帳中大聲哀嘆:「主公怎麼能放劉備走呢?這猶如放虎歸山,必成後患啊。」

  曹操被他說得也是懊悔不已:「若是單只劉備,我自然是不會放他的。但關羽、張飛都懇切相求……」

  「主公,既然已經生了嫌隙將人逼走了。還是除去禍害為好。您猶豫不決,又有誰會認你的好呢?他們只會以為這是一個逃脫的機會罷了。」郭嘉清瘦的身體裡像是有某種桀驁的力量,突然迸發出來,讓人難以相信他平時只是個懶散的文士。

  「就聽你的。」曹操終於下定決心,他這麼說,等於是把關羽也一併捨棄掉了。殺了劉備,那關羽不死,也成仇人了。

  「奉孝,我把劉備軍的軍符給你,你持軍符及我親筆,追到軍中,令他們誅殺劉備。」

  郭奉孝挺直了脊背,別看他經常被人彈劾說放浪形骸,但這種性命攸關的黑手,只有他去替曹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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