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一個封建王朝一旦發展到幾十上百年,總會出現一大批利益集團。
而張士言和耿兵,代表的就是世家大族的利益。
當然,他們最多算是新興的權貴門閥,和平原鄭氏那樣的真正世家,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本質上,兩者並無太大差別。
這些人最在乎的,首先是自己家族的利益。
至於什麼發展國家,造福百姓……若是有利於自己,他們自然樂意順手一為,名利雙收,若是兩者相悖……
這世上為何存在王朝周期律?
川建國又為何嗷嗷大叫,創造漂亮國最亮麗風景線?
這一切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都不是……這是人性。
人性本貪,或者說是欲望。
貪婪這是一柄雙刃劍,它可以驅使人類奮進,創造出前所未有的發達的世界。
也可以讓人類慾壑難填,最終撕裂整個社會,讓世界走向毀滅。
張士言和耿兵等人,無疑就是後者。
朝廷一旦要出兵北莽,首要的就是徵集糧草,可糧草從哪來?
大炎普通百姓,本來生活就不容易,自然不可能向他們開刀,最後只能是落在這些世家大族頭上。
對這些世家大族來說,這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算了,當代炎帝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一旦他們如數籌集糧草,事後,很容易被朝廷順藤摸瓜,查出他們擁有的真實土地數量。
而這些家族,或多或少都有損公肥私的一面。
如果到時候,朝廷讓他們補齊歷年來欠繳的稅收,不然就按律查辦,又該怎麼辦?
毫無疑問,這將引起巨大的風波,對於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也會大為不利。
所以,張士言和耿兵,哪怕拼著做不成官,也要炎帝自己籌集部分銀子。
如此,他們就能少交一些糧草出來,不至於引起朝廷的注意。
當然,對於此事,無論是王安還是炎帝,其實心裡都很清楚。
但這些門閥世家,全都不是省油的燈,聯合在一起,更是一股不可小覷的阻力。
要想對付他們,只能徐徐圖之。
尤其大炎如今這種局面,需要依靠他們的地方還有很多,所以,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才可以過得這麼瀟灑。
正因如此,如今京畿遭遇蝗災,短期之內勢必缺糧。
這些人定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在京城裡攪風攪雨,掀起新一輪的高價糧食。
我是不是也該未雨綢繆,幫父皇一把?
王安看著那些爭先恐後拾穗的人群,心裡漸漸萌生了一個想法。
按理說,這件事朝廷在下令提早收糧之前,就應該已經想好對策,不該由他來操心。
但,萬一朝廷應付不利呢?
光是眼前這種場面,就已經讓王安感到揪心,若是到時候京城餓殍滿地……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就當是求個心安吧,反正最近又不缺錢……」
這一刻,王安終於下定決心,要在這場京城糧食保衛戰中橫插一腳。
無它,在他看來,身為統治者,連讓自己眼皮底下的百姓吃飽飯都不能,那還治理個屁的國家。
不過,此事先得押後,他目前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畢竟,王安大老遠跑到老槐村,可不是真來唱《金色麥浪》的。
「咳咳……」
王安清了清嗓子,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宣布道:「諸位鄉親,本宮今天到這裡,一來是慶賀大家豐收,二來,就是關於回收鴨子的事,此事,我們到村里詳談……」
村民們一聽是關於鴨子的事,頓時都重視起來。
如今糧食這麼金貴,作為食物的蝗蟲,又幾乎絕跡,再養這麼多鴨子,確實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如今王安要收回去,大家當然樂見其成。
在村里幾個耆老的安排下,留下部分人守在地里看守小麥,大部分都跟隨王安返回村子。
老槐村的小廣場,當著眾人的面,老典史正式宣布:「殿下有令,諸位百姓養鴨十餘日,抗擊蝗災有功,當論功行賞。
「每戶村民,以各家返還鴨子數量計算,一隻鴨子一天兩文錢,合共一隻二十文。」
聽到這個數字,村民們瞬間沸騰了。
「二十文,一隻鴨子二十文?天啦,我沒有聽錯吧?」
「沒錯,我家養了一百五十隻,正好三兩銀子,才養十天,就賺這麼多錢!」
「這都是殿下仁慈,換作別人,大夥想都別想,殿下真是菩薩心腸……」
三兩銀子,就算對於普通城裡人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相當於三四個月的工錢。
對於老槐村的農戶們來說,就更不得了,有的家庭,一年也未必攢的下這麼多錢。
眾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感恩戴德。
王安卻不怎麼在意,提前把剩餘工作交給老典史。
而他自己,則帶著彩月,跑到廣場邊的老槐樹下乘起涼來,交代眾人不要打擾他。
王安躺在一把村民送來的馬紮上,望著頭頂碧綠的樹葉,以及萬千綠蔭之中,垂下來的一串串雪白花朵。
槐花特有的清香,絲絲縈繞鼻尖,沁人心脾。
接過鄭淳遞過來的葫蘆剖成的水瓢,裡面是剛從古井裡打上來的井水,清澈冰涼。
喝上一口,甘甜冰爽,一股涼意順著喉嚨滑到胃部,王安打了個激靈,只覺得渾身三千六百個毛孔都透著舒爽。
一旁還有彩月用扇子送來陣陣涼風,一時間,王安飄飄欲仙,給個神仙都不換。
「還是鄉下舒服啊……」
王安由衷讚嘆,驀然想到前塵往事,當年雙親早歿,獨自在鄉下,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的經歷。
那年仲夏夜,他還年幼,也是這般躺在井邊的樹蔭下,望著頭頂的星空。
身旁的奶奶,輕輕搖動蒲扇,為他驅趕蚊蟲,爺爺則叼著菸斗,給他講岳飛的故事。
於是,小小的王安心中,從此有了一個大英雄。
幻想著自己也有一天,能成為軍人,精忠報國,然後枕著漫天星輝,沉沉進入夢鄉。
往事已矣,故人已乘黃鶴去,唯剩老槐空幽幽。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回過故鄉。
誰曾想到,如今在這相似的老槐樹下,竟拾起了一絲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