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面的動靜驚動了眾人, 少幽推開門,發現外面只有幾隻被踩碎的流沙人,紅色寶石慘兮兮地散落在地, 再無生人氣息。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少幽蹙眉。
仙、妖、凡人,皆有自己的氣息, 然而那個打斷他們說話的來客,卻不留一絲痕跡。
戰雪央不以為然:「你也知道, 來我這裡求醫的, 什麼樣的人都有, 泑山不容許殺伐, 你大可放心這位仙子的安全。」
他倒是沒有欺騙少幽, 泑山是個奇怪的地方, 生寶石, 無生靈, 在境內產生的傷口,均會自動痊癒,沒有人能在泑山為非作歹。這也是少幽放心把琉雙留在這裡的原因。
戰雪央需要與人交易天材地寶, 不會輕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少幽最後看一眼琉雙, 動身離開了。
戰雪央的視線,從外面被人踩碎的散沙上一掃而過,蓋住眼睛裡的若有所思,笑眯眯沖琉雙道:「跟我來。」
他帶著琉雙,走到一處山洞前:「裡面就是玄黃池, 能祛除一切寒氣, 溫度有點高, 以後你每日子時進去,在裡面打坐, 運轉靈力,第二日午時方可以出來。」
想了想,戰雪央說:「為了減緩你的痛苦,我會施針,封閉你的五感。否則玄黃池中,待久了會受不了,等即墨少幽回來,我開爐為你煉丹。」
琉雙點頭:「多謝先生。」
戰雪央擺擺手:「先別言謝,我所說的封閉五感,與你理解的自行封閉五感不同。你許聽說過,遠古時,半神冥夜從弱水裡被救出,與凡人無二,需要進食和睡覺,你屆時也會變成這種狀態,無法再用神識感知萬物,也無法使用仙法。看不見,聽不見,自然多有不便,等到即墨少幽拿到龍血,才能為你恢復五感。」
每一個仙族,生來就會用神識去接觸萬物,就像少幽背著她,不用回頭,也大抵能知道她在做什麼。
無法啟用神識,連穿衣吃飯都要摸索。
琉雙連弱水都跳了,這些小小的困難,自然也不在話下。
戰雪央說:「泑山能飽腹的,只有後山的靈露,你將就著喝,屆時我會派流沙人來照顧你。」
「我明白了,先生。」
戰雪央瞥她一眼,見她對自己還算信任,有些好笑,果然是小姑娘,對他的惡劣性子完全不了解。而且尊敬叫他先生的,她還是第一個。
想起那滴自己取的血,戰雪央心裡很是興奮,他高興時就比較大方,拿出一條白色鮫綃紗給琉雙:「這個,能在玄黃池裡護住眼睛,不會流淚。流沙人你自己看著選,沒事今晚就去池子裡呆著。」
琉雙接過來,點了點頭。
*
月光掛在天空時,戰雪央神色興奮地走到了後山。
後山只有一片清澈透明的溪流,嶙峋的寶石岩下,一個墨藍衣衫的男子,閉著雙眸,在打坐。
他身下土地法陣,五行運轉,在月光下透著詭譎的黑金色光芒。
戰雪央百無聊賴等著,指尖把玩著那一滴血。
終於,法陣運行一圈,光芒黯淡下去,法陣中的男子,也睜開了眼。
兩人四目相對,晏潮生的目光十分冷淡:「何事?」
換作其他人,戰雪央一定早就把這種臭脾氣的怪物趕出泑山,可他代代單傳的族人,在這裡等了上萬年,就是為了等眼前這個人,戰雪央完全可以原諒他的一切臭脾氣。
「知道這是什麼嗎?」戰雪央眼睛很亮,展示給他看,「殿下,當初相繇一族戰死,魂魄消散,他們無法入輪迴,最終選擇附在靈脈中,為靈脈供養靈力。靈脈被一分為五,四大仙族各得了一處,自此風氏,姬氏,赤水氏,以及即墨氏成為八荒之主。相繇王族表面是滅絕了,但是王甘願身死道消,換來了兩個希望,一便是,你被蘊養萬年後,從原本是人族公主的夢姬腹中出生。二……」
戰雪央拉長了語調,期盼從這位冷血的殿下臉上,看見興味,只可惜他失望了。晏潮生的臉色十分平靜,接話道:「二,合併破碎的靈脈,匯聚為一,以徽靈之心獻祭,令相繇一族重生。」
「你……你怎麼知道……」戰雪央結結巴巴道。
晏潮生:「父君封印在我體內的,不僅是萬年的法力,還有族人隕落時的畫面與記憶。」
戰雪央原本還挺羨慕他,承襲了上古萬年的法力,聽他這樣一說,驟然又覺得他可憐。
一族戰死,那些都是無盡的悲哀與傷痛,所有人的痛苦情緒,全部承載在了他身上。
難怪明明身體還年輕,連元身都還未徹底長成,就不愛笑了。
興許晏潮生現在閉上眼睛,腦海里都全然是他族人的鮮血,他能表現得如此平靜,已然很了不起。
戰雪央不再賣關子:「本以為只存在上古的徽靈之心很難找,結果你猜怎麼著?即墨少幽帶了一個小仙子來泑山,她身上的氣息,吸引了流沙人,這些小東西,都是沒有靈魂的死物,卻對她過分親近,我試著取了她一滴血。」
晏潮生目光落在他手上。
戰雪央招了招手:「你,過來。」
藍寶石流沙人乖乖靠過來,它身後跟了一串流沙人,艷羨不已。
戰雪央把那滴血,融入藍寶石額間,它「噗嘰」一聲,變成一枝可愛的嫩芽,在夜風中生機勃勃地搖搖晃晃。
「這便是徽靈之力,若有更強大的靈力供給,它便能生出自己的形態,與真正的生靈無異,甚至能修仙道或是妖魔道。可惜,一滴血遠遠不夠。」戰雪央語氣亢奮,手指一抓握,那滴血從小嫩芽身上,重新回到掌中。
藍寶石又變成流沙人,跑去和其他的流沙人會和。
「你是說,徽靈之心在她體內?」晏潮生沉默良久,開口道。
戰雪央激動道:「不錯,有了這顆心,你就能光復相繇王族,我也能完成使命,從這個破地方出去。」
「取了心,會怎樣?」
「自然會死。」旁的仙族沒了心還能活,然而琉雙本就是以靈魂供養徽靈之心,她就是徽靈之心的本體,會灰飛菸灰。
「我知道了。」晏潮生說。
戰雪央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自己起初猜測時,便壓抑住了滿腔喜悅,作為相繇王族的後人,晏潮生的族人死得慘烈,他肩負使命而生,自然更迫切尋找徽靈之心。
只存在傳說中的東西,原本千年萬年都不可能找到,現如今徽靈之心就在眼前,他沒有一點激動之色,竟是死一般的沉默。
晏潮生如今妖身覺醒,本是最好戰殺伐的時刻,哪怕殺了千萬人,晏潮生眼皮子都不該動一下,反而會生出戰慄快意。這樣的人,怎麼會問他,取了心的小仙子,會怎樣?
戰雪央:「我突然想起來,今日你出來,還弄散了幾隻流沙人。你該不是認識他們吧?」
晏潮生薄唇微動,吐出幾個字:「不認識。」
「真不認識?」
晏潮生不再說話。
戰雪央見了鬼似的看著他:「你該不是……」
晏潮生出來時,正好是那兩位仙族,你儂我儂之時。這些年戰雪央困在泑山,幹得最多的事,就是津津有味看話本。
晏潮生:「沒別的事,你可以滾了。」
戰雪央露出一個興味的壞笑,瞧瞧他發現了什麼,向來冷酷的相繇王族,竟然對一個小仙子心存戀慕,關鍵人家心裡似乎還另有所屬。
小仙子主動牽即墨少幽的手時,殿下一個人坐在這裡修補元身,心裡很不是滋味吧。
「這就走,不過,崑崙靈脈枯竭,我看那小仙子的意思,大有融合靈脈,拯救崑崙之意。」戰雪央用茶茶的語氣說,「唉喲,就是不知道,什麼樣的情況,能建立兩族信任,使靈脈相合,莫不是要聯姻吧。」
晏潮生垂眸,看都懶得看他。
他這個樣子,戰雪央反而一時摸不准,晏潮生到底怎麼想的。不過,縱然有幾分意思,可如今那小仙子,在他眼裡,也只能是一顆擁有無上力量的徽靈之心了。
戰雪央頓覺沒有意思,起身告辭。
*
琉雙經過戰雪央施針後,便進入了玄黃池。
她蒙上鮫綃紗,一開始很不習慣,好在並沒有半分痛苦。她第一次體會到,當一個無知無覺的凡人,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耳畔沒有呼呼的風聲,眼睛看不見任何的色彩。
第一日她摔倒了好幾次,小流沙人圍在她身側,驚呼不已,紛紛牽著她站起來。
如今她摸索熟悉了玄黃池回自己住的屋子的路,鮮少摔倒。
小流沙人個個很喜歡她,搶著要照顧她,每日天剛亮,它們就去後山採集最新鮮靈露,等午時琉雙從玄黃池中出來,它們就牽著她去後山沐浴——
沒辦法,不能使用靈力,就不能用清潔術。
它們一前一後,摞得高高的疊羅漢,四面八方圍著她,不讓她走錯路。
琉雙有一次走反了方向,它們很是著急:「哎呀不對,這裡這裡,那裡有大妖怪,很可怕的。」
琉雙聽不見,它們努力簇擁著,把她帶了回來。
沐浴完,就是小流沙人們最喜歡的餵靈露環節,它們哄搶餵她的名額,因為照顧完小仙子,小仙子嬌美如鮮花的唇瓣,會輕輕落在它們的臉頰上。
她很可愛溫柔,照顧起來一點也不麻煩,不像泑山的主人,對它們頤指氣使,弄碎它們的身體後,要經過百年才能重新凝聚出一隻新的來。
那隻新的,也不再是它們了。
偶爾跳進她懷裡撒嬌,她也不趕它們走,挨個抱抱。
小流沙人一度陷入了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今日,這樣的快活,劃上了句號。
它們採集完靈露,結伴去玄黃池接她,遠遠看見了一個墨藍色身影。
他很高,身上肅殺之氣濃郁。
單單站在玄黃池外,它們全部不敢過去。
藍寶石急得原地打轉,所有流沙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午時到了,它們該疊羅漢,牽著她去沐浴的。
煞神站在那裡,沒有一隻敢過去,誰也不想百年後再次凝聚身體,而且還不是現在的自己了。
午時一刻,藍寶石的「眼睛」里,倒映出小仙子摸索著走出來的情形。
她磕磕絆絆摸著岩石。
「小流沙人?」
最後一路到了那人身前,所有流沙人都停下來轉圈圈,睜著「寶石眼」看過去。
「你們別鬧呀,我看不見。」
那人不是它們,自然不會伸手牽住她。她的手觸到他的胸膛,吁了口氣,笑道:「我們走吧。」
流沙人們,集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它們「看見」,墨藍衣衫的冷酷大妖怪,一動不動,垂眸看她。
琉雙覺得很是奇怪,以前這些流沙人,雖然有調皮搗蛋的時候,但往往都是為了爭奪,誰讓她抱抱,可是今日,它們誤了時辰來接她,她努力找到了它們,它們一動也不動。
是要她抱嗎?
她張開手,輕輕環住他。她感知不到溫度,只覺得今日它們融成的「人」,格外高,比她還要高出不少。
鮫綃紗蒙住她的眼,顯得她一張臉更加小巧精緻。
晏潮生冷冷看著,她在自己懷裡,顯得格外嬌小。隨著元身穩定,他長高了不少,通身陰鬱肅殺之氣,更為濃重。
身後流沙人們吱哇亂叫,在它們傷心又驚恐的視線中,他記起,她竟然主動想與即墨少幽聯姻,他惡意笑了笑,牽起她的手。
「來。」
她乖巧地跟上他。
藍寶石的流沙人跟上來,他笑著,腳蹍了碾,無情踩碎了它,冷冷道:「滾,憑你也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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