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離開?」
姚幼清看著眼前女子,有些詫異。
自從她來到秦王府之後,楚嬿這個人就像不存在一般,除了最初所有下人都來給她請安的時候露過面,就再也沒出現在她面前。
沒想到第二次相見,她就開口說想離開王府。
「是,」楚嬿點頭道,「王妃已經嫁來有些時日了,想必也已經知道王爺當初為何會收我做通房。」
「他原就打算成親前將我送走的,只因後來季大小姐離世,也就沒有把我遣走的必要了,但也同樣……沒有留著我的必要了,不過是可憐我沒有去處,賞我一碗飯吃而已。」
「如今王爺與王妃感情和睦,我再留在這裡就礙眼了,所以自請離去,忘王妃成全。」
姚幼清恍然,趕忙道:「我跟王爺不是你想的那……」
「咳。」
周媽媽聽她話鋒不對,立刻輕咳一聲打斷。
楚嬿看了看兩人,心生疑惑,但並未多問什麼。
姚幼清知道周媽媽是不讓她說出實情,抿了抿唇,轉而道:「你的賣身契雖然就在我手裡,但你畢竟是王爺的通房,我擅自處置怕是不妥當,還是等他回來了問問他再說吧。」
楚嬿眉頭微蹙,看著她清亮的眼睛,低聲問道:「王妃不想讓我離開嗎?賣身契既然在你手裡,那不管是放我走還是把我賣到別處,都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內宅奴僕的去留本就都掌握在王妃手中,王爺不會過問的。」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來見過她了,或許都已經忘了她的存在了。
即便王妃把她賣了,他也不一定會想起來。就算想起來,也不會因此就生王妃的氣。
畢竟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而已。
楚嬿其實很早就想過要走,但因為心底殘存的幻想期盼和不甘讓她一直沒能下定決心,一直像個遊魂一般等在自己的小院裡,盼著王爺什麼時候再想起她,去見她。
即便明知道這已經不可能,卻又可笑的不肯死心。
直到她聽說王爺從前院搬了回來,與王妃住到了一起。
住到一起就說明王爺接受了王妃,那麼她這個長得與他之前的未婚妻相似的通房就更沒有用處了。
楚嬿心灰意冷,這才來到她面前自請離去。
在她看來,姚幼清身為王妃是絕不可能看得慣她這個通房的,不管是因為她的身份,還是因為她的臉。
所以一旦她得寵,一定會想辦法把她趕走。
她僅剩的自尊讓自己不允許被別人趕出去,寧可主動提出來,也不能等到人嫌狗厭的那天像條落水狗一般被踢出大門。
可王妃卻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說要問過王爺再說。
這跟楚嬿之前想的不一樣。
姚幼清回道:「王爺過不過問是他的事,我跟不跟他打招呼是我的事。你若是個尋常奴婢也就罷了,但你是他的通房,就算我可以處置,還是應該問過他再說。」
「而且……」
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仔細想了想接下來的話適不適合說出來,眼角餘光看到周媽媽,想起她之前攔著自己不讓說,最終還是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只道:「總之,關於你的去留還是要問問王爺的意思,等他回來我問過了,再讓人去給你回信。」
楚嬿茫然地點了點頭,離開正院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綰兒跟在她身後,小聲說道:「娘子,王妃沒有趕你走呢,還說要幫你問問王爺,說不定她跟王爺提起,王爺想起了你,就把你留下了!」
楚嬿在她的聲音里漸漸回過了神,眸光卻比之前更加黯然。
「王爺不會留我的,他會讓王妃做主。」
「那不是也挺好的嗎?」
綰兒道:「王妃並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啊,你就順勢留下來不就好了?」
楚嬿輕笑,聲音自嘲。
「我若但凡還要點臉,都該自己主動離開才對,而不是仗著王爺的仁義與王妃的良善賴在這裡。」
「而且……我留下來,王爺會生氣的。」
綰兒皺眉,完全聽不明白了。
「王爺為什麼會生氣?您剛才不是還說王爺會讓王妃做主嗎?那若是王妃做主讓您留下,與您又有什麼關係,王爺為什麼要生您的氣?」
因為王妃不趕她走就說明不在意她的身份和她的面容,不在意這些就說明也不在意王爺的心意。
不在意王爺的心意……王爺當然會生氣。
不僅會生王妃的氣,還會因為遷怒生她的氣。
聽上去或許不講道理,但他本來就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因為在這上川,他就是道理。
楚嬿沒有回答綰兒的話,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王爺從沒在我那裡留宿過……」
一次都沒有。
她因此一度心情鬱郁,覺得自己對王爺來說就好比青樓里的姑娘,消遣完了就走。
但又因為整個王府只有她一個通房,所以她總是以此安慰自己,想著總有一天能留住他的。
可是在她見到季二小姐那天就知道,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只是個夢,而夢總是要醒的,只是早晚而已。
綰兒以為她是因為這個才心生去意,勸道:「王妃是王爺的正妻,自然不好……不好夜半離去,也不見得就是因為喜歡她才留宿的啊。」
楚嬿點頭:「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綰兒不解:現在不這麼想了嗎?
楚嬿自然不會這麼想了,在她剛才見過姚幼清之後。
綰兒年紀小或許不明白,也看不出什麼,但楚嬿看的明白聽得清楚,王妃最初那句分明是「我跟王爺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她想的那樣,那王爺為什麼還要在正院留宿呢?
楚嬿略一思索,心中想明白了其中關要,也就越發絕望起來。
王爺是自己想要住在正院的,與王妃的身份無關,有關的只是她這個人。
他想留在她身邊,所以才留下,無關正妻與否,也無關其他一切,只是因為住在那裡的是王妃,是真正走進了他心裡的人。
而他之前之所以不在她那裡留宿,是因為她從來就沒走進他心裡,從來沒有。
楚嬿深吸一口氣,對綰兒道:「我知道你擔心我走了以後赤珠欺負你,所以不想讓我離開。」
「你放心,王爺和王妃都是好人,我走前會跟他們交代一聲,讓他們給你安排個合適的去處,到時候……」
「娘子小心!」
楚嬿話還沒說完,綰兒忽然驚呼一聲,用力將她往回拉了一把。
假山上掉落的一個花盆堪堪划過她的臉頰,砸在她的肩頭,然後嘩啦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楚嬿捂著肩膀痛呼出聲,神情痛苦,倒在綰兒肩頭幾欲昏厥。
綰兒急得大喊:「來人!來人啊!」
……
「回王妃,是擺在假山上的一盆花沒放好,在楚娘子經過的時候正巧掉了下來,砸在她身上。」
去現場查看事故原因的下人回來稟報。
姚幼清點頭,詢問請來的大夫楚嬿的傷勢如何。
大夫摸著楚嬿的肩膀道:「傷著骨頭了,要好好養一陣子才行。在徹底養好之前這條胳膊切忌用力,不然以後怕是就廢了。」
說完又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還好沒砸在頭上,不然現在怕是要收屍了。」
姚幼清滿臉擔憂:「那她臉上的傷呢?嚴不嚴重?」
花盆落下砸在楚嬿肩膀,裡面的花枝從楚嬿臉上划過,留下一道寸許長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著血。
「這是小傷,無礙。」
大夫道:「傷口雖然有些長,但是並不深,止了血上些藥就好了,就算留疤也不會很明顯。」
「會留疤?」
綰兒大驚,聲音尖細刺耳,聽的大夫直皺眉。
「用些好藥養的仔細些就不會留疤,再說了,跟命比起來,一條傷疤算什麼?沒砸到頭就是福大命大了!」
說著讓隨行的藥童準備紙筆開藥,不再理會綰兒。
綰兒卻紅著眼睛險些哭出來:「我們娘子是女子啊,臉上怎麼能留疤呢?」
何況娘子就是因為這張臉才被王爺看中的,要是臉毀了,那……
她轉過頭去看楚嬿,楚嬿卻並未露出什麼異常,除了因為傷處的疼痛而面色慘白就沒什麼其它反應了。
大夫開了藥叮囑了如何養傷,定好每三日來複診一次,便帶著藥童離開了。
楚嬿在綰兒的攙扶下也站了起來準備告辭,臨走前姚幼清卻讓人遞了一個精緻的小瓷盒過來。
「這是我娘祖上留下的面脂的方子,我從小就用它,很好用的,對祛疤也有很好的效果。」
「我剛才讓人給大夫看過了,他說等你傷口癒合以後用這個就可以,只要仔細將養,就不會留疤的。」
「太好了,」綰兒高興地說道,伸手代楚嬿接過,「娘子,不會留疤了!」
楚嬿看著那個瓷盒,神情怔怔,點點頭對姚幼清道了聲謝,和綰兒一起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