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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雙記得最早見到她, 她說出了「蒼藍」兩個字,所以,女妖也從自己這裡知曉了宓楚。
但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 晏潮生不喜歡宓楚。
怎麼可能呢?
琉雙猶疑地問:「他若不喜歡宓楚,喜歡的是誰?」
女妖嬌笑道:「從我口中說出, 你不一定相信,你何不親自問他?很多事情, 你仔細想想, 也許就能明白答案。小仙子, 別錯了方向。你一定得弄清楚他的心意, 不然他可不會感激你。你親自問問他, 他一定會告訴你答案。」
青鸞看向琉雙, 琉雙點點頭。
若真是她弄錯了, 很有必要糾正走錯的路。
女妖說:「我們只是讓他睡了過去, 他傷得很重,身上三處傷,一處是你們空桑傷的, 另一處是闖塔救你, 還有一處,他試圖自己闖塔出去。」
琉雙低聲道:「鎮妖塔鎖妖,他出不去了。」
鎮妖塔為上古真神共同鍛造,沒有任何一隻妖,能從這裡出去, 不然, 夜魔羅也不會捱到現在, 依舊被困在此處。
「他能出去,你也能找到第五條靈脈。」女妖篤定地開口道, 「只要你敢親自下到弱水中去取。」
沒等琉雙問明白她這話是何意,女妖揮了揮手。
另一個妖怪控制著藤蔓,把晏潮生送到了琉雙身邊,他還昏迷著,琉雙不得不扶住他。
女妖詭異一笑,猝不及防道:「小仙子,可見過上古神跡坍塌?」
「什麼?」琉雙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諸妖放肆大笑起來。
有人嚷嚷道:「被困了數萬年,老子著實活夠了,數萬年過去,牛鼻子們全無長進,連個能滅了老子的人都沒有。」
「這破塔,以後再也並不能困我妖族子民。」
「早就在等這一日,如今也算放心了!」
鎮妖塔翁鳴四起,一時間熱鬧非凡,還能使用些微靈力的妖怪,更是橫行無忌。
琉雙從未見過這麼多大妖在眼前放肆無狀的模樣。
連小妖鳥也開始感到害怕,蜷縮在晏潮生懷裡。
仙族鎮守者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紛紛被驚動,試圖鎮壓住他們,他們卻更加瘋狂。
猶如毀滅前的燃燒。
第一隻妖笑道:「祈狼族越闊,拜別殿下!」
說罷,他竟自爆了元丹,化作一抹灰色光束,衝擊鎮妖塔。旋即第二隻妖也這樣做,第三隻……越來多越妖自爆元丹,鎮妖塔終於開始轟動。
仙族士兵震驚不已,烏晨喃喃道:「他們瘋了嗎,竟妄想毀塔!」
*
晏潮生不知何時醒來,站穩了身子,清晰映入他眼中的,是無數紛亂的景象。
彩色流光一圈圈暈開。
他看見那妖嬈女子站起來,沖他盈盈一拜,嘴唇動了動。
他莫名看懂了,她在說:拜別殿下,殿下珍重。
旋即,化作紅色流光,匯入塔中。
晏潮生手指動了動,心裡下沉,上前兩步,卻又不知自己為何會感到難受。三日前,他為了躲避仙兵,來到三十二層,只覺得這女子熟悉。
他留在三十二層,所有大妖都很友好,沒有一個人傷害他,紛紛來與他說話,問起他如今的八荒。
縱然晏潮生寡言,他們也不惱,個個對他十分敬重。
而這個女子,她也與他聊了幾句,聲音和目光都很溫柔,依稀令他恍惚。
晏潮生從來沒在這樣友好的妖族氛圍生活過,諷刺的是,這裡是鎮妖塔。藤妖給他編織了一張床,這些日子,晏潮生不眠不休,第一次睡過去。
他的妖瞳,沒有感知到殺氣。
再醒來,卻是所有妖族,自爆衝擊鎮妖塔。
晏潮生親眼看著女子和無數妖族死去,妖族自爆元丹,無疑是最慘烈的下場。他瞳孔猛縮,最後停下腳步蹙眉。
他與這些妖,並不熟識。
一個個妖死去,大多都會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拜別殿下」。
鎮妖塔岌岌可危,仙兵們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所有上古大妖都瘋了,鎮妖塔或許保不住,他們喚醒五感,紛紛往外跑,直到最後,三十五層的玄鐵鏈炸開,夜魔羅化作一條銀瞳大蛇,衝破桎梏,哈哈大笑。
鎮妖塔岌岌可危,他身上的玄鐵鏈不存。
活了數萬年的大妖夜魔羅,龐大的身軀,就這樣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他元身近乎華麗,俯首來到晏潮生和琉雙面前。
他眯眼:「小仙子,贈你一物,弱水之下,祝你好運。」
一道肉眼可見的明光打過來,誰都反應不及,打入琉雙識海中。
夜魔羅又看向晏潮生,道:「一族榮光,盡系一人,你要永遠記住今日情形,別讓吾等失望。」
夜魔羅的聲音,第一次褪去偽裝,變得冰冷而鄭重:「上古相繇座下將領夜魔羅,拜別少帝君。」
晏潮生皺眉。
琉雙捂著額頭後退一步,恍惚一瞬,沒有聽清夜魔羅向晏潮生說的話,她抬起頭,本以為畢巡死那日,會是她今生見過最大的妖死去。
可眼前的情形,無異於令人震撼。
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上古大妖夜魔羅,匯入光影中,銀碧色光芒絢麗,如同漫天驚雷,恢弘炸開,鎮妖塔似一個撞出裂痕的鐘罩,從底層開始坍塌。
一切快到人來不及反應。
鎮妖塔中並不能御劍,琉雙站不穩跌倒,只好凝了個結界,等著天幕落下的碎石塌陷。
到底是上古神跡,砸下來豈是一個結界能抵擋。
塔中少有跑出去的仙兵,哀嚎聲不絕於耳,塔盡數坍塌那一刻,琉雙卻沒有感覺到疼。
一滴血低落在她臉頰邊,她抬眸,看見撐在自己身體上方的人。
晏潮生緊抿著唇,冷冷看她一眼。
他懷裡,一隻小妖鳥戰戰兢兢鑽出來。
琉雙愣住,她抬眸,對上了晏潮生眼睛。
少年眼裡痛色很淺,陰鬱和冷然居多,妖身並不比仙體堅韌,他同樣會受傷。
她從他漆黑冷漠的眼中,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也不知為何,這一刻,琉雙驟然想起女妖的話——
「他究竟喜歡誰,很多事情,你仔細想想,也許就能明白答案。」
這一刻,她瞳孔猛縮,震驚不已。
晏潮生身上的疼痛只有一瞬,鎮妖塔坍塌完畢後,化作煙塵,流入世間。
仙兵們好有幾個重傷的,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包括烏晨,也受了傷。
琉雙被晏潮生護在身下,見他冷冰冰別過臉,看也不看她,把小妖鳥往懷裡一塞,就要離開。
她拽住晏潮生的袖子。
他嫌惡嘲諷地說:「你還想做什麼,抓我回去請罪嗎,赤水琉雙,我如今,再也不是空桑弟子!」
「我知道。」琉雙說,「我沒有要抓你回去,你救我受傷,我理應道謝。」
她抬起手,綠色螢芒從指間匯入他的身體,慢慢癒合晏潮生的傷口。
他握住她手腕,近乎壓抑啞聲道:「夠了,你別碰我。」
他起身離開,再沒回頭。
走了數里遠,晏潮生捂唇咳了兩聲,一手的鮮血,他平靜坐在一棵樹下,把小妖鳥放出來:「自己去覓食,有事叫我。」
小妖鳥回頭看他一眼,十分猶豫。
晏潮生:「滾。」
小妖鳥滾了。
晏潮生抬眸看著烏壓壓的天,他當作家的山林,毀滅那日,也是這樣的天氣,無數道士和凡人闖進來,離開得慢了的妖,最終化作了飛灰。
他見了無數的妖死去。
這些屍骸,足以堆成一座山。他應當是沒什麼感覺的,可兔死狐悲之感,突然令人壓抑,這些妖自爆的情形,不知為何會一遍遍出現在他腦海,揮之不去,這些屍骸中,或許明日,就有他的身影。
他一直這樣孤單,孤單地活著,有一日,也會獨孤地死去。
小妖鳥太弱小,覓食需要好一會兒。
晏潮生無處可去,乾脆原地打坐療傷。
不知過去了多久,輕微的腳步聲響起,晏潮生頓了頓,睜開眼,看見了面前的少女。
她衣擺的海棠灼灼,在他面前蹲下,手中捧著一身亂毛、肚皮圓滾滾的小妖鳥。
少女把狼狽小妖鳥放進他懷裡。
「它太小了,捉魚被淹到,你得看著點。」
晏潮生冷笑:「若真這般無用,死便死了,無需赤水仙子關心。」
「晏潮生。」她眼眸清亮,頓了頓說,「方才你走得太快,我有一個問題,來不及問你。」
「問,問完趕緊走。」
沉默良久,少女看進他的眼睛裡。
晏潮生聽見她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人間春風拂過,他身後是一簇才生出嫩枝的細流,陰沉的天幕,如此沉悶,它們卻在春風下肆無忌憚,蓬勃飄蕩。
他喉嚨一緊,一股熱氣上沖,染過脖子,又染過臉頰,一路橫衝直闖到達天靈蓋。
這樣劇烈的感受,再難壓得住傷口。
他低下頭去,猛烈咳嗽,不忘否認道:「赤水仙子何時有了自作多情的毛病!晏某就算喜歡路邊的山石,也不可能喜歡你!」
「哦。」她輕輕道,「真不是我?」
「不是!」
「你看著我眼睛說。」
晏潮生咬牙,不願露怯,抬起頭,儘量帶著恨意與怒意冷冷看她。
少女杏眸清潤,眸光淡而軟,蹲在他身前,探究地看他。
「說啊。」她道。
「我……」晏潮生艱澀道,「我不喜……」
手中的小妖鳥絕望地尖叫一聲,它真不是故意要在這種關頭出聲的,實在是主人的手越收越緊,快要捏死它了還沒察覺。
晏潮生回過神,那股直衝天靈蓋的熱氣終於散去。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一個無拘束的妖,憑什麼要如此聽話配合她。
他冷笑一聲:「赤水仙子真是閒得慌,鎮妖塔都沒了,還有閒工夫來找我一個妖孽。」
她垂眸低聲道:「原來是真的,怎麼會這樣……」
難得,從九思潭的蓮台初遇開始,這次無需任何人說,兩人的思緒,無縫銜接上,晏潮生立刻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真的,你真的喜歡我。
他惱怒至極,一腔憤恨也無從紓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心思,被正主這般輕飄飄點破。
最可恨的是,她如此反應……如此反應!
三分震驚,三分迷茫,四分不解。
卻獨獨沒有一絲歡喜和羞怯,他心中淺淺一痛,站起來,眼前之景,沒有一處順眼,最不順眼的,當屬依舊蹲著少女。
「你願意怎麼想怎麼想,再跟過來,他日見面,便是兵必見血的仇人!」
他步子走得急,不願承認,心裡翻湧的難過,是被輕易傷到後,勉強想要挽留最後一絲自尊。
一旦她走出誤區,其實多明顯啊。
怎麼可能掩蓋得住,從他闖入鬼王墓救她,到後來握著她的手,觸碰自己內丹,吻她化身的小毛團,還有今日下意識鎮妖塔里護她……
蛛絲馬跡太多,他縱然不承認,可幾乎連自己都要瞞不過去了。
他覺得有幾分狼狽,不該這樣的,他已經不是空桑弟子,她卻還是赤水氏仙族,他們本該從今日起,井水不犯河水,再無交集,就算有什麼,也永遠爛在肚子裡。
只要沒人點破,依舊可以這樣平靜下去。
可這樣脆弱的遮羞外衣,如今也不剩下。晏潮生走到很晚,找了個暫且棲息的山洞,此時天幕下起雨來。
人間呼呼刮著風,小妖鳥仰起頭看他,道:「啾!」
他怒道:「你哪隻眼看見我難過,瞎了我就給你挖了!」
小妖鳥懨懨妥協:「啾。」
晏潮生閉上眼,冷聲道:「不論如何,今後不會再有交集。」
無盡的低落,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
琉雙在原地頓了良久,目送晏潮生走遠。
她真沒敢想,是這樣的。
記憶里叱吒風雲的妖君,留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她記得他是如何對宓楚好,好到最後與自己解靈,不再讓自己踏入鬼域一步。
若非親眼看見他的反應,旁人告訴她,晏潮生的心思,她一定會以為在說笑。
怎麼可能……她處心積慮撮合他與宓楚,沒想到晏潮生喜歡的,竟然是她。實在太荒唐了,自己是小仙草時喜歡他,卻得不到他的垂憐,如今自己已經不喜歡他,卻得知他的心意。
烏晨找過來:「雙雙?」
琉雙連忙站起來:「師叔。」
烏晨點頭:「鎮妖塔毀了,這麼重大的事,需得立刻回稟空桑,你可要與我一同回去?」
琉雙點頭。
「走吧。」
她朝山林中看了一眼,晏潮生再也不屬於空桑,她弄錯他的心意,以至於空桑留給他的,到最後,只剩下屈辱與恨,他還會像上輩子一樣,回來復仇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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