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雙眼睛同時看向魏泓,魏泓面色微僵,問李斗:「可有什麼大礙?」
「那倒沒有,」李斗回道,「屬下給王妃開個消食的方子,服下以後症狀應該就會有所緩解,休息兩日就好了。��
「不過一頓兩頓雖無大礙,長期如此對身體卻是非常不好的,以後切忌暴飲暴食,還是按照自己的飯量用飯最好。」
後面這句話等於就是說給魏泓聽的,告訴她姚幼清確實飯量小,讓他不要硬逼著人家吃東西。
魏泓淡淡嗯了一聲,讓他親自去煎藥,自己坐在一旁看周媽媽服侍著姚幼清又躺了回去。
女孩因為身體不適蔫蔫的,面頰微微發紅,有氣無力,連呼吸聲都比昨晚重了幾分,可見確實難受得緊。
他看著她這副羸弱的樣子,皺著眉頭面色沉沉,既後悔讓她多吃了幾口東西,又納悶姚鈺芝到底是怎麼把她養大的。
受點驚嚇就會哭,多吃一點就會病,如此嬌氣,真得捧在手心裡時時刻刻精心呵護著才行吧?
魏泓自己就是天之驕子,向來只有別人捧著他的份,不習慣自己把別人捧在手心裡,所以也不喜歡這種嬌氣的女子。
當初之所以相中季雲舒,就是因為一次秋獵時有沒死透的獵物忽然掙扎嘶吼著站起來四處狂奔,其他女眷都嚇得花容失色驚恐大叫,唯有她雖也驚慌害怕,但還是第一時間護住自己的妹妹往手握兵刃的侍衛處走,緊張卻又不失冷靜。
魏泓當時正好就在附近,這一幕給他留下了些許印象,之後才對這個女子關注起來。
同樣的境況,若換做姚幼清……
她一定當時就嚇傻了。
魏泓的視線在姚幼清臉上停留許久,想像著她驚慌失措害怕啼哭的樣子,原以為會有些厭煩,但看了許久也沒有這種想法。
她跟季雲舒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一個是家中長女,從小就被寄予厚望,要求德容言功面面俱到,女孩子該學的一樣都不能少,女孩子不必學的也多少要學一點,不能丟了季家的臉面,不能墮了季家的名聲。
即便是與魏泓定親之後,季家也沒有放鬆對她的要求,甚至更加嚴格,幾乎當男孩子培養起來。
另一個則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姚夫人年近四十才得的嬌嬌女,生來就被寵愛著,連姚鈺芝那樣對孩子要求嚴苛的人也不忍苛責半分,損毀了他心愛的畫作都沒有受到半點責罰,想學什麼任由她學,不想學的也從不逼迫,了解一二便可。
更不用說她頭上還有兩個哥哥,對她也頗為寵溺,不比父母對她差。
不同的環境教養出來的孩子自然也是不同的,若說起來季家的教養方法似乎才是正確的,也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但換個角度想,若是他自己有個女兒……
魏泓微微失神,沒怎麼細想就做出了選擇。
若是他,大抵會比姚鈺芝更縱容自己的女兒吧。
因為他不需要讓自己的女兒做什麼,不需要她為家族爭門面,不需要她背負著族中重任艱難前行,他只要她好好地快快樂樂地活著就夠了。
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寵愛呢?
就像當年那場秋獵,若是他,根本不會讓那頭野獸靠近自己的女兒。
若是他的女兒在場,他寧願她哭著躲進他懷裡,也不願意她獨自承受這份危險。
這麼想起來,同樣作為家中的女兒,季雲舒和姚幼清,一定是後者更為幸福一些吧?
如果不是他答應了那場賜婚,她現在或許還在家中被姚鈺芝悉心呵護著,又或者……嫁給了別人,被別人呵護著。
魏泓皺眉,又想起魏弛前幾日讓人送來的賞賜,面色再次沉了下來。
他若沒答應賜婚,這女人現在八成已經嫁到宮裡去了,成了他的侄媳。
侄媳……
魏泓一想到姚幼清跟魏弛站在一起的畫面,就覺得吞了蒼蠅般的難受。
他又坐了一會,等李斗把藥送來,看著姚幼清喝下去之後才離開。
崔顥知道他下午還有事要出門,正在前院等候。
但魏泓並未直接帶著他離開,而是說道:「你讓人去買些東西。」
「……王爺要買什麼?」
崔顥問道。
魏泓平日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需要什麼無需他開口自會有人提前準備,很少用他主動交代。
除了上次讓他去給王妃的小狗買肉乾,崔顥已經很久沒聽他吩咐自己買什麼東西了。
這剛從內院回來就說要買東西,總不會是小可愛的肉乾一轉眼就吃完了吧?
魏泓正要開口,有下人抬了幾箱東西進來,說是崔顥前幾日吩咐的東西買好了,是先放在前院還是直接給王妃送去。
魏泓挑眉:「你讓人給她買了什麼?」
崔顥哦了一聲:「先前那些御賜之物不是都給季小姐了嗎?雖然按照原來的規矩宮中送來的東西除了金銀等物之外全部都要銷毀扔掉,這回送給季小姐也等於是扔了,沒什麼區別。」
「但這回的賞賜畢竟是給王妃的,屬下覺得就這麼直接處置了怕是不妥當,姚家那些下人不知內情怕還以為咱們王府昧下了王妃的東西。」
「所以我便讓人將能買到的都照著單子重新買了一份,準備給王妃送去,免得王妃因為咱們擅自處置了她的東西不高興。」
魏泓聞言走過去看了一眼,見果然是之前京城送來的那些東西。
他隨手拿起一盒煙直打開看了看,重又蓋上:「再多買一份一起送去。」
不就是些金銀珠寶胭脂水粉嗎,有什麼稀奇?
別人能給她的東西,他都能給雙份,甚至更多。
嫁給他絕對比嫁給他那個侄子強多了。
崔顥瞭然地點了點頭:「是,屬下這就吩咐下去。不過有些東西確實不太好買,都湊齊的話可能要過幾日才能給王妃送去了。」
魏泓點頭,沒再多說,崔顥也識趣的沒再多問一句他剛才最開始是讓他去買什麼。
……
傍晚魏泓回來的時候,姚幼清雖然已經好了很多,但仍舊有些不舒服,正躺在房中的一張小榻上休息。
魏泓進門一眼看到那張多出來的小榻,眉頭一沉:「這是什麼?」
姚幼清忙坐起來,低聲道:「王爺不是不喜歡我身上的味道嗎?我就讓人另放了一張小榻進來,這樣……晚上我們分開睡,就不會熏著您了。」
魏泓:「……」
「你是我的妻子,理應服侍我飲食起居,以前我在前院就算了,如今我來內院暫住,又不能帶小廝進來,你跟我分床睡,晚上我若渴了誰給我端茶倒水?還要我先起來叫你一聲嗎?」
姚幼清低頭,終究拗不過他又讓人把這小榻撤了出去,晚上兩人便又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燭火被魏泓吹滅,房中再次陷入黑暗。
姚幼清身體不適,昨晚又沒睡好,儘管有些擔心魏泓又睡著睡著把手腳壓在她身上,但沒一會還是熬不住沉沉睡意,進入了夢鄉。
魏泓知道她今日不舒服,沒再像昨天那般故意靠近把她抱進懷裡,免得驚擾了她。
他原以為自己要很久才能睡著,但或許是心知今夜不能做什麼,聞著那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他沒一會也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耳邊傳來窸窣的動靜,很輕,似乎是女孩子動了動。
魏泓瞬間醒來,眯著惺忪的眼睛轉頭看了一眼。
女孩並沒有醒,也沒翻身,只是轉了轉腦袋,皺著眉頭低喃:「周媽媽,水……」
魏泓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已經不燙了,應該就是口渴了想喝水。
他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水,試了下水溫,準備往回走的時候怔了一下。
這是誰在伺候誰……
床上的女孩子又動了動,他嘆了口氣,走回去將她半扶起來。
姚幼清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對身邊的人是誰也毫無所覺。
魏泓等她喝完水又將她輕輕放回床上,將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把空杯放回原位,在她身邊重新躺了下來。
這一次他沒能很快睡著,躺在床上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見身邊人睡得沉沉,動作極輕地撐起身來,在她唇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嗯,一杯水的代價。
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