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後,周媽媽對姚幼清嘆了口氣。閱讀
「王妃,你還真想把這楚娘子留著不成?」
若是楚嬿自己不提,王爺也不提,那他們就當這個人不存在好了。
但現在楚嬿既然自己提起要離開,何不順勢應允了呢?
周媽媽剛剛看的明白,他們小姐是真的想把楚嬿留著。
姚幼清點頭,低聲道:「如今王府只有這麼一個通房,她若走了,那……王爺若是想……」
她說著面色微紅,低下頭去:「總要有個人才行吧?」
如今魏泓住在她房中,雖然這幾日並未對她做什麼,但若王府唯一的通房走了,他想做什麼的時候身邊卻沒有人,那……那她這個做妻子的不就成了首選了?
周媽媽明白過來,哭笑不得,小聲問道:「王妃不想跟王爺圓房?」
女孩子聽了這話臉色更紅:「他是我的夫君,這種事……也沒什麼想不想的。我就是……有點害怕。」
她到現在還記得上次魏泓想與她圓房時的樣子,目光不善,言語冷漠,還對她又啃又咬,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而且我也怕楚娘子走了他看上我身邊的人,那到時候我是給還是不給?我是真的不捨得瓊玉他們給他做通房的。」
她帶來上川的丫頭將來都想讓他們風風光光地嫁出去,而不是成為魏泓的通房,耽誤了終身。
「當然,這都只是我的私心。」
「楚娘子現在既然已經自己心生去意,等我問過王爺若是王爺也答應,那我也不會強留她的,到時候給她一筆銀子讓她自己找個地方好好地安置下來就是了。」
周媽媽笑著摸了摸姚幼清的頭:「好,都聽王妃的。」
晚上魏泓回來,姚幼清就詢問了他關於楚嬿的事。
正如楚嬿所料,魏泓說讓姚幼清看著處置就行,他不管。
姚幼清嘆了口氣:「那好吧,等楚娘子把傷養好我就讓人給她脫去奴籍,再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好好安置。」
魏泓皺眉,心說你這一臉失望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不捨得她?」
他沉聲問道。
姚幼清有些鬱悶地小聲嘟囔:「楚娘子人挺好的。」
說完再次嘆氣:「不過既然她自己想離開,王爺你也同意了,那就這樣吧。」
還真不捨得她!
他都沒不捨得,她有什麼可不捨得的?
魏泓不傻,怎麼會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想楚嬿離開。
他臉色鐵青,當晚睡覺比前幾日還不老實。
翌日姚幼清頂著兩個黑眼圈醒來,更覺得楚嬿的好來,也盼著前院能早點修繕好,這樣她就能過回原來和王爺分院而居的生活了。
……
先前請來的大夫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每三日來給楚嬿複診一回,複診後綰兒會去正院給姚幼清稟報楚嬿的傷勢如何。
大夫第二次來的時候,綰兒跟上次一樣去找姚幼清。
姚幼清正在花園散心,聽她說楚嬿的傷養得很好,點了點頭。
「你多照看著些,等來日楚娘子走了,你若願意就跟她一起走,不願意的話就留下來,我在別處給你找個差事。」
綰兒先前就聽自家娘子說王妃心善,眼下聽她這麼說,眼圈一下就紅了。
「多謝王妃。」
她福身施禮道。
「娘子待奴婢很好,若是她離開王府的話,奴婢想跟她一起走。」
姚幼清點頭答應下來,綰兒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怯怯地看了她幾眼,然後忽然雙膝一彎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
「王妃,您能不能讓王爺去看看娘子?娘子肩上的傷雖然養的精心,但臉上的傷卻一直不當回事,如今即便癒合了也不肯用您給她的面脂,說是就要讓那道疤留著,提醒自己記住自己的身份。」
「可她是個女子啊,就算不在王府伺候了,將來去了別處也總是要嫁人的,臉上若是留了疤,那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她說著哭了起來,擔憂急切淚流。
姚幼清蹙眉:「讓自己臉上留疤?這怎麼可以?太荒唐了……」
綰兒哭道:「奴婢勸了很多次了,但娘子就是不聽,大夫說越早用面脂越好,不然以後留下疤再用就不管用了。」
「可娘子根本不聽我的,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求王妃讓王爺去勸勸她,王爺的話娘子一定會聽的!」
姚幼清明白過來,但並沒有直接應下。
「不是我不幫你們去問王爺,是王爺現在不在府中,我若為了這種事讓人特地去找他一趟,王爺非但不會回來見她,只怕還會生她的氣。」
從上次姚幼清詢問魏泓是否同意楚嬿離府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魏泓對這個通房並不是很在意。
一個他不在意的女子,便是有正事他都不一定會見,何況是因為自毀面容才去請他回來。
綰兒不明白她的意思,猶自說道:「奴婢知道王爺忙,不用您現在就去找他,等他回來了讓他去見見娘子可好?」
姚幼清嘆氣:「跟他忙不忙沒關係,實在是楚娘子做的事……會惹他厭棄。」
「古語有云:人必其自愛也,而後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後人敬諸。她自己先捨棄了自己的面容,不珍視自己,別人又怎麼會珍視她呢?」
綰兒年紀小,又沒怎麼讀過書,聽的並不是很明白,但姚幼清的意思她明白了,就是秦王八成不會去探望他們娘子,不管忙不忙都不會去。
她茫然無助不知如何是好,姚幼清嘆道:「我先隨你去看看吧,若能勸一勸自然好,若勸不了……那也是楚娘子自己的選擇,我也沒辦法。」
綰兒趕忙點頭,起身在前面引路,帶她去了楚嬿的院子。
楚嬿的院子離這裡不遠,走幾步就到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她正呆坐在床邊,目光空洞神情懨懨,幾日不見就瘦了一圈。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還以為是綰兒回來了,並未在意,直到姚幼清走到近前才發現,忙起身施禮。
「不必了,」姚幼清道,「你有傷在身,就不講這些虛禮了,坐著吧。」
楚嬿這才坐了回去,問道:「王妃怎麼來了?」
「綰兒說你不肯用面脂,想把這道疤就留在臉上,我就過來看看。」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理當愛惜才是。你爹娘若知道你有這個打算,一定會很心疼的。」
「爹娘?」楚嬿喃喃,「我早就已經沒有爹娘了,他們全都死了……只剩了我一個。」
剩她自己無依無靠,流落他鄉,險些被賣入青樓。
絕望之際得遇貴人相救,最終卻還是丟了自己,丟了人,也丟了心。
姚幼清並未打探過楚嬿的身世,聞言眸光微暗,點了點頭。
「我的娘親和哥哥也都離世了,如今只剩下父親,卻也因為先帝賜婚而不能陪伴在他身邊,即便知道他受傷也不能回去探望……我也很難過。」
「但我知道不管他們是生是死,是否陪在我身邊,一定都希望我好好的,絕不想看到我受傷,更不想看到我自毀面容。」
「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做了什麼可能會讓他們傷心難過,就再也不想做了。」
她說著上下打量了楚嬿一番:「我見你知書達理,進退有度,想來也是被家中精心教養的女孩子,你的爹娘應該都對你很好吧?」
楚嬿順著她的問題回想自己以前在家中的生活,眼眶漸漸泛紅。
「我是一商戶女,雖出身一般,但父母恩愛,只是子嗣緣薄,多年來只得了我一個女兒,所以他們就把我當男孩子一般教養,想讓我將來繼承家業,招個女婿進門。」
「可是還沒等到那天……一場天災,就什麼都沒有了。」
家人,親族,產業,所有的一切,一夕間化為烏有。
可是消失了不代表曾經不存在,她當初也曾是家中的嬌嬌女,爹娘的掌上明珠,受到的寵愛不比那些名門世家的小姐們少。
但現在呢?她是什麼?
秦王的一個通房,一個自薦枕席的通房,一個明知王爺心裡沒有她,卻還在這裡賴了許久的通房。
楚嬿眼中的淚瞬間涌了出來,聲音哽咽。
「我好羨慕你……王妃,我好羨慕你。」
姚幼清還以為她是想到了自己逝去的父母故而哭泣流淚,哪知道她緊接著就冒出一句羨慕她。
「羨慕我什麼?」
她不解問道。
楚嬿抬頭:「羨慕你過得自在,隨心。」
王爺不來內院的時候,她過得開開心心。
王爺來了內院,她依然開開心心。
但這開心是因為她自己,不是因為別人。
王爺來與不來,她始終都是她,從未丟失自己的本心。
姚幼清失笑:「這有什麼可羨慕的?我也是沒辦法,苦中作樂嘛。」
「既然無論如何都躲不開這場賜婚,那就想開一點好了,何必為難自己呢。」
想開一點?
楚嬿抽噎:「如何才能想開呢?」
姚幼清想了想:「嗯……多想想開心的事,把不開心的放下。」
「放下?」
「對,」姚幼清點頭,「放下了就自在了。」
放下即自在。
楚嬿心中喃喃念了一句,淚水再次湧出眼眶,忽然撲進姚幼清懷中失聲痛哭。
姚幼清嚇了一跳,兩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都是她撲進別人懷裡哭,還從沒有人撲進她懷裡哭呢,這可怎麼辦呀?
她轉頭去看周媽媽,周媽媽伸手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把楚嬿拉開。
姚幼清又低頭看了眼撲在自己懷裡沒比她大幾歲的女孩子,無聲嘆氣,搖了搖頭,懸在空中的手落了下去,像以往娘親爹爹和周媽媽安慰她一般落在了楚嬿身上,輕輕拍了拍。
「沒事了,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
……
小竹樓,三層包間的那個露台上,連城一屁股坐了下來。
「難得啊,你竟然主動找我,是不是又沒錢了?」
他笑著打趣對面的魏泓。
魏泓撩了撩眼皮,沉聲問道:「你之前從我這裡要走的馮大家的那幅田園趣圖呢?就是我仿的那幅。」
連城面色微僵,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
「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
「以前那幅畫得不太好,我最近畫了一幅新的,更像真跡,換給你,那幅就別掛起來丟我的臉了。」
連城嗨了一聲:「不用不用,我就掛在自己書房裡看看,又不給別人看,不丟臉。」
魏泓點頭:「掛在書房裡了?」
「對,你仿的好,我特別愛惜!一直珍藏著呢!」
魏泓扯了扯嘴角,從身後拿出一個細長的木匣,啪的一聲放到桌上。
「既然一直被你珍藏著,怎麼又被別人當做真跡送到我面前來了?」
連城眼角一抽,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個哪個不長眼的混帳東西竟然把畫賣給認識魏泓的人了。
他尷尬地轉頭看向別處,正想著怎麼解釋一下,魏泓已經再次開口:「賣了多少錢?」
連城扶額,伸手比了個數。
最終魏泓從他這裡拿走了賣畫得來的雙倍的錢,這件事才算了了。
他大老遠來一趟什麼都沒撈著,又被宰了一筆,離開的時候心痛的滴血。
魏泓則滿意地拿著錢走了,路上又去了陳記的鋪子,想給姚幼清的狗順路帶些肉乾回去。
他最近常來,鋪子的夥計對他已經很熟悉了,十分熱情地招待了他,不用他說就按照以前的分量開始稱重,稱完後將肉乾包好遞給他。
魏泓接過肉乾付了錢準備走,夥計卻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王爺,您看見我家新換的幌子沒有?自從換了這幌子,我們的生意可好多了!」
幌子?
魏泓剛才進來的時候並未注意,此刻聽他這麼說,直覺不好,心頭一沉。
他大步走了出去,果然見到門口一面迎風招展的幌子,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王爺愛吃的肉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