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月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邊剛翻了魚肚白。
她走下樓,看到飯廳里有冒著熱氣的牛奶和蛋糕,張媽在廚房裡收拾碗筷。
「張媽,我爸走了嗎?」
張媽說:「夜裡三點就走了,趕清早的飛機。」
池中月哦了一聲,「我媽呢?吃飯了嗎?」
「還沒下來呢。」張媽說,「你去叫一聲吧。」
「好。」
池中月先去院子裡看了一圈兒,阮玲香那些花花草草的葉子都是乾的,看來還沒有澆過水。
她又轉身上樓,走到阮玲香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媽,吃早飯了。」
等了半天,裡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池中月又敲門,「媽,七點了,起來吃飯了。」
還是沒有人應答。
池中月突然想到院子裡沒有澆過水的花草。
阮玲香從來不這樣,她把那些花花草草看得比什麼都重。
池中月突然後背一陣冷汗,睡眼惺忪的雙眼立馬布滿了恐懼,她使勁兒敲了敲門,裡面還是沒反應,於是她飛快跑到樓下,從書房裡拿出了阮玲香房間門的鑰匙。
打開門,池中月看到躺在床上的阮玲香,心裡的恐懼爆炸式地衝擊著整個胸膛。
「媽!」池中月走到床邊,手指伸到阮玲香鼻子下,只觸到了幾絲微弱的呼吸。
池中月迅速掃視房間一圈,果然——阮玲香床頭放著一瓶安眠藥。
池中月拿起來一看,空的。
「張媽!老魏!」池中月將床上的阮玲香抱了起來,跑下樓,「開門!給我開門!」
聞聲而來的張媽和老魏還不知道什麼情況,看池中月那發狂的樣子,連忙橫衝直撞地去開門。
池中月什麼都沒說,一路狂飆下山。
醫院。
醫生和護士把阮玲香推進了搶救室。池中月就蹲在搶救室門口,目光定格在地面上,就算有人經過,她的眼神也不會閃動一下。
像一座雕塑。
當池中月雙腿沒有知覺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
她抬起頭來,面容平靜,唯有那雙眼睛,如同一汪死水。
「醫生,我媽呢?」
「病人還活著,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與她一樣平靜。
只是比起池中月的空洞,醫生顯得很冷漠。
池中月沉默了好一會兒。
雙腿沒有知覺,腦子的反應好像也跟不上,腦海里就一直回放著看到阮玲香躺在床上的樣子。
那麼平靜,那麼死氣沉沉。那一刻,她真的以為阮玲香走了。
「謝謝。」池中月扶著牆壁站了起來,「謝謝。」
這醫生姓祝,單名一個尋。他扶了扶眼鏡,沒有離開,站在池中月面前,微微彎腰,說:「病人為什麼自殺?」
池中月的唇色在漸漸恢復血氣,大腦也終於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抑鬱症很嚴重。」
祝尋眼鏡後的雙眼格外沉靜,對這樣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
吃安眠藥自殺的,是個有九個都是抑鬱症。
剛才還有護士問他,這個病人那麼美,保養得好,臉色一絲皺紋都沒有,穿得又貴氣,身上的衣服一摸就價值不菲,生活條件一定很優渥吧。
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自殺呢?
為什麼?祝尋也說不上來。這些年在醫院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死亡的理由千奇百怪,哪兒有那麼多為什麼。
祝尋對池中月說:「你們家屬要多陪伴,多疏解她。」
這時,他身後的護士走過來,說:「祝醫生,主任找你。」
祝尋點頭,走了。
護士又對池中月說:「你好,麻煩跟我下去辦一下住院手續。」
池中月說好,但腿卻沒有挪動一下。
護士嘆了口氣,站著等池中月的腿恢復常態。
下樓辦完了所有手續,池中月在醫院一樓的衛生間呆了好一會兒。
廁所里沖鼻的消毒水味道,像是把死亡的味道化作有形,沒吸入一口,就吞噬掉人的一點精神氣。
池中月洗了個手,往池中月的監護病房走去。
她走到門口,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通過窗戶張望了一會兒。阮玲香安安靜靜地躺著,張媽和老魏已經來了,坐在床邊。
兩個老人家不動生命檢測儀,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看,上面的線條波動一下,他們就緊張地抖一下。
池中月推開門,走進去,張媽和老魏立刻站了起來,一連急切地看著她。
「張媽,魏叔,你們好好照顧我媽,我有事要出門幾天。」
張媽慌張地看著池中月,說:「你不等你媽媽醒過來了嗎?」
「不等了。」池中月說,「我在這兒等有什麼用,醫生都說了脫離了生命危險。」
張媽哽住,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吃安眠藥了。」池中月說,「我守在她身邊,她也不會開心。」
池中月走到門口,看了阮玲香那死氣沉沉的臉一眼。
正午的陽光射進病房,投射在阮玲香的臉上,讓她的輪廓變得模糊。不止她的臉,整個病房都被陽光映射得不再線條清晰。
在這醫院,生與死都只是一線之差,善與惡更是難以分辨。
池中月,便在她母親心裡就永遠是一個惡人。
這天,一大早,任清野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
任清野提了一個黑色帆布包,大步流星地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打開車門的那一剎那,他往車後看了一眼。
池中月的紅色越野車停在他的車後面,她正盯著他看。
任清野把包放到副駕駛上,裡面發出一陣細微的金屬碰撞聲音,是池中月給他的槍。
他走到池中月車旁,手肘撐在池中月車窗上,說:「你單獨開一輛車?」
池中月說:「嗯,兩輛車方便。」
任清野往四周看了一圈,表情漸漸趨於肅穆:「你真的要跟去?」
池中月靠著車座,挑眉看他,「我爸沒跟你說清楚嗎?」
「說清楚了,就是我嫌麻煩。」
池中月嗤笑:「是小看女人還是小看我?」
任清野站直了身體,說:「行,我先跟你說清楚,路上別給我惹麻煩,不然就回家玩兒去。」
池中月看著他,笑,右腳卻用力踩了一下油門。
車飛速飆了出去,地面摩擦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揚起灰塵,嗆了任清野一鼻子。
他一邊拍著身上的灰,一邊看著池中月的車尾。
有脾氣。
任清野也上了車,十幾分鐘後,到了一處居民樓下。
任清野靠邊停車,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喂,阿野啊,我這就出來了,你等我一會兒。」
任清野掛了電話,往後視鏡看了一眼。
後面那輛紅色越野車穩穩停著,裡面的司機安靜地坐著。
幾分鐘後,薛坤提了個黑色手提包下來了,他直接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上,喘了口氣。
薛坤說:「阿野,這次就咱哥倆去辦這事兒?」
任清野又看了後視鏡一眼,說:「還有一個人。」
「誰啊?」薛坤問,「人呢?在哪兒呢?」
「看後面。」任清野說。
薛坤往後看去,倒是看到了車,卻看不清裡面的人。
「裡面坐的是誰啊?」
「池中月。」
「我操!」薛坤說,「貴爺把她也叫來了?」
任清野問:「有什麼好驚訝的?」
薛坤說:「我就是覺得,我要是有女兒,我絕對不讓她幹這事兒,太危險了。」
任清野發動汽車,一邊掉頭,一邊說:「媳婦都沒有,你還女兒。」
「我們幹這行的,哪兒好意思娶媳婦,過一天是一天,什麼時候死在外面都沒人知道,何必去耽誤人姑娘,你說是吧,阿野。」
任清野嗯了一聲。
「說到這個,阿野現在你有媳婦不?」薛坤說,「我好像沒看到過你跟哪個女人在一塊兒。」
任清野轉過身看車尾,背對著薛坤,說:「你不是說了嗎,我們這一行,刀尖上活命,找什麼媳婦。」
薛坤用手肘撞了任清野一下,帶著揶揄的笑,說:「池中月不是說她喜歡你嗎?考慮考慮,以後就飛黃騰達了啊!」
任清野轉過頭,一巴掌拍在薛坤後腦勺上,「這種女人,你敢要?」
薛坤揉著後腦勺,說:「她怎麼了?挺漂亮的啊。」
任清野不說話,薛坤又問:「怎麼,你覺得她不漂亮啊?」
任清野想到握著方向盤,手心有些灼燙。
「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任清野轉過頭,一巴掌拍在薛坤後腦勺上,「這種女人,你敢要?」
一段時間後,
任清野轉過頭,一巴掌拍在薛坤後腦勺上,「我的女人,你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