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飛鸞立即反應過來右琴長老口中的兩人是誰。
山河圖擄走這二人,說明他們的意圖已經被人發現,那此時更加拖延不得。
他立即上前兩步,對著眾人拱手道:「方才失蹤的是晚輩二叔師自德,以及褚家大公子褚言,因懷疑褚家妹妹被奸邪之徒奪舍寄生,才連夜帶著褚妹妹魂相圖趕來,若不是右琴長老明察,弟子還真不知他們竟是被收入山河圖中了。」
右琴托著下巴,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故事。
褚珀腦袋裡嗡一聲,宛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從頭涼到腳,她驚駭得幾乎想要發抖。
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指尖,宴月亭手心裡的熱度似乎給了她一點勇氣,褚珀爆炸的思緒沉澱下來,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聞蓮偏頭看向她,褚珀硬著頭皮迎上大師兄的目光,無辜又無語地扁了扁嘴。
「沒事。」聞蓮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
塬清臉色鐵青,渾身的震怒肉眼可辨,「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嚴重的指控?」
「塬清真人,晚輩正是知道此事馬虎不得,不能隨意妄斷,才請褚家大公子帶上褚妹妹魂相圖前來驗證。」師飛鸞視線轉向並肩而立的兩人,「宴月亭此時驅使山河靈尊將這二人劫走,豈不是正好說明了他們心虛?」
「心虛?」宴月亭冷聲道,「心虛的人該是師道友才對。」
師飛鸞皺起眉頭,料想他恐怕也知道情劫之事了。
必須先釘死奪舍之事,讓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機會,師飛鸞餘光掃見宴月亭袖袍下淌過的流光,驀地想到什麼,急道:「我行止無愧無心,你如此拖延,莫不是想利用山河生花兩樣仙器,篡改魂相圖?」
「好一個無愧於心。」宴月亭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師飛鸞心裡咯噔一聲,有種不祥的預感,下一刻預感便成真,只聽對方好整以暇地說道,「我又怎知你們帶的魂相圖是真是偽,是不是你為了名正言順以殺證道,而故意污衊我小師姐?」
師飛鸞搬起石頭砸到自己腳上,咬著牙道:「山河生花是上古仙器,入圖之物,全憑生花筆主宰,若非這樣的仙器,魂相圖又豈能隨意篡改。」
「師褚兩家乃是當世大族,樹大根深,又怎會沒有一兩件與山河生花相當的仙器?」
師飛鸞冷笑了聲,「你無端揣測我師家便罷,褚家為何要污衊自家嫡女?」
宴月亭頓了下,「自然是為了成全師道友的無情道心。」
師飛鸞看他的模樣,重新把握住打亂的步調,從容道:「強詞奪理,你說這話不覺得荒謬嗎?」
「我也覺得荒謬。」褚珀臉上毫無血色,苦澀地笑了笑,「當我知道,原來我從小就已經被自己父母、兄長,拱手送與他人,註定要成為飛鸞哥哥渡過情劫的犧牲品時,我就覺得荒謬。」
聽了這麼一會兒,褚珀哪裡還猜不到師飛鸞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人嘴上同她光明磊落,暗地裡已經安排好一切,要在今天將她按上砧板,置之死地。
師飛鸞壓下面對褚珀時心底不由自主翻湧的情緒,「無稽之談,拿出證據。」
單是小時候的一樁娃娃親根本說明不了什麼,星盤編織的命數,只有大司命才能解釋,就算他們監視了他的一舉一動,也拿不出證據。
褚珀沒有直接回復,反問道:「細數起來,我跟飛鸞哥哥十多年沒見了,才再次相遇不到十日,你又是憑什麼斷定我被人奪舍?」
「只要與魂相圖對照一下便可判斷。」
「如此說來,飛鸞哥哥之前也沒別的證據證明我被奪舍了啊?為何語氣卻這般篤定,像是知道我神魂定然和魂相圖合不上。」褚珀不等他開口,繼續說道,「如果魂相與我神魂符合,你是不是又要說,魂相已經被生花筆篡改了?反正左右都是你的理。」
「昨日你才說對我動情,今日便要將我打為奪舍妖邪,這就是你對我的情?」
師飛鸞:「……」他就不該去見她。
余望看一眼主座上一副置身事外的右琴長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轉頭怒斥道:「都閉嘴,你們當這裡是菜市場嗎?成何體統。師飛鸞,到底怎麼回事,你先一五一十解釋清楚。」
真是個余大棒槌,周峰主很想捂臉,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在場的人估計心中都有了決斷,還能解釋什麼啊,他打岔道:「來者是客,不能叫人在我們玄陽宗出差錯,還請宴小道友將兩人先放出山河圖。」
塬清回頭,「放人。」
山河圖的虛影在半空舒展,兩個人從圖中滾出來,虛影收束,化作一道巴掌大的靈體,山河靈尊一屁股坐在宴月亭肩上,趾高氣昂地嗤笑道:「真是一齣好戲。」
褚、師兩人在山河圖中,慘遭惡犬蹂丨躪,衣冠不整地跌落在眾目睽睽之下,登時又羞又惱,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整理儀表。
褚珀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褚家人,記憶里,原主同家裡人都不親,對她這位嫡親哥哥也沒殘留多少印象,只知道兩人年歲差得挺多。
修真界有修為之人,大多將形貌保持在自己最佳之時,單從外貌是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褚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舉止卻很沉穩。
利落理好衣冠後,對著眾人躬身行了一禮,「晚輩褚言,奉家父之命,攜舍妹魂相圖前來,方才走到殿前石階上一眨眼就不知被擄到何處,師公子,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有人害怕了,利用山河圖擄走了你們。」
「這麼說來……」褚言表情漸漸陰沉,立即朝褚珀看去,仔仔細細打量她片刻。
他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他和褚珀一點也不熟,每個家族都有這樣需要為家族犧牲的存在,就算嫡子女也不例外,不如說,嫡子女更嬌貴,也更能展現誠意。
一個小時候就已經被決定獻祭出去的妹妹,要不是陰差陽錯被塬清真人看上,褚言連這一個正眼都不會給她。
不管心裡怎麼想,褚言面上還是恰到好處地表露出了自己的傾向,他是懷疑眼前之人的。褚言從懷中取出一副玄色絹帛,正是專用於存儲魂相的蠶絲帛,「這便是舍妹的魂相圖,由我一路親自護送……」
宴月亭嘴角幾不可見地翹起,師飛鸞目光一凝,皺起眉。
褚言很有點眼觀八方的本事,餘光掃見他的眼神,察覺不對勁,便及時住了嘴,沒把話說死。
他的表現落在場中另一人眼裡,聞蓮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他們兩人,褚言和師飛鸞越有默契,便越證實了小師妹所言。聞蓮能成為屹峰親傳大弟子,是將來要接替師父掌管屹峰的人選,自然也有個不菲的出身,對世家之間的醃髒,還是知道一些的。
從山河圖中走一遭出來,現在這張魂相圖,能不能和褚珀合上,連師飛鸞自己都不能確定了。
若是合上了,他肯定不能承認,要是辯稱他們改了圖,不就正和之前褚珀說的一樣了嗎,其他人還會相信他嗎?
若是合不上,會不會有人疑慮這張圖的真假?他之前質疑宴月亭改圖,無異於提醒了他,宴月亭將魂相收入山河圖中卻不改動,豈不是反證明他們坦蕩無懼?
師飛鸞飛快掃過眾人的表情,心裡清楚,憑著這副魂相圖已經無法一錘定音了。
大殿內陷入了一種微妙的靜默中。
塬清忽然慢吞吞地說道:「若是今日我小徒弟被判定為奪舍,倒是人人可殺,這麼一來,生花筆又成了無主物。」
他的言外之意赤丨裸裸地抽在九位峰主臉上,連余望這個直腦筋都聽出其中的諷刺,怒道:「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塬清反問。
周峰主拉了余望一把,示意他長老還在。
其餘幾位峰主更是面面相覷,他們捨不得自家遺蹟,也委實想要再爭取爭取,可也斷然不會用這種齷齪的手段進行逼迫。
就連主座上,一直袖手旁觀的右琴長老都皺起了眉。
「那便請出定魂鍾吧,若她真是奪舍之人,定撐不過定魂鍾三響,若不是奪舍之人,定魂鍾對她也不妨害。」
塬清深吸了一口氣,額角上青筋直跳,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簡直欺人太甚。「先以大義綁架不成,又千里迢迢取來我徒弟魂相,魂相不成,又來定魂鍾了?定魂鍾之後還有什麼,貴宗一次性說完吧。」
右琴語氣還是那般輕柔:「塬清,你太放肆了。」
山河靈尊直起身,小小的身軀卻溢出一股凜冽的威勢,「本尊出自渡劫仙君之手,封涿鹿遺蹟五千年,好不容易因兩個娃娃重獲自由,要是今天連自己主人都護不住,那可以投焚天爐自盡了。」
褚珀手腕上微光一閃,生花白裙飛揚,浮在她身前。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