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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母子

2024-08-31 15:29:49 作者: 法采
  津州城外田莊。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詹司柏疾馳而歸,庭院裡所有人都在,他們無助地立在庭院中,可唯獨不見暮哥兒。

  魏北海上前把情況跟五爺說了。

  「是虞城王親自帶兵來的,圍了整座山,直接將暮哥兒抱走了。」

  他說著,嘆氣看了五爺一眼,見五爺神色怔怔,低了些聲音。

  「虞城王還給你留了話。」

  五爺抬眼看過去。

  魏北海告訴了他,「他說,請五爺繼續領朝廷兵馬作戰。只是孩子不只是詹家的孩子,也是俞家的孩子,五爺自去領兵打仗,孩子他來照顧。」

  話音落地,五爺渾身僵直地立在庭院裡。

  庭院裡還擺著暮哥兒的小木馬,小木馬上面放著三個小木頭人。

  木頭人是魏北海親手做了送給暮哥兒的,小木馬上的三個小人,兩個大一個小,但在其中一個木頭人的眼睛上,系了一條白色絲帶。

  寒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男人看著木馬和木頭人,心頭驀然一痛,似被生生挖空了一塊血肉一般。

  他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目之所及的一切空蕩起來。

  阿姝還不知在何處,若再沒了暮哥兒,他還有什麼?

  「我到底是錯了……」

  他言罷,又轉身向外而去,一個人的背影在寒風裡孤獨到了極點。

  風吹打著他,細細的雪不知何時落了下來,紛紛落在他身上,將他包裹在冰天雪地里。

  他獨自一人,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我去把暮哥兒找回來。」

  楊城。

  俞厲抱了孩子回來。

  他把小人兒從懷中抱坐在圈椅上。

  他也曾偷偷去津州的田莊看過小兒,可是孩子一天一個模樣,眼下更是越長越有了父母的樣子。

  他水亮的眼睛和柔潤的嘴巴肖似俞姝,但高挺的鼻樑和軒昂的眉,同他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俞厲看著一時憐愛得不行,一時想到他爹又開始生氣。

  「暮哥兒,以後就跟著舅舅了,好不好?」

  暮哥兒不說話。

  他不說話的時候更像俞姝,而且大大的眼睛裡含著眼淚,將落未落得,著實令人心疼。

  俞厲被他這麼靜默地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招架不住了。

  他忽然有些後怕。

  若是當年阿姝沒能在崖下倖存,他再看到暮哥兒的眼睛,得是多麼地心痛。

  越想這個,越是氣極了詹五。

  這人竟然還同朝廷割捨不斷!

  他用粗糲的手摸了摸暮哥兒的臉蛋,又怕自己的手劃傷了小兒柔嫩的小臉,只能又收了回去,用最溫柔愛憐的話安慰他。

  「暮哥兒別怕,你馬上就能見到娘親了!」

  話音落地,暮哥兒瞬間睜大了眼睛。

  俞厲也回頭叫了人。

  「速速請王姬過來!」


  他說完,在暮哥兒驚疑的目光里,再次同小兒道,「娘親馬上就來了!」

  只不過說完這話,剛好有人過來,有急事請王定奪,臨時將俞厲叫走了。

  俞厲只能讓暮哥兒暫等,叫了僕從照看,暫時離了去。

  ……

  俞姝不知哥哥去了哪,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甫一回來,又著急忙慌地叫自己過去所為何事。

  她被請了過來。

  天還亮著,她自那日被火彈驟亮晃了眼睛,這幾日眼睛總是發痛,越發見不得光亮,不得不常常帶起白紗帶遮光。

  她問婢女前來所為何事,婢女並不清楚。

  俞姝乾脆自己進了廳里。

  「哥哥?」

  她瞧了一眼,並沒有俞厲的身影。

  俞姝皺眉,就在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發現高大的圈椅旁邊,站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她隔著白紗在房中瞧不真切,只隱約能看出孩子年歲不大,三四歲的樣子。

  「你是誰家的小孩?」

  她的聲音柔柔輕輕的,落在耳中是悅耳的泉水叮咚的聲音。

  暮哥兒聽到了,更看住了她的眼上。

  爹爹總是在手腕上系一條白色的紗帶。

  爹爹說,那是娘親的紗帶,因為娘親有眼疾,怕亮光,只能要將紗帶覆在眼睛上。

  但他再沒見過有人這般。

  可是,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為什麼在眼上覆了白紗帶。

  她……真的是娘親嗎?!

  暮哥兒眼淚湧上了眼眶,他忍著眼淚不留下來,努力去看清眼前的人。

  是娘親嗎?!

  他不說話,繃著一張小臉。

  俞姝在孩子的目光中,莫名心下快跳。

  她立刻摘下了眼上的白紗,向那小小孩子看過去。

  孩子的模樣在她眼中瞬間清晰了起來。

  他那么小,可卻帶著高大的男人的影子,一分一毫都錯不了。

  而他那倔強地不肯落下眼淚的神情,分明就是自己……

  只一眼,俞姝渾身顫起來。

  「暮哥兒?!」

  俞姝兩步到了孩子臉前,蹲下身去看他,顫抖著伸手去抱他。

  暮哥兒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落了下來。

  他輕輕拉起俞姝手間的那條白紗帶。

  「你是我娘親嗎?」

  他開了口,俞姝眼淚似決了堤一般,一把將孩子擁進了懷中。

  這三年,她一直以為孩子在京城,在定國公府。

  除非哥哥打到京城,不然怎麼可能抱回來暮哥兒?

  可是現在,孩子就在她眼前。

  她的暮哥兒,就在她眼前!

  「是娘親!是娘親!暮哥兒,娘親好想你……」

  俞姝緊緊抱著暮哥兒,只想將他嵌進懷中。


  而小兒手裡還攥著她獨有的那覆眼的絲帶。

  暮哥兒從被奇怪的舅舅抱走,便一直忍著不哭,眼下被溫暖柔軟的懷抱抱在懷中,他再也忍不住了。

  爹爹一直一直尋找的娘親!

  就在這裡!

  他比爹爹先找到了!

  暮哥兒哭得不行,委屈的小嗓音低聲反覆喚著娘親。

  俞姝哭疼了她那本就被刺傷的眼睛。

  她離開的時候,暮哥兒還在襁褓之中,轉眼三年,他竟這般大了。

  三年的空白,俞姝心痛到了極點。

  她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兒子的後背,一如從前一樣。

  暮哥兒抽泣著,又在母親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中,哭盡了所有的委屈……

  俞姝緊緊抱著孩子,半晌,暮哥兒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襟。

  俞姝輕輕捧了他的小腦袋,替他輕輕擦去眼淚。

  「怎麼了?暮哥兒?」

  小兒揚起頭來。

  「娘親回家,尋爹爹。」

  俞姝在這句話里,手下頓了一頓。

  暮哥兒卻從她懷中出來,拉了她的袖子。

  「尋爹爹!」

  小兒著急起來,仿佛一刻不停地就要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娘親,送去爹爹面前。

  俞姝在暮哥兒的話里,禁不住向外看去。

  外面在此時來了人。

  俞姝心下一緊。

  但來人進到房中,並不是那個男人,而是哥哥俞厲。

  暮哥兒還在著急地拉扯著她,俞姝不由地問了俞厲一句。

  「……五爺也來了嗎?」

  俞厲心道這可沒有,他只要孩子,要那沒救的男人做什麼?

  他說沒有,「暮哥兒是我抱來的。」

  俞姝疑惑,「從哪抱來的?」

  暮哥兒不在京城的定國公府嗎?

  「他帶著暮哥兒來津州打仗了?」

  俞厲含混地點了頭,見暮哥兒著急地扯著俞姝去尋他爹爹,不由蹲下身來安慰他。

  「暮哥兒莫去尋爹爹了,以後就跟著娘親和舅舅,好不好?舅舅這裡什麼都有!」

  暮哥兒在他這話里,抿了抿小嘴。

  孩子的話很少,可什麼都看得明白,什麼都聽得懂。

  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疼。

  倔強的眼神里寫滿了強忍的委屈。

  俞姝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只能將他抱在懷中,輕輕貼著他的小臉,給他所有的溫暖。

  但暮哥兒神情還是落寞了下去。

  他如此,俞姝又能好過到哪裡去?眼中泛起血絲。

  俞厲瞧著母子二人這般,更是束手無策。

  他可以把孩子搶來,但卻不能給孩子一個爹娘俱在的家。

  就算把暮哥兒那爹也搶過來,可他生著一顆與朝廷斬不斷聯繫的心,怕就怕到頭來,總還是要傷害妹妹母子。


  俞厲嘆氣,外面下起了雪來,他信步出了門去,在寒風裡冷靜一下混亂的情與理。

  有人前來報了信。

  「王,有人在楊城門外請見,是詹五爺。」

  偌大的城門,緊緊閉著。

  男人站在城門口,在高闊的城門下,唯獨他被攔在門外,進不去,也看不到裡面的人。

  風雪急了起來,從天而降地抽打在他身上。

  他不知在城門外站了多久,直到城門咿呀打開,裡面有人走了出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怎麼不回你的朝廷?」

  俞厲上前便冷哼著問了他。

  五爺在這話中默了一默。

  凜冽的寒風在兩人之間肆虐。

  五爺悶聲開口,聲音發澀。

  「行州昏迷,津州有難,楊城難保,我這才……以後不會了,只此一回,我可以保證。今後天下戰事,我都不會再管。你把暮哥兒給我,他年歲小,經不得爹娘都不在身邊。」

  這話聽來令人唏噓。

  曾經掌管天下兵馬的定國公詹五爺,如今一兵一將都不得再動。

  俞厲繃緊了唇,看了他半晌。

  他知他不易,可若是就這樣把妹妹和孩子都交給他,他又被朝廷牽絆怎麼辦?

  今日這個昏迷,明日那個生死之際,他詹五爺是有情有義之人,能捨得下哪個?

  俞厲累了,他說算了。

  「我不想勉強你,你與朝廷怎樣我都管不著,但是孩子也有我俞家一半的血脈,該我們養了。你走吧。」

  他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可五爺卻在這時,一步上前攔住了他。

  俞厲身後的侍衛險些拔刀出手。

  但男人只是看向俞厲,看住俞厲的眼睛,問了他一個問題。

  「阿姝就在你這裡,對不對?她就在楊城之中,是不是?!」

  詹五爺緊緊看住了俞厲。

  他那天在城樓下火彈的光亮中,沒有晃了眼。

  而俞厲在這時離開與朝廷對戰的前線,親自來到楊城,肯定不只是為了守衛楊城。

  還有暮哥兒……

  一定是因為娘親在,俞厲才會將孩子搶過來!

  五爺一把扯住了俞厲的手臂。

  「阿姝是不是在你那?!你告訴我!」

  他仿佛賭定了一樣。

  俞厲沒想到他反應如此敏銳,又如此強烈。

  可是要不要告訴他,俞厲沒想好,尤其在他又和朝廷牽扯的關頭!

  俞厲甩開了他的手。

  「沒有,你想多了!」

  言罷,立時轉身回了城。

  侍衛將急於尋求答案的男人攔在城門之外。

  他在風雪裡反覆高聲問著。

  「阿姝是不是在?!她是不是在……」

  他抬頭喊向高闊城門攔住的楊城中。


  「阿姝?!阿姝……」

  風將他的聲音吹散,但雪不能將此掩埋。

  俞厲走了很遠,仿佛仍然能聽見那些呼喊和問話。

  如果不是這場戰事,他其實已經準備給詹五機會……

  不過,似乎也確實像詹五自己說得那樣,有些時候,不得不為。

  俞厲想想詹五,又想想自己。

  初初聽到消息的火氣,莫名散了下來。

  雪花飄飛,從頭頂打著旋落下來,落在房頂屋檐,落在石板土地,落在人身上。

  他重重嘆氣,返回了俞姝母子處。

  ……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群,甚至連日思夜想的娘親,其實都是陌生的。

  暮哥兒晚間沒怎麼吃飯。

  俞姝抱著他,哄著他睡覺,可他不肯睡,小手裡攥著她覆眼的紗帶,仿佛那白紗帶的一頭覆在娘親眼睛上,另一頭系在爹爹手腕間。

  他不敢鬆開,若他鬆開,爹爹和娘親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睡不下,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娘親。

  「想要爹爹……」

  俞姝輕拍著他的手頓住。

  她看著孩子水盈盈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

  但她也知道,暮哥兒是個眼明心亮的孩子,她沒辦法哄騙他,他什麼都明白。

  俞姝思慮半晌。

  她只能越發輕柔地將小兒抱在懷中,她只能用最溫柔的口氣,試著告訴他這殘酷的事實。

  「暮哥兒,你知道嗎?爹和娘在河的兩岸。」

  她開了口,但喉頭哽咽起來,又不得不說。

  「爹和娘在河的兩岸,河很寬,水很急,娘親過去不去,爹爹也過不來。你……明白嗎?」

  俞姝說完,喉頭哽咽到再說不了一個字,眼睛酸脹得看不清眼前的人兒。

  她不知道這樣說,暮哥兒能不能聽懂。

  但暮哥兒聽懂了,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滾落下來。

  他什麼都不再說了,慢慢鬆開了緊緊攥著的白紗帶。

  白紗帶被鬆開,緩緩墜落,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俞姝心下抽疼地厲害,越發抱緊了兒子。

  而立在窗外廊下的俞厲,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或許,此事終要有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只能由妹妹自己來做。

  ……

  沒兩日,楊城傳出消息——

  虞城王招天下名醫,為胞妹治療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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