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牙齒咬斷舌頭,並不會立刻死去。
斷裂的舌根會向咽喉收縮,堵塞氣管,同時大量的血液會反流入肺部,阻絕空氣的流通。
這是一種緩慢且痛苦的死法,但也是凌醜醜唯一能夠得到解脫的方法。
她能夠調用的力量不多,這讓她牙齒的咬合變得困難。
於是本就痛苦的過程被拉長,她的眼眶因為身體的本能而泛起通紅,手指骨節泛白的捏住褲管。
在鈍痛中,她聽到三個腳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垂下頭,隱藏住自己一點一點變得猙獰的面容,繼續用力。
時間像是被拉長了,劇痛刺激之下,對於周遭的感知似乎也變得清晰。
她突然感覺到牢房裡有空氣的流動,覺得自己一定是太害怕了,居然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下一刻,嗖嗖的破風聲中,一個沉重的軀體倒地聲悶悶響起。
黢黑的頭顱重重砸在距離她臉不遠的地面,滾了滾滾到了一旁,頭顱的脖子往下卻空無一物。
切口光滑如鏡。
她驚訝得驟然脫力,看著血淋淋的人頭,胸口卻突然發緊,發熱。
她聽到剩下兩人驚恐的大呼小叫,刀兵出鞘,腳步凌亂。
她掙扎抬頭,卻只能看到小腿的高度,餘下的兩名獄卒正背靠著背,試圖面對看不見的敵人。
他們雙腿顫抖,撕心裂肺的大喊,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下一刻,凌醜醜感覺到渾身突然一輕,粗麻摻雜銅線的繩索被輕巧的切斷成一截一截。
同樣被切成一截一截的,還有正在虛張聲勢的那兩名獄卒。
三片頭顱、四段手臂、均分成七八份的身軀……跌落在血腥味本就沖天的牢房中,給空氣裡帶來新鮮的腥臭。
地獄般的景象並沒有嚇到凌醜醜,反而給她帶來莫名的安全感。
她嘴角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艱難的翻過身來,仰面看著陰暗潮濕的牢房頂,發出劫後餘生的吃吃的笑。
不過很快,她就斂去了笑容。
本能的想要喊出「主上」這個詞,但是話卡在喉嚨里,被她重新咽了下去。
地支的探子,哪怕到了這一步也還在戒備。
她擔心這又是抓她來的人使的什麼計謀。
因為劫後餘生,一個人最容易脫口而出的名字,要麼是對這個人而言最重要的。
要麼就是最有可能來救這個人的。
凌醜醜保持著沉默,默默蓄積著力量。
下一刻,她聽到耳邊響起熟悉的傳音:「還能動嗎?我切斷了所有的門栓鎖鏈,你可以先自己出來。」
真的是主上……雖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是剛才草草的觀察,讓她確定能夠布置得起這樣一間牢房的人,權勢極大。
主上竟然親自深入險地……她咬了咬牙,按照蘇牧的吩咐翻身坐起,然後撫著一側的木架,緩緩站直。
期間,小腹不斷傳來撕裂般的鈍痛。
打暈她的人下手極重,她感覺自己的氣血流動紊亂,悽然想,也許從此就要告別修行,甚至無法為主上效力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成為主上的累贅……
她奮力邁步,繞過碎成一地的屍體,一步一步走出監牢。
打開牢門的瞬間,她瞳孔劇烈收縮。
……
確認凌醜醜已經初步脫困,蘇牧收回感知,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眼神徹底冰冷下來。
身側三尺距離內,草莖已經被切成了齏粉。
密室裡面關押的不止凌醜醜一人,更多囚徒被關押了不知多久,很多已經肢體殘缺,僅剩的軀幹也扭曲且傷橫累累。
他們聽到剛才牢房裡獄卒的慘叫,可是對此無動於衷。
只有當看到凌醜醜成功脫困而出之後,空洞麻木的面容才有了一些變化。
從喉嚨里艱難擠出字句——
「殺了我……求求你……求求……」
……
是夜,京師內城喜親王府,一道刀光沖天而起。
……
兵天閣九層。
妖皇望著沖天的刀意,拋下柔軟的純白色皮毛,撲到窗邊,充滿風韻的美眸閃閃發光。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她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嚷嚷。
然後又很失望的嘆氣,搖頭晃乃的說:「可惜了,沒有能和他打的……如果這個時候有化虛的人和他過招,說不定能逼他破境……」
一邊嘆息,一邊看假寐的國師。
「喂喂,你真不管啊?就不怕他真在宗親頭上動刀子?好歹是烈傲天的子孫……」
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國師被她說得有點煩了,睜開半隻眼睛,語氣里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生了疥瘡就要剜掉,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只是可惜,這一刀下得有點早。」
妖皇水波滿盈的眼睛瞥了一眼身形高大的國師,「哼」了一聲表達出不滿的情緒。
拖著香腮,若有所思:「什麼叫下得有點早?剜瘡難道不是越早越好?」
國師難得有耐性,不緊不慢解釋說:「病根深藏,哪怕今天他的刀見血,也只會迎來宗室的反撲。
「一朝無法連根拔除病根,便永遠嫌早。」
嫵媚的妖皇沖他吐舌頭,辯駁道:「難道要讓他們殺更多的人?還是說等烈朝也出一個頭狼甚至狼神,才算好時機?」
國師對妖皇吐露的信息視而不見,張開的半隻眼睛裡風雲際會,一瞬間變換無窮的神色,最終歸於平靜。
「裝神弄鬼……」妖皇抱怨了一句,「難怪不讓我指路,人族的心好髒。」
……
地面上猙獰的刀痕觸目驚心。
圍攏而來的侍衛認出來如今京師風頭最盛的年輕侯爺,猶豫著不敢圍攻上來。
甚至連刀都不敢拔。
只能勉強維持著一個包圍圈,冒著冷汗,遠遠盯著。
「武平徹侯,你這是何意?!」
喜親王府的管事腰杆極硬,指著蘇牧,大聲斥責。
「夜襲王府,還悍然擊殺朝廷欽犯滅口,你想謀反嗎?!」
這名管事匆匆趕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傾覆、垮塌的小矮樓。
小矮樓廢墟中,一個巨大的地洞裡,屍橫滿地。
他反應極快,立刻搶先為眼前一幕定性,搶占道德高地。
然後聲色俱厲的繼續痛罵:
「天家的俸祿拿去餵狗,尚且還能換個搖尾乞憐!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