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蝕性物質

2024-08-31 21:04:30 作者: 泉久久
  林鳶取了毛巾給燃燃,看著他不苟言笑的樣子,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屢屢拯救他的恩人這麼冷漠。

  不過,即使他討厭她,她也想盡力幫助他,畢竟他刺激了她的創作靈感,這份恩情她是必須要以湧泉相報的。

  她去拿備用的床單被褥時,順便將剛剛去超市給他買的小糕點拿了過去。

  沈燃對糕點沒興趣,但在透明的購物袋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黑色名片。

  名片上只印著簡單的公司名字,高釋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他臉色驟然一凝,盯著正在換床單的那道纖瘦身影,眼眸微微眯起。

  ——

  林鳶圍著粉紅色的圍裙,在廚房忙活了近一個小時,終於出了廚房,又活力四射滿血復活。

  沈燃側頭看向她,不明白她怎麼能有那麼多的精力,永遠這麼神采奕奕的,不會疲倦嗎?

  她右手舉著炒勺,像是舉著什麼重武器,走出了她是神祇別人都是渣渣的傲然步伐,睥睨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一人一貓,莊嚴宣告。

  「早餐做好了!」

  兩份煎蛋,幾片烤麵包,兩杯牛奶。

  沈燃走了過來,用澄澈的目光遮住心裡的沉鬱,他碰也沒碰桌子上的食物,不著痕跡地細細觀察著她的表情,緩緩地開了口。

  「如果有人跟你打聽我的下落,你會告訴他嗎?」

  林鳶一怔,抬起頭看向他,琢磨了片刻傾身向前,認真地看著他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你其實是被仇家陷害才淪落街頭,受傷被欺負才導致失憶的,對吧?」

  她隨便一說竟然猜出了大部分真相,沈燃的眸色更深了一些,喉結冷肅地滾了滾,再次開口,嗓音更沉了些。

  「所以是真的有人打聽過我嗎?」頓了頓,他說,「如果是真的,你可以把我交出去。」

  林鳶放下牛奶杯,唇邊還沾著奶漬,桃花眼微微泛著粉紅,眼裡泛起了霧氣,水汪汪的。

  林鳶被他感動了。

  他怕連累她,竟然不顧自己安危,讓她把他交給仇家?

  這樣正氣凜然的人,簡直太善良,太仗義了!

  她現在看他周身仿佛鍍了金邊,控制住想要跟他拜把子的衝動,起身進了自己的臥室,在沈燃詫異的目光中,拿了一把金雕匕首出來,雙手托舉到他面前。

  「我外公總說,良善之人,必有餘慶。這把匕首是他留給我的,你拿著防身,你把我當朋友,我也把你當兄弟,萬一真有仇家找上門,我會捨命保護你!」

  林鳶這番話說得義薄雲天,勾起了她對外公的思念。

  她從小在外公身邊長大,跟著外公習武,聽他講衛青,岳飛等英雄事跡,也曾想過仗劍走天涯。

  可世事難料,外公因為一次打鬥事件後,警告她不准靠著蠻力在外茲事。

  在一次壯烈的鬥毆事件中,她把隔壁的小胖的眼睛打腫了,被外公關在家裡一個月,迫使她發掘了自己的音樂天賦,進而成了一名歌手。

  不過她骨子裡的俠肝義膽並沒消失,反而深深地烙印在骨血里。

  沈燃看著手裡沉甸甸的匕首,又看看眼前這個熱血激情的女人,目光銳利地觀察了她半晌,直覺她不是在演戲或者說謊。

  她是真的傻。

  沒有智商會陷害他的那種傻。

  這麼傻的人能健康長大,她家人一定很愛她吧?

  她竟然說他良善,還要捨命保護……

  她懂什麼叫捨命?

  沈燃指腹摩挲著匕首上的雕花紋刻,慢慢斂下眼底的譏諷,清澈的眼眸逐漸深邃。輕靠在椅背上靜靜看著她,

  她眼周略帶粉暈,不笑時眼尾微翹,眼底純淨,笑時眼中會發光。

  他將匕首輕輕放下,端起牛奶杯,不是最新鮮優質的牛奶,拿起一片麵包,也不是麵包大師手揉製作的。

  可這樣簡陋的食物,對面的女人卻吃得歡快。

  她粉紅的唇一張一合,雙頰被塞得鼓鼓的,兩三口就吞咽下了食物。

  他張嘴咬了一口麵包,咽下一口牛奶。

  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


  西郊別墅的琴室里,怎麼也打不通電話的沈遇傾,將手裡裝著厚厚一沓鈔票的信封扔回鋼琴上,閉上眼捏著眉心。

  這兩天他一直忙於安頓容可漫,她大病初癒而且剛回國,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需要他照顧。

  所以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他打不通林鳶的電話,是被她拉入黑名單了。

  他轉到微信界面,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前天她給他發的信息,講述自己這幾天寫不出歌的煩悶。

  而他一個字也沒有回。

  他認為這些事她自己可以消化的,他又不能替她寫歌,安慰人什麼的,是很沒有意義的廢話。

  指尖輕觸在輸入框裡,猶豫了一瞬,他選了個笑臉的表情發過去。

  表情前面有一個紅紅感嘆號,下面系統提示,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沈遇傾提起一口氣,帶著三分怒氣按了藍色的字體,添加好友。

  系統再度提示「無法添加」。

  他的確被拉黑了。

  林鳶以前很少跟他鬧彆扭的,她一直很懂事聽話,他有時候都覺得她過於聽話了,他不碰她,她就不能主動一點?

  想起林鳶那雙顧盼生輝的美眸,和笑起來兩個淺淺的酒窩,沈遇傾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這麼多天沒見了,突如起來的思念讓他想要快點看見她。

  一道淺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遇傾驀地睜開眼,眼裡的希冀隨著看清了來人,而消失殆盡。

  容可漫那張艷麗的臉闖入他的視線。

  濃重的眼線和畫得過於上挑的眉峰讓他覺得不適。

  他記憶里的容可漫是水出芙蓉般的清爽,就像他第一眼看見林鳶時一樣。

  她額頭不夠飽滿,鼻樑不夠挺直,皮膚不夠細膩,眼睛不夠水亮,笑起來也不夠賞心悅目。

  這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張臉嗎。

  至於這個「不夠」的評判標準是什麼,沈遇傾不願意去細想。

  他只知道白月光女神的濾鏡在這兩天的相處中漸漸消失,不如剛見到她時那種失而復得的心境。

  容可漫端了一杯咖啡上來,聲音輕柔,「遇傾,這是我給你沖的咖啡,咖啡豆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你嘗一嘗。」

  他以前確實喜歡喝咖啡,但是去年頻頻犯胃病,林鳶便不讓他喝咖啡了,每次他疲累精神不振,她都會給他泡一壺茶。

  她平時粗枝大葉的,唯獨素手烹茶的樣子很美,像不染凡塵的仙子,他也漸漸愛上了茶的清香。

  容可漫喚了他三聲才將他從回憶里喚回神,他冷冷淡淡地說,「我不喝咖啡,謝謝。」

  容可漫這幾天也不是感受不到沈遇傾對她態度的轉變,也知道他偶爾的出神是在想另一個女人,可是她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本來容家就是她爺爺當家,她爸沒才能生前在容家地位就不高,大權基本上都在三伯手裡。

  後來她爸爸去世,爺爺看她可憐便給了她一個副總裁的頭銜,但是她也沒做出什麼讓爺爺滿意的成績。

  這次海難後,她副總裁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她不想再住在容家,不想成天看三伯母的臉色。

  沈遇傾對她還是念舊情的,而且親自去接她,這幾天也都細心照顧,而那個女人,據說跟她長得很像,所以,他只是找了個自己的替身,他還是愛自己的。

  只是分開的太久了,他習慣那個女人了而已。現在自己回來了,只要多陪著他,他們一定能回到從前的。

  「遇傾,我想搬出來住,三伯母對我不好。」

  沈遇傾頷首:「行,我幫你找房子。」

  容可漫:「遇傾,我一刻也不想待在容家了,你這裡不是空著,我住在這好不好?」

  沈遇傾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行,這是林鳶的。」

  容可漫被他這果斷的拒絕弄紅了眼睛,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哽咽著道歉:「對不起,我以為她不回來了。」

  林鳶從來不哭,即使他以為她會很難過的事情,她都能自己消化解決,沈遇傾一度覺得她並不需要他,有時候還挺想她能抱著自己哭一哭。

  但是現在看見容可漫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樣子,他莫名有些煩躁,才發覺,哭哭啼啼的要他哄,真的很麻煩。


  他藉口出去透透風下了樓,路過書房前,他頓住了腳步。

  推門進去,被遺落的手機充電器靜靜躺在書桌上,抽屜半開著,他走過去,清晰看見裡面的遺照。

  他拿起遺照,裡面的女人跟林鳶有□□分相似,跟現在的容可漫本人卻只有三分相似。

  都說回憶有濾鏡,又加疊了永遠得不到的白月光濾鏡,所以,他當時沖印這張照片時完全不覺得,這張用了美顏濾鏡的照片不像容可漫。

  沈遇傾看了看還捏在手裡鼓鼓的信封,她近一年沒什麼收入,身上積蓄應該都在這了。

  沈白露說的對,她離開自己活不下去的。

  她肯定在等著自己哄她。

  他不喜歡哄人,就破例這一次吧。

  ——

  吃過午餐,沈燃回到臥室,慵懶地躺在搖椅上,沉沉思考著什麼。

  林鳶死皮賴臉硬要待在燃燃房間裡,還把客廳的搖椅搬了進來,挨在他的搖椅旁。

  午後的暖陽透過半透明的白紗簾打在兩人身上,林鳶美美地感受著這份美好。

  她微微側過臉,微紅的桃花眼被晃得有些朦朧,彎起兩道月牙,笑得嬌憨憨的。

  「燃燃,為什麼跟你在一起心情就特別的好呢?」

  沈燃從自己的思緒里抽回,漆黑眼珠向左瞥了一眼,面色更加沉,斂回目光,半晌後還是低聲問出了口。

  「今晚我準備離開。」

  林鳶怔了怔,含笑的桃花眼染上了一層哀郁,「你去哪啊?你受傷又失憶的,你是怕連累我嗎?我不怕的!」

  沈燃徹底扭轉過頭,定定地看著她:「你都不了解我,就認定我是個好人?」

  「你不知道人與人之間有一種東西叫磁場嗎?我跟你磁場是一致的,不需要了解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

  林鳶清脆的聲音,仿佛清涼又溫潤的藥,字字塗抹在他最脆弱敏感的那道神經上,輕撫著長年累月積攢下的傷口。

  「燃燃,你不走好不好?等你傷好了再走,行不行?」

  他耳中都是她柔柔的懇求聲,一向堅如磐石的心好像正被某種腐蝕性物質侵蝕,一點點軟化,瓦解。

  渾然不知自己成為腐蝕性物質的林鳶,看著驀然響起的手機,是個陌生號碼來電。

  她以為是製作人白小南的,她才跟他聯繫過,他說換新號了,會晚一點給她打過來。

  結果一接通,沈遇傾清冷的聲音從聽筒傳出,讓她本就鬱悶的心情雪上加霜。

  「你在哪?我去接你。」

  林鳶把手機拿開一點,怕侮辱到自己的耳朵,咬牙說道:「沈遇傾,我之前跟你說的,你都當廢話了是嗎?」

  沈遇傾依舊不緊不慢,泰然若定地說:「我看到你發的那個假男友的微博了,我知道那是你保護自己的方式,我不揭穿你。你經紀人也來找我談過了,別的我都可以答應,但是分手不行。」

  林鳶冷然一笑,「你敢揭穿我嗎?」

  分手後這幾天,通過楊雁給她提供的各種信息,她琢磨明白一件事。

  沈遇傾一直沒對外公布過她的存在,就是因為他在沈家還沒完全掌權,需要容家的支持,他在利用跟容可漫曾經的感情。

  立個痴情靠譜的人設,不僅讓他能一直受到容家的支持,也更容易獲得多方資源。

  人設立久了,自己也就信了,他很怕別人罵他剛死了未婚妻就找了個替代品。

  所以,她一點不怕他揭穿自己。

  現在應該是他更怕曝光他們曾經的關係。

  「林鳶!」沈遇傾清冷的聲音終於有了起伏,帶了怒氣,「我在給你台階下,你別不懂事。我這邊需要時間處理跟容可漫的婚約,你不要被什麼替身包養的說法影響,況且,你現在都沒有積蓄了,別逞強。」

  林鳶深吸一口氣,忍了忍瀕臨爆發的脾氣。這人根本聽不懂人話,她跟他說再多也沒用。

  「不好意思,我的積蓄雖然不多,包養一隻小奶狗還是綽綽有餘的,我要跟他睡午覺去了,再見!」

  被噁心到了,就要噁心回去,這是外公教她的!

  林鳶掛斷了電話,覺得晦氣,把剛剛的號碼標記為騷擾電話,直接拉黑。

  「我是你包養的小奶狗?」

  燃燃的聲音打破了她報復渣男的爽感,才想起來,屋裡還有個人呢,她一時口嗨,給忘了。

  她訕訕地扭頭看向他,揚起唇,強行用笑容掩飾社死的尷尬。

  卻見他微微側過頭,掀起眼,眸色黑得純粹,慢悠悠地說:「還要跟我睡覺?」

  林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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