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潮生的行為, 令其他流沙人更「怕」,不過它們不知道何為真正的「友誼」,等忘記藍寶石死掉的恐懼, 又顛顛被琉雙身上的徽靈之力吸引了過去。Google搜索
她在往日沐浴的小溪中。
溪水裡沒有石頭,取代的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寶石。
流沙人們本來以為, 小仙子已經遭遇不測,可是當它們靠近時, 那個可怕的大妖, 就在一旁守著她。他背對著溪水坐下, 神色晦暗, 沒有看溪水中半赤-裸的少女。
流沙人們手拉手跟過來, 他冷冷一笑, 憑空吸過來幾隻, 全部捏碎:「我只說最後一次, 給我滾。」
寶石在他腳下掉了一地,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會弄碎所有的流沙人!這回其他流沙人再也不敢惹他, 呼啦呼啦四處散去。連裝著靈露的器皿也給嚇得扔了。
晏潮生眸色冰冷地看著灑落一滴的靈露, 不言不語。
頭頂的太陽炙熱,身後是嘩嘩的水聲,他一直沒有回頭看她。
琉雙看不見,不知道一堆哼哼唧唧求她抱抱的小流沙人,已經化作了散沙。
她洗完出來, 磕磕絆絆爬上岸。
昔日爭先恐後圍著她的流沙人, 這次一點都不盡責, 沒有立刻來扶她,她偏了偏頭。等待了一會, 那人拽著她,往她住的小屋拖。
他動作並不溫情,透著妖邪的粗暴。她感知不到,只能跟著他,反倒顯得極其乖巧。
晏潮生回頭看她,不穩的妖身,把所有負面的情緒放大,他竟生出幾分嫉妒來,她就是這樣和即墨少幽相處的嗎?
回到屋子以後,她顯然自在許多,來泑山住了這麼些日子,她蒙著白色鮫綃,漸漸熟悉了屋子裡的擺設。
她坐在塌前,仰頭看著「他」,軟聲提醒道:「小流沙人,該吃飯啦。」
晏潮生沒有動,冷冰冰地注視她。
她食用的靈露,已經在剛才被摔沒了,她自己全然不知。眼前的少女如今脆弱得與凡人無異,像一隻絲毫不能覺察危險的羔羊,那些塵封的記憶,叫囂著他動手。
一顆純淨的徽靈之心,唾手可得。他來此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晏潮生抬起手,手中匯聚了一團玄金色的光。
*
流沙人排隊給戰雪央哭訴,大妖怪要殺它們,戰雪央翹著腿,若有所思:「難道他發現了?」
他捉起一隻紅寶石流沙人,五指張開,從它頭頂吸出一片白色片羽,赫然是徽靈之力,又把它扔開,小流沙人撓撓腦袋,它們都比較傻,不知道自己被當做從琉雙身上吸取徽靈之力的工具,也看不懂戰雪央做了什麼,還在吱哇告狀。
「行行行,知道了。」
戰雪央從它們身上採集徽靈之力完畢,摸著下巴,忍不住一笑,笑容卻不達眼底:「有趣。」
晏潮生表面是要傷害琉雙,可其實阻止了戰雪央。
徽靈之力等同赤水琉雙的命脈,這些時日,戰雪央仗著她看不見,與小流沙人們朝夕共處,在它們身上下了禁制,讓它們盜取徽靈之力。
戰雪央以前並不會這樣做,他固然亦正亦邪,可是從不會苛待自己的病人。
即墨少幽也是因此,十分信任他,戰雪央脾氣古怪,對待每一個病人,歷來都很認真盡責。
可那又如何呢,戰雪央心想:他們來來去去,被困在這個死氣沉沉境界的,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他耗費靈力、耗費法寶救他們,每當他們好起來,就急匆匆離開,連多和他說一句話都嫌麻煩。
數千年的孤單和寂寞,足夠讓一個君子,淪亡成卑鄙的囚徒。後來有一日,戰雪央就想,他要麼從這裡出去,要麼活得盡興些,他開始提古古怪怪的要求,不再救治每一個上門來求醫的人。
有一次,他甚至提出,讓一個人陪他一年。
她同意了,真的待夠了一年,久到他心生欣喜,以為自己可以留下她,終於有人願意陪他留在這個沒有生靈的地方。可一年的最後一日過去,他再也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戰雪央在她住過的屋子枯坐了一日,無數次試圖從泑山的入口闖出去。
他一次次被彈回來,口中吐出鮮血,許久,他走回了屋子。
第一次深刻地明白,要從這裡離開,除非破了上古時,他祖先發的誓言:靈脈不合,泑山不破,後代永世不出,候殿下歸來,興相繇王族。
戰雪央已經不記得自己等待了多少年,好幾次他都想著,這樣活著沒什麼意思,像一條留守在這裡的狗,死去也很好,可是在泑山中受的傷,總會復原,在泑山死去,也總能活過來。
多麼嘲諷,唯一能死去的辦法,是讓人給他產下後嗣,使命交託給另一個孩子,他才能死在妖山——戰雪央的父親,就是這樣做的。
戰雪央不想這樣做。
或許是為了那點微末的希望,或許是為了那個颯爽留下,陪了他一年的仙族姑娘,會陪著他種樹,把他腦袋強行按懷裡,故意看他面紅耳赤逗弄他的人。
時間過去太久,他已經不記得她的名字,也快忘記她的模樣。
沒關係,都過去了,戰雪央嘲諷地彎起唇。
他要離開這個地方,哪怕踏出這裡的下一刻,就立即死去。也不要像年少時,在這裡日日心碎地等待渴盼,如同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餓狗,期盼每一個路過的人,成為他的主人。
為此,變得卑鄙又何妨。
殿下不能心軟,必須取出那顆徽靈之心!太多族人,為了他的降臨而犧牲,以骸骨鋪路,鮮血為引。
戰雪央一揮手,本想看琉雙屋子中的情形,沒想到視線被結界隔絕。
戰雪央氣笑了。可以,很不錯。
戰雪央就沒見過比自己還偏執愚蠢的人,殿下對她再好有什麼用,她會知道嗎?還不是永遠不會喜歡他,終究會嫁給即墨少幽!
行行行,也有萬年沒看過笑話了,越陷越深,看他怎麼收場!
*
小流沙人扒著窗戶,緊張地偏頭往裡看,卻什麼也看不見,哎呀,大妖怪在做什麼,要殺小仙子嗎?
小仙子那麼好,還帶著甜甜的香,大妖怪太殘暴了!
晏潮生一想到如今仙界對妖族下的屠殺令,立場鮮明恨得想掐死她,然而手中卻拿了一個琉璃碗,裡面是他昨晚出去摘的靈果。靈果香甜,比靈露不知好吃多少倍,儘管琉雙吃不出來區別。
他坐在一旁,冷道:「張嘴。」
她聽不見,困惑地偏了偏頭,晏潮生乾脆不廢話,勺子抵在她唇邊,她愣了愣,張嘴。他一勺勺地喂,表情不像在餵靈果,反倒像餵毒。
他並不太會照顧人,餵食的速度很快,她還來不及吞,一勺又遞到了她唇邊。小仙子忍了又忍,最後無奈地咬住勺子,含糊道:「你等我吃完再餵下一勺好不好。」
他收回手,看她桃腮微微鼓起來咀嚼。
半晌沒等到他新的動靜,琉雙心想,今日的小流沙人,似乎格外笨。她在心裡嘆息一聲,握住他手腕,晃了晃,示意他現在可以繼續了。
晏潮生煩躁地把碗塞到她手裡。
即墨少幽就愚蠢成這樣,把她丟給了戰雪央!想死他不介意親自動手,送他們一程。
晏潮生知道,不該這樣,他若是來殺她的,怎麼也說得過去,可他的視線,忍不住追逐她,一面又隱約覺得痛楚。
就像那日,她用平靜的語氣點破「你喜歡我」。
他除了深重的無力,被戳破的頹敗,什麼也不能做。她明明是一個騙子,在他生命里留下重重的痕跡,又抽身離去的騙子。
可是他沒法欺騙自己,比起扼住她的喉嚨,掏出她的心臟,他更喜歡她握住他的手,喜歡她擁抱他,喜歡她在鎮妖塔哭著喊晏潮生救我。
他攤開掌心,是捏碎那些流沙人後,取回來的徽靈之力。他不是泑山的主人,只能用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晏潮生握住這些白色片羽,捏過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把徽靈之力,從她額間渡了回去。
少女臉頰很軟,因為沒了五感,不知道自己被他冰冷的手指捏得變了形。
他渡完徽靈之力,低眸看她,忍不住譏笑一聲:「真醜。」
她茫然地捧著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今日的小流沙人,不僅有些笨笨的,脾氣似乎也有點兒大,她喪失了五感,哪怕一隻胳膊被砍斷,也感覺不到疼。她心中驚疑不定,只覺得自己掌心被一撞,隱約猜到,餵靈露的碗,被他塞了過來。
旋即他引著她,找到勺子:「自己吃,對著我裝什麼可憐。」
琉雙聽不見,就不生氣,失去觸感,做什麼都很麻煩,他引著她碰到了勺子,她廢了好半晌力氣,才遞到自己唇邊,安安靜靜地吃。
她其實沒有表現得可憐,只是眼睛被蒙住,俏生生的,落在他眼裡,成了另一種模樣,被他平白冤枉。晏潮生冷漠看著,沒有出手幫忙。
半碗靈果,她吃了一個時辰,小仙子自己倒很有耐心。
碗空了都不知道,直到被人搶過去,她有幾分驚訝地彎了彎眼睛:「你們沒走啊?」還是又回來了?
她以為戰雪央有事找它們,把它們全部調走了。
儘管今天這一隻不太盡責,但她還是偏頭問:「要今日的謝禮嗎?」
晏潮生知道她說的什麼謝禮,昨日他就站在門外,看一隻蠢笨不堪的流沙人往她懷裡拱,她垂下眸,笑著輕輕親了一下它。
藍寶石開心得不行,原地瘋狂轉圈圈。
他沉默良久,拳頭鬆了又緊,僵硬坐著沒有動,她觸碰到自己的手臂,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在渴望什麼,竟然有片刻怔忡。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他臉頰上。
他猛然一顫,回過了神,連忙想避開這個吻,可已經來不及,它已經落了下來,像燙在心口的一個烙印,撕開他的偽裝。罪惡感與自我厭棄,如纏繞的藤蔓,將他的心一圈一圈牢牢鎖住,幾乎令他窒悶。他到底在做什麼?
晏潮生猛然站起來,往門外走。
門外,戰雪央笑眯眯看著他:「殿下,可還玩得開心?」
晏潮生冷冷看著他:「戰雪央,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我何時下令,讓你擅動徽靈之心!沒經過淬鍊的徽靈之心,根本無法成事。」
戰雪央倒是沒想到晏潮生會稱琉雙為「徽靈之心」,他說:「殿下,她在等即墨少幽回來。」
晏潮生手指收緊,幾乎掐出血來,從戰雪央身邊走過去:「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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