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潮生抵達結界時, 勞河已經被琉雙捆了起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妖將狼狽地被一個十誡環束住了手腳,倒在地上,破口大罵。
而赤水琉雙足尖輕點, 落在法陣之外。
伏珩也來了,他不似勞河莽撞, 與赤水琉雙一同往法陣里沖,而是避開法陣, 一掌襲過去。
伏珩掌風凌厲, 帶著兇狠的妖氣, 少女回頭, 臉色謹慎了些, 卻也沒有退卻, 與他對了一掌。
仙氣與妖氣同時四散開來, 遠處的蒼松轟然倒下。
晏潮生冷眼看著, 沒有出手幫伏珩,也沒阻止琉雙。他第一次意識到,一個上古血脈的覺醒, 法力會成長得多快, 小半年過去,她進步太大了。
伏珩吃了前山主囤積的所有妖丹,現在少說有上千年功力。
而赤水琉雙如今竟然能與伏珩打個平手,晏潮生記得對上畢巡的那一日,她尚且毫無還手之力。
伏珩心裡也有些納悶, 山主就在不遠處看著, 不動手, 不表態。
伏珩到底是妖,招數陰損, 五指成利爪要抓破眼前仙子的腰際時,一道冷光打來,伏珩連忙縮回手。
他看一眼山主,有些猶疑不定。
因為他施展不開,很快,赤水琉雙占了上風。山主依舊冷靜地看著他們。
知道她快要飛出包圍圈,一條冰冷的墨紅色鞭子,捲住她的腰,帶著蒼勁之勢,把她狠狠往下一扯,琉雙墜回法陣中,十誡環頃刻啟動,把她牢牢縛住。
伏珩回頭復命:「山主。」
晏潮生收回鞭子,琉雙正回頭看他,她並不意外他最後會出手,被十誡環束縛時,也不見慌亂,甚至朝他彎了彎眉眼。
這個笑容伏珩不懂,晏潮生卻頃刻間明白。
並非在朝他笑,而是帶上了好笑意味,她看破他的心意,知道他不會真正傷她,只能用這種方式,逼她妥協,或者趕她走。
可她不會妥協,耗下去,必定是她贏。他若不動手傷她,就無法阻攔她往前走。
伏珩詫異地看向晏潮生,晏潮生沉下臉,命令道:「把她……吊起來。」
小妖們聽令把琉雙吊了起來。
這個法子對凡人來說是刑罰,對於仙族來說,毫無作用,頂多延緩她破陣的時機,少女被掛在空中,依舊在思考另一處的法陣。
夜風習習,萬籟俱寂。
整個妖宮,彌散著濃郁的妖氣,琉雙知道,晏潮生的元身,又開始不穩了。
她本想趁著這個時間段,解開身後束縛住自己的十誡環——被綁了數次,她已經琢磨出來,如何最快解開它了。
可還沒等她解開,十誡環一松,她掉入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
琉雙詫異抬眸,月下男子髮帶半松,墨藍衣衫,含笑問她:「仙子可還好?」
他扶她站穩,溫柔地替她把略微凌亂的發撩至耳後,安撫道:「莫怕,辦完了事,本君帶你離開這個妖窟。」
琉雙沉默地看著他,見他不認識自己,所有的話憋了回去。
她心裡閃過諸多猜測,最後點了點頭。
男子眼眸狹長,眼睛很亮,如果人的眼睛會說話,他眼裡幾乎寫滿了驚艷與勢在必得。
「仙子是我見過八荒最美的人,傳說中不露面的赤水氏,也不及仙子美。」
琉雙:「……」
她恭維道:「你也很好看。」
他悶笑一聲,伸出手。
琉雙心裡很複雜,最後把手放上去,果然!這貨帶著她走向了結界處,然後漫不經心,腳下狠狠一碾,前山主布下的結界化作泡影。
九枚十誡環飛起來,他冷笑一聲:「自不量力。」
袖子一揮,十誡環全部落在地上。
琉雙看看十誡環,又看看他,心裡有些艷羨,實力強橫真是好。
可惜,再強橫的頃刻破陣,也擋不住鎖魂鈴鐺開始響,叮鈴叮鈴,響徹了整個妖山。
男子覺得煩躁,抬手,竟殘忍得捏碎了所有殘魂。
儘管這並不能阻止妖宮中的鈴鐺繼續響。
男子看一眼琉雙,果然看見一個微怯看向自己的美人。他笑道:「仙子怕我?」
琉雙暗罵他變態,害怕自己身份被他發現,只能輕輕點了點頭。眼前的人,巧了,也是個熟人,正是本該在四海宴的太子風伏命!
她的誠實取悅了風伏命:「放心,你這般可憐可愛,本君不傷你。你在這裡不安全,和本君一道走。」
風伏命顯然以為她是被擄來妖宮的脆弱小散仙,竟毫不避諱地帶著她,一路疾馳朝弱水而去。
琉雙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夜色下,晏潮生正是需要冰封的時辰,他不可能追過來……吧?
有了風伏命,這一路顯然順利得過分。
風伏命說:「站遠些,這是弱水,能吞萬物。」
「仙君為何來這裡?」
他回頭看琉雙,小仙子的臉色,在月色下隱約有幾分蒼白可憐,可那雙眼眸,澄淨明麗,唇不點而朱。
她聲音很清脆,又不失女子的輕軟。處處令風伏命感到驚艷,他來辦大事,本來不會被任何事分心,沒想到偶然看見吊在空中的「小俘虜」,破格停下腳步,把她救了下來。
風伏命本是個喜怒無常的人,聽她問,自己都不知為何會如此耐心,他道:「此時不便告知你,在這裡等本君,日後與你說。」
琉雙頷首。
風伏命走到弱水旁,褪去笑意,凝視片刻,抬手,幾枚玉珠掉出來,化作幾個仙兵,跪下於他行禮。
「爾等替吾探看弱水。」赫然是撒豆成兵。
眼見仙兵們跳入弱水中,琉雙心一沉,愈發確定,風伏命不知從哪裡知曉了第五條靈脈之事,明明是她尋得的消息,風伏命怎麼會知道?
且風氏作為天君族人,靈脈充裕,並不需要額外的靈脈。風伏命心腸狠辣,心思莫測,從方才他毫不猶豫捏碎魂魄就看得出來,世間萬物,他並不放在心上。
利益在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弱水之下深萬丈,琉雙遠遠看著風伏命,慶幸自己沒有先抵達弱水,也沒有被他認出身份。
否則,即便她取出靈脈,也會被後趕來的風伏命擊殺。
如今面前不僅有弱水,還有風伏命,她如何才能順利拿到第五條靈脈?
*
妖宮的鈴鐺盡數響起時,伏珩正在宮殿外,給晏潮生守夜。
他死寂的眸抬起,有人強行闖陣,還捏碎了那些無處可歸的生魂?難道是那位小仙子乾的?
殿內的寒氣凝滯,伏珩感知到山主在強行破冰。
果然,片刻後,一身全身寒氣的男子,披著大氅走出來,飛掠到原本吊著琉雙的地方。
那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四周看守她的妖兵全部被殺了。
「山主?」
「不是她,有人帶走了她。」破冰之後,他血脈幾乎沸騰灼燒,晏潮生強忍疼痛,袖子一揮,空中出現若有若無、絲線般的妖氣,他面無表情,循著指引,往弱水之地去。
伏珩沉默跟上,看著山主冷酷得一言不發的背影,一時分不清楚,山主是去救人,還是去暴虐殺人。
*
風伏命的玉珠仙兵,最後只上來了一個。
一句話未說,就消散成了齏粉,風伏命微蹙著眉,這仙兵還未下到弱水一般。
弱水萬物不生,玉珠無生命,若玉珠都無法做到,他下去,恐怕也有危險。
他目光沉沉,良久,抬手,一把神劍握於手中。
神劍散發這淺金色光芒,琉雙猜測,那是軒轅劍。上古遺留至今,只有三位大帝的武器流傳了下來。
黃帝無往不利的軒轅神劍,神農氏練百草的神鼎,以及伏羲大帝象徵守護的神印。
三樣神器,分別留在不周山、崑崙與空桑。
風伏命召出這把劍,琉雙隱約明白,這一任天君,或許真的要隕落了,以至於神器落到了太子手中。
風伏命揮出數劍,破開眼前宛如碎銀的弱水。
弱水浩浩蕩蕩,被神器慢慢分開,可是更深的地方,依舊滌盪這無數危險。
風伏命如同一尾游龍,匯入浩瀚的弱水之中。
琉雙並未猶豫,隨之一同跳下去。同為上古後嗣,她沒有與他們同等出生的待遇,生來少一魄,但並不缺少為了空桑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的勇氣。
風伏命萬般自私,第五條靈脈若琉雙真拿不到,空桑早晚會像史書那般,走向滅亡。
伏羲神印殘留在她體內的神力,變成一道金色的光,護著她如同游魚在弱水中穿行。
弱水是無盡的銀色,如今漫天星河被揉碎落入夢中。
然而它是不生之水,凡人碰了一滴,便會灼燒至死。萬物在內,皆會慢慢消融。
琉雙一路向下,直到伏羲神印的仙法越來越弱,眼前的弱水,依舊深得令人絕望。
她抿著唇,眼神堅毅沉靜,用法力燃燒著精血,化作一道又一道保護自己的盾。
層層破碎的聲音,猶如海上泡沫被戳破。
她專心致志搜尋著。
靈脈在水中,是五分之一的綠色螢光,握在手中是息壤,融在土地則又化作源源不絕的靈脈之水。
在茫茫銀色之中,尋找那一點生機的翠綠,就如這一年險象懷生的空桑,尋找微弱的生機。
琉雙沒有退路,一旦上去,她連伏羲印的神力都無法再化出了。
她臉色愈發蒼白,漸漸的,身體越來越痛。
弱水開始無聲又冷漠地融化她的身體。
那是怎樣一種痛,如同骨頭被慢慢煎熬著,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卻又滲入骨髓之中。
遠處隱隱傳來劍嘯聲,是軒轅劍破水之聲。
風伏命已經上去了。
她也應該上去,畢竟她的靈力還不及風伏命,琉雙頓了頓,忍著疼,往迴路走。
她意識到,弱水太深,她無法走到盡頭。不能白白葬送在這裡面。
可就在她往回走時,額上飄出一抹紫色的光,是夜魔羅打在她身體的里印記!紫光暈開,在那光暈中,琉雙看見了那一抹耀眼的綠色螢光。
它受了呼應般,盤旋在她不遠之處,第五條靈脈,竟然真遺落在了弱水之中。
夜魔羅的用心,從來都不好。
去拿它,她必定來不及趕上去,身體在弱水中消融,骨骼一寸寸碎裂。但若不去拿,沒了伏羲印的神力與這道紫色光芒,她再也拿不到靈脈!
是她在弱水中消亡,還是看著空桑在歲月長河裡毀滅?
琉雙沒有猶豫,無聲奔向那一點螢光。
原主沒有一天帶著赤水後嗣的驕傲活著,但成為她,也意味著肩負起一族興衰,哪怕背負著這些死去。
她最終握住了它,仙體也開始溶解。
恍惚間,她仿佛回憶起,很小的時候,樹爺爺給她講過的故事。遠古時,那時甚至還有魔神,弱水潰散,也並未像現在這樣匯聚,一位蚌公主便是在弱水中,融化了蚌殼,最後哪怕她夫君成了神,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
萬物不生……
她痛得開始落淚,死死護著掌心化作息壤的靈脈,朝回遊去。
琉雙的指尖越來越透明。
到了最後,只剩下一顆安靜沉默的心。弱水侵蝕了她的心臟,琉雙捂著胸口,咬牙繼續往上。
得在她死之前,把靈脈帶出去,帶給空桑。
恍惚間,她似乎想起,自己也曾這樣拼過命。
記憶里一場大火燎原,連水中的生命都滌盪不存。那個地方是……
是蒼藍。
她看著自己的心臟在弱水下慢慢侵蝕,靈力搖曳,弱水令它消融。
心臟化作片羽,朝四面八方涌去。
封印破開。
片羽中,她全部想起來了。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
每一位上古後嗣,出生皆伴有祥瑞。
風氏太子伏命,出生伴著九霄龍吟,北方崑崙的即墨少主,使得山巔的泗水,變成一條靈泉。
而空桑的少主,赤水琉雙,擁有的是一顆徽靈之心,用最寶貴熾烈的靈魂、來溫養的徽靈之心。
只存在傳說之中,消除一切孽障,世間最純淨的徽靈之心。唯有困頓的軀殼消亡,才能破開封印,把那一縷魂魄釋放出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在漫天銀光之中,想起了一切,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蒼藍仙境。
在原本的生命線中,宓楚的藥毀滅了她的軀殼,她死後,徽靈之心破開封印,帶著她真正的靈魂,流亡世間數百年,最後在人間最美的一處湖畔紮根。
她太寂寞懵懂了,沒人和她說話,就把所有片羽散出去。
它們紮根在地,生出一個又一個乾淨無瑕,簡單純粹、卻沒有靈魂的生靈。
山澗的游魚、蒼老的樹爺爺、飛舞的蜻蜓,美麗的荷花……
最後,她驕傲地用力量化出了一整個純淨的仙境,有了令她滿意的、有安全感的「家」,她終於生出自己的意識,但靈力所剩不多,只能努力發出一點嫩芽,在所有生靈的關懷保護下,長成了一株孱弱的小仙草。
化形前日,那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她愛上一個全身是血,墜入仙境的妖鬼。
誤食他的血,自此誤了一生。
隨著弱水強橫破開封印,她的心重新化作徽靈之心,仙草一切情潮湧動歸來,她曾經的愛與恨,百年在擎蒼山等待的日子,在橋上等待至死也未等來少幽的少女。
以及她曾深深愛過,最後寧願死在劫雷下,也不願再見他一面的人。
她那個殘酷好戰,深愛著別人的夫君——晏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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