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魔族周身血紅色魔氣縈繞,尚未靠近蘇酒,她便聽到無數聲慘烈的尖叫呻吟之聲,皆是出於那些被魔物所害死的殘魂所發出。
魔族的修行不同於修真者,它們皆是以人命來修行,殺的人越多,對待人族魂魄的手段越狠辣,人族魂魄的怨氣便有多濃,從而導致它們的修為越發高深。
僅僅只是走過來的這三五個魔修,它們身上所背負的人命便不下千個。
濃郁的血腥味混合著令蘇酒不適的魔氣撲面而來,她臉色微白,唇瓣卻抿緊了,手掌下意識的落在腰間的長劍上。
在長輩們面前,她是年齡小的晚輩,受他們庇佑自然無妨。
可在墨臨面前,她是師姐,斷沒有讓小師弟應戰的道理。
墨臨仍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目光甚至都不曾落到過那幾個魔族身上,只瞧著蘇酒,卻在她伸手欲將自己扯到身後時,眸光微微一動,裡頭剎那間如同漫山遍野的花開般,盛開一片絢爛。
「師姐……」他低低的喚蘇酒,只覺得胸口又暖又漲。
師姐肯護著他,是不是就說明,她早就原諒了他?
蘇酒不知墨臨百般千回,又驚又喜的心緒,只覺得他磨蹭,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扯著他的手腕把人護到了身後。
「乖乖待著。」
像以往很多次一樣,蘇酒只留下一句,便提劍迎了上去。
哪怕以她的修為對抗這幾個修為高深的魔物,無異於以卵擊石。可它們已然上前挑釁,蘇酒便不可能退。
她若一退,這街上其他眾魔族便會一擁而上,將她撕成碎片。
「人族修士?」其中一魔物冷笑一聲,猩紅的目光落在蘇酒身上,伸出舌頭來無比垂涎的舔著嘴唇:「很純正的靈力,倘若生吃起來,一定肉質鮮美得很——你們不要和我搶!」
它對同伴警告似的喝了一聲,便要衝上前去。
蘇酒捏緊了手中的劍,手心後背皆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和魔物對戰,她還是第一次。
穩住心神,暗自鼓勵著自己,蘇酒咬唇正要迎上,可其餘幾個魔物卻一下子不樂意了,各自祭出自己的殺招來,往其他魔物身上擊去。
「桀桀桀……人族修士確實鮮美,本座也想嘗一嘗,憑什麼只許你自己吃?」
蘇酒腳下一頓,默默地看著幾個魔物打起來,連忙回到墨臨身邊,一把抓住像是還在發呆的少年:「傻站著幹嘛?走啊。」
趁現在不走,還真等著讓人清蒸涼拌紅燒啊?
墨臨被蘇酒罵了,卻也只是一臉的笑,乖巧的像當年剛入乾元宗的小少年:「阿臨聽師姐的~」
嗓音又甜又軟,叫蘇酒平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看著墨臨欲言又止,但還是:「……先逃命吧。」
那幾個魔物打的死去活來,蘇酒扯著墨臨正要溜出魔群,旁觀的小魔物們一下子不樂意了。
這可是千萬年沒什麼熱鬧的魔界啊,除了前段時間來了個人界的大能,將魔宮攪的天翻地覆,而後沒事人一樣的離開外,它們就再沒有見過別的活人。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人族白白嫩嫩,一看就很好吃的女修士,它們怎能放她離開?
管她是誰帶來的,在魔界,只要帶她來的人護不住她,那她就只有被別人吃掉的份。
小魔物們立刻喊道:「幾位大人,那個人族女修要跑啦!」
「嗯?」幾個魔物立刻停下攻擊,齊齊朝蘇酒看了過來。
蘇酒一瞬間如芒刺背。
她的腳像是釘在了原地,連一步都邁不出去,手臂雙腿皆發起抖來。
這是高級魔物的威壓。
冷汗從臉頰一側滾滾落下,將她鬢角的髮絲都盡數打濕。
墨臨看著她這般,臉色陡然難看起來。
「討厭,」他低喃一聲,緩緩轉過身去,漆黑至極的瞳孔無聲的注視著那幾個魔物,低低的重複著:「好討厭,阻撓我和師姐回家。」
「殺了它們吧,殺了它們,就可以和師姐回家了。」
然後繼續干他想幹的事情了。
墨臨扭頭看著蘇酒,無聲的笑了笑。
他將被定住身形的蘇酒溫柔抱起,目光左右審視一圈,很快落在一個賣綢緞布料的攤子上。
這裡軟和,不會咯到師姐。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將蘇酒抱到攤子上面,又貼心無比的把各種柔軟的布料堆積到一起。
蘇酒說不出話,只能眨眼示意他。
『你幹什麼?』
墨臨聽懂了她的意思,指尖溫柔將她臉頰一側的發挽起,嗓音低柔輕軟:「師姐等我。」
蘇酒還想再問,他卻已經轉過頭去,大步朝那幾個魔物走去了。
令人討厭的魔族,
該死。
墨臨掌中出現一把極為普通的長劍,是乾元宗內門弟子人手會一把的那種。
如果說他的這把劍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因為當時發劍的時候他不在,所以是蘇酒替他去取,等他回來後給他的。
可以勉強算作是,蘇酒送給他的。
少年渾身上下一身的漆黑,黑色斗篷遮住大半張臉,只能讓人看見下半張臉。
不出意外,是俊美的,但有些過分的單薄。
他本便生的瘦小,當初被沈忘塵帶上不道山時,八歲的孩子看上去不過四五歲,又黑又瘦又髒,還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人。
墨臨有一雙極為漆黑的眼,瞳孔很大,安靜讓人時會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正因如此,不道山,甚至是整個乾元宗,很多峰頭的弟子都不喜歡他,覺得他陰惻惻的,像是隨時會趁著大家不備時拿刀砍人。
也因如此,墨臨在乾元宗的那幾年,是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的,非但沒有朋友,多的是欺負他的人。
仗著他剛入門,沒有修為,個子又小,性子又沉默,一些嫉妒他被沈忘塵收為親傳的弟子便會將他堵在出門的路上,狠狠地揍上他一遍又一遍。
慕雲卿是首席弟子,既要忙不道山的各種事務,偶爾還要被派到主峰去幫忙,又有自己的修煉之事要忙,哪怕有心關注這個不合群的小師弟,也騰不出時間來。
而祁朝夜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惡劣性子,很難說墨臨挨的那無數次打里,有幾次是他慫恿的。
到頭來,關照這個小師弟的任務便落在了蘇酒身上。
那時她也才十一二歲,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慕雲卿讓她多關心關心小師弟,她自然不樂意。
直到某次,她沒敲門便闖入墨臨房間裡,看到他傷痕密布的身體。
從那之後,她才算是意識到自己是個師姐,得保護起自己的師弟。
蘇酒對墨臨的印象,若是除去原劇情,其實還停留在「一個乖巧但美弱慘」的小師弟身上。
可此刻眼前的少年,卻讓她感到許多陌生。
他還是安靜的,規規矩矩的使著蘇酒教他的劍法,可惜他在劍法上天賦實在不夠,動作雖行雲流水,但威力不過爾爾。
即便如此,他卻仍一遍一遍的衝上前去。
他好像不怕痛,哪怕黑色的衣服被鮮血徹底打濕,甚至在足下聚集成一片血泊,他仍面色不改的再次上前。
提劍,戳刺。
他面無表情的做著每一個動作。
那些魔物雖修為高深,卻也拿墨臨這般不要命似的打法沒辦法,甚至有兩個魔物被他的劍刺中。
墨臨並不留情,只淡淡抬眼一看,發現它剛剛說出蘇酒一定很好吃的話時,手腕便一擰一刺。
魔物慘叫一聲,立刻化作一陣飛煙湮滅。
僅剩的三個魔物臉色不好看起來。
墨臨還要繼續動手,那幾個魔物卻一溜煙的散了,看熱鬧的小魔物們一片死寂,目光驚恐的看著他。
墨臨踩著一地的血,一步一步的走到蘇酒面前。
蒼白的臉上,還有幾抹血跡。
他卻揚著過分紅艷的唇,對著蘇酒笑起來:「師姐,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