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過那位女心理醫生後,蘇酒的狀態好了很多。
蘇父蘇母本來還想繼續帶她去看更好的醫生,可看著女兒漸漸恢復以前的活潑模樣,總算是放下心來。
「好啦,今天已經聊了很久了,先睡一覺吧,嗯?」
女醫生嗓音依舊溫柔,柔軟的手撫過蘇酒額頭,聲音漸漸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睡一覺,一切都好了。」
蘇酒迷迷糊糊陷入夢境之中。
仿佛有人在引導著她,讓她於一片看不清前路的迷霧之中踉踉蹌蹌的走著。
耳邊是飄渺不定的嗓音,被風吹得很散:「不是回去了麼,來幹什麼?」
來幹什麼?
蘇酒大腦一片渾噩,卻還記得自己睡前同溫柔醫生姐姐說的話。
「我好想,好想能再見他們一面啊……」
「姐姐,我是不是很壞?我竟然會喜歡他們……每一個人,都對我很好,我——」
她只是想再去見他們最後一面。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她在那片花叢里死去時,身邊沒有一個人。
什麼遺言,什麼死前訣別,通通都沒有!
她一個人等了好久好久,想見他們最後一面,和他們說最後一句話,都沒做到。
蘇酒一片混沌的大腦有些清醒了,她不免感到了幾分難過委屈。
眼前的迷霧卻漸漸散去,不等蘇酒回神,她便愕然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不道殿的大門前。
月華如水,在她腳下投出小小一片影子來。
蘇酒有些茫然,她下意識的上前幾步,手掌抵上厚重的殿門。
輕輕一下,殿門便開了。
素來乾淨整潔的大殿此時一片狼藉,兩邊窗戶大開著,絕壁上的風止不住得往裡吹,吹的柱子上的紗幔也在翻飛。
蘇酒的目光卻落到了台階下的白髮青年身上。
他靜靜的坐在那裡,緊閉雙眼,像是一尊無悲無喜的冰雪人。
淺色睫羽沒有一絲顫動,就連胸膛也不見起伏,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命體徵。
蘇酒心臟一緊,意識回籠前,腳下卻已經先飛奔了過去。
她的掌心貼在他毫無起伏的胸前,而後感受著手下微弱的心跳聲,總算是輕輕的鬆了口氣。
還活著。
即便如此,沈忘塵依舊不曾醒來。
好像留在這裡的,不過是一個軀殼。
蘇酒剛剛在緊張擔憂之下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眼下放了心,便想著起來,可看沈忘塵一動不動,她又擔心了。
「師尊?」
「沈忘塵?」
蘇酒手指顫顫的放到了他的鼻子下方,感受到了呼吸,卻仍放不下心來。
她戳了戳他的眉骨。
沈忘塵沒動。
蘇酒不死心,指尖往下,戳到他的臉頰上。
沈忘塵還是沒動。
蘇酒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手指繼續往下,在滑過沈忘塵唇瓣時,
青年睜開了眼。
一雙色澤極淺的琉璃眸中不辨喜怒,只靜靜的看著她,好久。
久到蘇酒都有點害怕了。
「師——」
她剛剛出聲,青年便猛地抱住了她。
他寬大的掌心扣在蘇酒後腦勺處,那樣緊的讓她整張臉埋進自己懷中。
蘇酒剛想掙扎,低啞的嗓音便自頭頂傳來:「別動。」
「哪怕是幻境,也讓我抱一抱。」
蘇酒一怔,眼眶陡然一陣酸熱。
她不敢再動,垂在沈忘塵腰側的手卻緩緩抬起,很輕的環住了他的腰身,然後緊緊的,抱住了他。
耳邊只剩沈忘塵的心跳聲,青年身旁那股如梅花般的幽香,從頭到腳的將蘇酒包裹住,讓她每一片肌膚紋理都染上了他的氣息。
「小酒,」
頭頂青年嗓音很低,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從頭到尾,我都在騙你。」
嗯?
蘇酒正要問清楚,便聽沈忘塵低聲道:「在你喜歡我之前,我就喜歡你。」
「後山寒潭,是我故意引誘你。」
「你給我奉茶時,是我故意想要我們肌膚相貼,」
「我教你練劍之時,也是故意把你抱在懷裡。」
「你說你喜歡我,問我將你當做什麼?我嘴上說是弟子,可實際上不是。」
「我卑鄙,下流,骯髒,無恥,我想將你當做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每次見你對我說話,只想親你抱你,而不是以什麼所謂的師徒禮儀而保持距離。」
「小酒,我愛你。」
蘇酒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地抬起頭,想去看沈忘塵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是不是被什麼人奪舍了,才說出這番話來。
這也,也太……
匪夷所思了些吧。
蘇酒只覺得離譜。
「沈——」
她想要叫醒沈忘塵,讓他清醒過來,可剛剛張開唇,臉頰便被冰涼的手掌捧住。
青年低頭吻住了她。
「是夢境,也不可以嗎?」
他低聲呢喃著,那雙淺色的琉璃眸中氤氳著無盡的悲傷。
水霧一樣的東西遮住了他的眼眸。
蘇酒怔怔的看著他,想推開他的手鬼使神差般落到了他的臉頰上,指尖擦去長睫上凝起的淚珠。
「師尊——」
她輕輕咬了咬唇,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大著膽子,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我可以……」
蘇酒聽見她的心跳聲如雷,她慢慢閉上眼睛,將下巴抬起,去迎合青年的吻。
捧著她臉頰的手突然間用了力,蘇酒嗓子裡溢出一絲悶哼來,肩膀上的吊帶滑落下來,淺粉色的內衣蕾絲邊清晰可見。
冰涼的手掌漸漸往下,落在蘇酒身前,她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正要睜開眼,便猛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什麼東西砰然落地的聲音。
她又驚又羞,忙往沈忘塵懷裡躲去,從始至終一直以為自己身處幻境之中的沈忘塵終於清醒過來。
他不曾去看殿門旁的人,只是死死地盯著懷裡的少女,眼底滿是不可思議。
慕雲卿去關了兩邊的窗戶,沈忘塵坐在床邊,目光仍只落在蘇酒身上。
就連向來淡定自如的蒼千雪,也是抱著胸怎麼也站不住,左右走來走去,目光忍不住的落在蘇酒身上,又十分驚詫的收回去。
蘇酒被他晃的忍不住頭暈:「蒼師叔,你能不能——」
別轉了?
她話還未說完,蒼千雪倒先開了口:「你先別說話。」
蘇酒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卻還是閉了嘴。
蒼千雪坐到了床腳處,一本正經的張嘴:「伸手。」
蘇酒:「啊?」
她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規規矩矩的伸了手。
沒辦法,對蒼千雪言聽計從仿佛已經刻在了她的頭腦里。
她身上還穿著在自己世界的吊帶裙,單薄的布料遮不住雪白的肩膀手臂。
哪怕沈忘塵在清醒過來第一時間把衣裳披到了她身上,可此刻伸出手,纖細白皙的手臂自然便露了出來。
屋內三人,目光皆落在了她手臂上。
對於他們而言,蘇酒這副裝扮,委實有些太露骨了。
但除了沈忘塵蹙起眉頭外,並沒有人說話。
蒼千雪眉心一跳,自然也不多言。
他指腹搭上了蘇酒的手腕,少女肌膚細膩柔滑,如上好的暖玉。
他忍不住摩擦了一下,有些捨不得鬆手。
慕雲卿目光緊緊落在蘇酒身上,他想撲過去同她說很多話,可床邊的兩抹身影,卻讓他腳下如釘住般。
他睫羽微垂,眸中露出幾分黯淡之色來。
蘇酒坐在床上,沈忘塵從頭到尾一直盯著她的目光讓她有些坐立難安。
而蒼千雪微帶著簿繭的指,也讓她忍不住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蒼千雪看出她的不自在,終於收了手。
蘇酒體內雖然沒有了靈力,可脈搏是平穩而健康的。
他們先前所看到的,躺在花叢中的蒼白少女,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可即便如此,蒼千雪還是不放心。
他略一思索,便直接伸手將蘇酒連被子一起抱起,站了起來。
蘇酒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干,幹嘛啊?」
沈忘塵也豁然起身,目光看向蒼千雪。
蒼千雪一手抱著蘇酒,臉上神色卻仍是輕鬆的,甚至聳起一邊肩膀道:「去寒潭看看。」
看什麼?
蘇酒正詫異,便見沈忘塵似也同意般,只看她一眼,便默不作聲的往門外走去。
蘇酒更摸不著頭腦了。
直到她親自來到寒潭旁,才清楚他們說的是看什麼。
巨大而透明的冰棺被埋在水下,晶瑩剔透的潭水從上方緩緩流過。
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水下的冰棺里,和她有著相同容貌的少女閉著眼睛,仿佛只是睡著了一般。
蘇酒目光落在她——準確來說,落在前世的自己身上。
她不自覺的從蒼千雪懷中離開,緩緩朝潭水中走去。
冰涼徹骨的潭水從她肌膚表面流淌而過,蘇酒卻察覺不到冷意。
慕雲卿下意識的想上前一步,卻被蒼千雪伸手止住。
成熟男人神色格外冷靜:「先看看。」
慕雲卿卻放不下心:「潭水冰冷,師妹她受不住的……」
蒼千雪笑了笑,目光仍看著往潭水深處走去的少女,語氣輕鬆道:「有我們,怕什麼?」
「還是,你不希望是真正的蘇酒回來?」
慕雲卿一怔。
蘇酒指尖已然觸碰到了那具冰棺。
冷意從指尖傳來,然而比冷意更快的,是那冰棺所化成的點點螢光。
少女的身體,也便隨著那螢光慢慢消散,消散。
點點光芒,輕柔的落在蘇酒發間,肩頭,肌膚上。
熟悉的靈力滲透肌膚,往她身體更深處鑽去。
先前一直察覺不到存在的丹田再次出現,被那些螢光充滿,漸漸變得豐盈無比。
練氣期,
築基期,
金丹期,
所有的靈力在丹田內凝成一顆小小的金丹,金丹上紋路清晰而流轉著金光。
那顆金丹不停的旋轉,旋轉,慢慢長成一副人的模樣來。
這一切都被岸邊的三人看在眼底。
慕雲卿臉上的喜色遮不住。
沈忘塵從始至終都是一樣的神色,安靜而沉默的看著少女。
唯有長袖下的指尖,微微一動。
蒼千雪含笑看著,眼底暖意漸顯。
金丹變作小人模樣,在蘇酒丹田內活動起手腳來。
蘇酒一臉懵逼的看向岸邊三個人,然後又往頭頂看去。
按道理來說,結嬰之時會有七七四十九道雷劫,可直到她體內的小元嬰五官都變得清清楚楚,甚至在她丹田內撅著屁股翻了個身,頭頂幽藍的夜幕都沒有半分變化。
除了月光更亮了幾分。
蘇酒再次茫然的看向岸邊,便見蒼千雪一臉微笑的朝她走了過來。
「師叔……」
蘇酒剛張開嘴,一陣風吹來,她猛地打了個噴嚏。
再抬頭,蒼紫色的衣衫罩住了她的視線。
溫熱有力的手臂堅硬如烙鐵,緊緊的禁錮住了她的腰身。
一陣低語在耳邊響起:「既然回來了,那我們再好好算帳。」
蘇酒一下子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