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皇宮一座布置奢華的宮殿中,容貌艷麗的女子讓身旁婢女將桌上的燈罩取下來,把手上的一封書信放到蠟燭旁,任由燭火將其點燃。閱讀
火舌將尚未從信封中抽出的信一點點燒成灰燼,一旁的婢女看著這一幕,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忍住,說道:「娘娘,這信您看都沒看過就燒了,萬一……萬一陛下有什麼要交代您的呢?」
女子輕笑:「他能有什麼要交代我的?無非是用爹娘和族人威脅我,讓我想辦法說服燕帝再多派些兵馬圍攻朔州,助他攻打秦王。」
「可他自己蠢笨,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找我又有什麼用呢?真當這南燕是我的了,我說什麼燕帝和幾位皇子就會做什麼?」
婢女蹙眉:「可……可老爺夫人都在他手上啊。」
女子沉默片刻,看著散落在桌上的灰燼。
「當初他們為了自保捨棄了我,如今我為了自保捨棄他們,就當是……扯平了,我不覺得自己對不起誰。」
說話的女子就是當初被季家捨棄,又被魏弛留下一命的季雲婉。
季雲婉「死」後,被魏弛改名舒寧,送給了南燕皇帝。
南燕皇帝喜好美色,縱然年老體衰,身子骨不好,見到這等姿色的美人還是忍不住收下了,從此以後南燕就多了一位舒妃。
而季雲婉年紀輕輕,就不得不委身於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老男人,過上了以色侍人的日子。
不僅如此,魏弛還將她自己原本的名字給了她的婢女,讓盤香改名為婉兒。
這是他對她的警告,也是對她的羞辱。
當初她不是一言一行都模仿她的姐姐,想代替她姐姐去秦王身邊嗎?
他便將她姐姐名字中的舒字給了她,讓她去侍奉燕帝,又將她的名字給了個婢女,提醒她她已經是個「死人」了,再也不是季家的次女季雲婉。
婉兒聽了她這番可謂「大逆不道」的話倒是沒有露出什麼太過震驚的神色,只低聲問道:「那娘娘今後……有何打算?」
季雲婉低頭,輕輕摩挲自己腰間掛著的一塊玉佩。
「我是大梁人,在這皇宮裡不管多受寵愛,到底是無根的浮萍,風浪稍大一點就可能將我拍到水底,再無翻身之日。」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給自己找個依靠。」
婉兒認得她腰間那塊玉佩,知曉是燕帝的兒子,南燕的大皇子譽王送給她的,抿了抿唇,聲音更低。
「娘娘是想……跟了譽王?可譽王是燕帝的兒子,名份上也是您的……」
她頓了頓,跳過後面兩個字,道:「譽王就算真的對您有意,將來也真的繼承了皇位,也不可能……給您名分啊。」
滿朝文武都看著呢,譽王怎麼可能立自己父親的妃子為妃,那不是一登基就遞了好大一個把柄給別人,讓人可以隨時拿出來攻訐他嗎?
季雲婉輕哂一聲:「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還能指望什麼名分嗎?只要能保住一條命,保住眼前的榮華富貴,就已是不易了。」
時過境遷,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驕矜自傲,覺得全天下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的季雲婉了。
婉兒一怔,險些張口問出一句「娘娘是打算沒名沒分地做譽王的禁臠嗎」?
說話前好歹反應過來這句話太難聽,改口道:「那……娘娘打算怎麼做?」
季雲婉抬手,輕撫自己的小腹。
「我在南燕沒有根基,沒辦法靠家族籠絡住男人,那就只能……靠孩子了。」
婉兒打了個激靈,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娘有孕了?」
她整日跟在娘娘身邊,沒聽說她有孕啊。
季雲婉搖頭:「現在還沒有。」
「那……」
「但是可以有了。」
季雲婉打斷她。
婉兒明白了她的意思,聲音顫顫:「娘娘是想……要一個……譽王的孩子?」
燕帝膝下子嗣眾多,且大多已經成年,便是季雲婉懷了他的孩子,也註定成不了什麼氣候。
除非前面那些皇子都死光了,不然怎麼也輪不到她的孩子繼承皇位。
且一旦譽王或是其他什麼人登基,先帝的孩子便都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不僅無法幫她鞏固地位,還可能成為她的催命符。
婉兒便是再傻,也知道她想要的絕不是如今這位燕帝的孩子,而是未來的燕帝的。
放眼整個南燕,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就是大皇子譽王了。
正好這位譽王又對他們娘娘喜愛非常,兩人暗中來往了許久,譽王對她可謂千依百順,凡她所提幾乎無所不應,便是讓他出兵攻打朔州,他也只是猶豫一番,在她軟磨硬泡吹了一陣耳邊風之後就答應了。
「可娘娘是燕帝的妃子啊,」婉兒提醒道,「您肚子裡的孩子……只能是燕帝的。」
哪怕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孩子是譽王的,譽王也絕不會認下來。
季雲婉仍舊是淡淡地笑著,不緊不慢地道:「我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需要這個孩子。」
婉兒不解,眉頭皺成一團,就聽她繼續道:「一個對譽王登基沒有任何影響,卻又是他親骨肉的孩子,他便是不能認下來,也不會為難他。」
「而他對這個孩子越好,越能證明他的仁善,證明他孝順先帝,善待先帝的孩子。」
「有了這樣一個孩子,我自然也能保全自己,不用擔心燕帝一死,我就沒了依靠。」
婉兒恍然地點了點頭:「奴婢明白了。」
季雲婉頷首:「明白了就給我更衣,我要去找一趟陛下。」
這個陛下指的自然不是魏弛,而是燕帝。
她對燕帝說自己做了個噩夢,夢見死去的姐姐,想去城外佛寺為姐姐做一場法事。
燕帝允了,季雲婉翌日便出了宮,去了佛寺之後來到一間禪房,禪房裡早有一個婦人在等著她。
這婦人精通醫術,尤其擅長診治一些閨帷中不便為外人道的婦人之病,於求子養胎更是頗有心得,手中還有一張祖傳的求子偏方,京中許多女眷私底下都會找她看診。
她不知道季雲婉是宮中妃嬪,以為她只是外地來的一個出手闊綽的商戶之妻,待她進來後施了禮便笑著給她診脈,可是手指搭上她的脈搏之後卻面色一凝,半晌才把手收回去,目光閃爍的說自己醫術不精,不能幫她調理身子,那有助受孕的藥丸也不能賣給她了。
季雲婉在她臉色微變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不對,哪肯就這麼放她走,威逼利誘一番才讓這人說出實情,得知自己竟不能生育了。
她身子一晃險些暈過去,許久才回過神來,擺擺手讓人把那婦人送了出去。
……
譽王收到季雲婉的消息,說她今日會出宮禮佛,回程路上會裝作崴腳在一處莊子裡休息,於是當即便偷偷趕了過去,待下人將他領進一間屋子之後,伸手一把抱住了背對他的女子。
「心肝兒,你好些日子沒來找我,我還以為你因為我不肯再增兵攻打朔州的事生了氣,不理我了。」
邊說邊在她後頸一陣親吻,環住她的手急切地扯開了她的衣襟。
懷中女子卻在這時忽然回身,他還以為她是要回應他,卻見她雙目赤紅,揮著一把匕首便朝他刺了過來。
譽王武藝雖不算高強,卻也是在軍中歷練過的,怎會輕易被他傷到,一把便將她手中匕首奪了過來,用力將她推到一旁。
「你瘋了嗎?竟敢刺殺我!」
季雲婉重重跌到地上,眼中布滿血絲,神色瘋狂。
「我是瘋了,是被你逼瘋的!」
「齊澤,我自來到南燕後,為你做了多少事?」
「你想掌控三殿下的勢力,是我提醒你可以試試去找當初那個雙生子,萬一他沒死,就可以為你所用。」
「你想讓陛下多分出一些兵力攻打朔州,免得損耗太多你自己的兵馬,是我想辦法說服他,讓你可以保存實力。」
「那個假的三殿下膽小如鼠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頻頻露出馬腳,是我……是我幫你安撫他,讓他努力模仿真正的三殿下的模樣,乖乖地聽你的話配合你演戲。」
「可你呢?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為免我懷了身孕被人發現你我的關係,你竟給我下藥,讓我再不能生育!你怎麼做得出來!」
她聲嘶力竭,涕泗具下,控訴眼前這個男人的狠心和陰險。
譽王聽了卻笑出聲來,且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捧腹。
「你……你竟以為是我給你下了藥?」
他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眼淚都出來了。
季雲婉尖聲道:「我當初從大梁過來的時候明明好好的,這南燕除了你,還能有誰這麼對我!還有誰有這個必要這麼對我!」
縱然她是大梁人,也只是個已經「死」了的無足輕重的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和親的公主,便是懷了燕帝的孩子,對燕帝來說也沒什麼關係。
而對於南燕皇宮裡的那些妃嬪來說,有前面那麼多已經成人的皇子在,新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也都無足輕重,沒誰會冒著謀害嬪妃謀害皇嗣的風險去爭奪已經不可能得到的位置。
除了譽王,還真沒什麼人有這個能力又有這個必要做這種事。
譽王聽了她的話卻笑得更大聲了,前仰後合地指著她重複道:「從大梁過來的時候……好好的?世間怎麼會……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蠢婦?」
「你們大梁那位皇帝,心眼比針尖大不了多少,又豈會容你在南燕過的順風順水,生下孩子做倚仗,脫離他的掌控?」
「我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你不能生育,又怎麼會放心大膽的與你來往?任你隨便撩撥幾下就勾搭走了?」
「要知道你可是父皇的妃嬪,萬一不小心真讓你大了肚子,被人抓到把柄,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他說著蹲下身來,輕佻地挑起季雲婉的下巴,嘖嘖兩聲。
「你不過是有幾分姿色罷了,還真當自己國色天香到能令我神魂顛倒,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嗎?」
輕蔑的神情,不屑的語氣,與之前在季雲婉面前溫柔體貼惟命是從的樣子判若兩人。
季雲婉在他的聲音中渾身僵硬,一顆心如墜寒潭。
她從大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生育了嗎?
什麼時候的事?為何她從不知道?
難道是……魏弛在她住在宮裡的那些日子,讓人在她的飯菜中下了藥?
她思緒紛亂,一時找不到頭緒,譽王這時卻忽然將她拉了一起,一把扔到床上,隨之整個人欺了上來,唇邊掛著一抹淫邪的笑。
「我之所以看上你,是因為你比我府上那些妻妾有趣多了。」
「她們一個個要麼空有相貌卻呆板得很,要麼願意換著花樣討好我卻又差了幾分美貌,哪像你……」
譽王撫著她的面頰輕笑幾聲:「不僅相貌好,而且為了討好我,還花樣百出,在床上什麼都肯做。雖說腦子蠢笨了些,但當個玩物……卻是再好不過了。」
一陣涼意漫上季雲婉的肩頭,她的衣襟被男人扯開,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
譽王抬手擦去她唇上的口脂,動作很輕,就像是在溫柔的摩挲她的唇瓣一般,這是他以往每次都愛做的動作,季雲婉以前從未多想,這些卻聽他笑著說道:「你來南燕這麼久了,梁帝卻還是時常派人送這些胭脂水粉給你,你就從沒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南燕真的沒有好看的胭脂水粉嗎?真就需要他大老遠讓人從大梁送來嗎?
這句話和這些疑問陡然鑽進季雲婉的腦子裡,之前在大梁皇宮中求魏弛饒她一命時魏弛停留在她唇上的目光,和他當時莫名的大笑,以及更早以前她在上川,拐彎抹角地向秦王討要魏弛送給姚幼清的胭脂,秦王大手一揮全部送給她時的那些畫面,走馬燈般浮現在她眼前。
原來魏弛當時之所以笑,是已經知道她拿走了他原本給姚幼清的胭脂,而那些胭脂是他特地找人調配的,用久了可以致人不孕。
尤其是口脂,塗抹在嘴唇上,難免吃進口中一些,天長日久的用下來,毒素便隨之進入身體,徹底斷了女子懷孕的可能。
他原本是不想姚幼清懷秦王的孩子,卻誤打誤撞被她拿走了那些胭脂,所以他笑,笑她蠢,笑她還將那些胭脂當做寶貝,進宮去見他時竟還用了。
而那時她都拿到胭脂很久了,也不知用了多少,怕是當時就已經不能生育了。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放心的將她送到了南燕,讓她去做了棋子,這些年接連送來的胭脂,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讓她繼續用著罷了。
季雲婉手腳冰涼,忽然瘋了般地掙紮起來,卻被譽王死死壓在身下,一再羞辱。
半個時辰後,譽王才起身穿好衣裳,收拾停當後隨口說道:「對了,我那位三弟又想你了,問了我好幾次什麼時候能見你,你回頭記得抽空去看看他,好好安撫他一下,別讓那個蠢貨又惹出什麼是非來。」
說完見床上的女子沒什麼反應,低頭湊近她。
「已經註定改變不了的事就別想了,再想也沒有用,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像以前一樣伺候我,幫我在老頭子和三弟之間周旋一下,等我登基之後,一定好好待你,讓你跟現在一樣過的舒舒服服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一樣都少不了。」
季雲婉神情呆滯兩眼空洞,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他也不在意,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臉頰,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