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皆是謊言
「那我姐姐呢?」
桑封是離桑家主最近的人。
桑家主如今被眾人壓制,全身上下除了那張還在狡辯的嘴,幾乎可是說是動彈不得。
他脆弱的脖頸就在桑封的眼前,近到他一伸手,便能輕而易舉地掐住他的咽喉。
他無法形容出他在桑陽的水鏡里看見桑如時的感受。
他已經三百年沒有見過這個人了。
這三百年來,很少有人提起她,即便提起,也說她為了個不知來歷的男人放棄了桑家,放棄了本該一片光明的前途。
可是她在桑家本就不會有什麼前途,他們這位道貌岸然的父親一邊謀奪別人家的傳承與秘籍,一邊偏執地守著桑家的東西,奉行著人間偏僻處的傳男不傳女。
眾人以為她與人私奔,桑封卻在她離家不久後見到了她的屍體,他身邊的這個人帶回了她的屍體,告訴他她與楚文安遭遇邪修,他趕到時邪修已經一劍刺穿她的胸膛,他已經無力回天,勉強保住她的魂魄,叫她不至於魂飛魄散。
桑封彼時將此看作「救命稻草」,對桑家主的要求幾乎是言聽計從,他要他輸給桑舉,他就輸給桑舉,他要他為桑舉造勢,他就為桑舉造勢。
直到後來桑陽出生,他一邊陷入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一邊又陷入初為人父的無措之中,慢慢對桑如的死亡釋懷,才漸漸連明面上也對這位父親少有好臉色。
他一直知道人死如燈滅,即便對方重新投胎,也不會再是前世的人,桑家主這種一直將人的魂魄留在人間溫養的說話不再可信,何況對方還是一個被他視為棄子的女兒。
但他從未想過事實會是這樣的。
失去同胞姐姐後,他曾殺過很多邪修,他將對方全部當作是殺了桑如的仇人,數次殺紅了眼,只為在鮮紅的血液濺起時獲得的那一絲的復仇的慰藉感。
可就連這些都是假的,他自以為是的復仇成了個笑話。
桑封的腦子裡分裂出兩個聲音,一道聲音告訴他,這不是真的,桑如怎麼能以這樣痛苦的方式死去。
另一道聲音又將桑陽的話重逢了一遍,問他你還不明白姓桑的是個怎樣的人嗎?問他不記得對方用桑悅的性命威脅曲朔交出劍譜的事了嗎?
桑封側眸看著桑家主的雙眼,他多熟悉他啊,只需要一刻,他就能感受出他努力在壓制的恐慌害怕。
這麼多年,原來不僅僅是溫養魂魄這件事是騙他的,連桑如的死因都是假的。
他氣得眼角發紅,又哭又笑的:「你說啊?我姐姐呢?」
桑陽緊緊盯住桑家主的眼睛,泛紅的眼眶中不斷有淚珠滾落,他幾乎要咬碎一口的牙:「自詡正派,卻能幹出挖人靈根的事,虎毒尚不食子,你怎麼敢——」
「我說了!」桑家主粗暴地打斷他,「桑如是被邪修殺死的,天底下哪個當爹的會對自己女兒下毒手?!」
他既恐懼又煩躁,對現況感到絕望的同時又不免抱著一絲僥倖,期盼著秘境裡的黑霧吞沒所有人,這叫人驚懼迷幻的故事再沒有下文。
這天底下,除了他和桑舉,早就沒有知道此事的第三人了。
「這麼大的帽子——」他抬頭看向幾位時刻注意著他的動作的長老,強迫因驚慌而微微顫抖的嘴唇扯出個笑來,「不能僅僅因為琴靈這莫須有的故事,便扣在我的腦袋上吧。」
桑家主努力揚著嘴角,看了眼秘境裡滿臉質問,試圖與他對上視線的桑陽:「那小丫頭說是便是了嗎?」
他明明焦躁不安,卻又不得不讓自己表演出一副自得的模樣,即使這表演拙劣不堪,錯漏百出,他也仍舊沒忘記以這副形態諷刺那個壓制自己最狠的人:「還是說因為這丫頭是日月仙宗的人,所以她說的都是對的?你們日月仙宗是想當著這麼多長老前輩的面,將人界變成你們的一言堂?」
他挑撥離間的意味不要再明顯,離他最近的桑封,一面對他隱隱透出的狼狽感到好笑,一面又在自責與悔恨情緒的交織下恨不得當場了結此人為姐報仇,哪怕從此背上弒父的罵名。
可惜他壓制桑家主的同時,宋會也分了一絲靈力出來壓制欲要動作的他。
桑封和桑家主幾乎是同時看向宋連。
宋連早已離開了玄天門門主為他安排的座位,隨意依靠在欄杆邊,抬眸瞧著水鏡里正沉默著不知再想什麼的江虞,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桑家主,只笑道:「桑家主這話才是好大一頂帽子,事實究竟如何,不如先讓我們將這故事看完?」
倒也是巧,他話音剛落,水鏡里那團只在屏障里的黑霧突然衝破了屏障,直奔院子外的一群人而來。
江虞幾人首當其衝。
入了秘境,他們都在琴靈的規則之中,誰也不知道這團突然出現的黑霧是什麼東西,對他們發動襲擊時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考驗。
魏敘的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識將江虞拉至身後,蒙上她的眼睛,將人護進懷裡。
所有人都是眼前一黑,卻又都沒有感受到實質性的攻擊。
江虞驚慌一瞬,再睜眼,從魏敘的指縫之中看出此地仍然是在桑府。
魏敘被她上下浮動的睫毛掃得不自在,又受到對面三人的打量,表情僵硬一瞬,故作自然地放下了雙手,後退半步,與江虞拉開些微的距離。
江虞剛才被蒙住了雙眼,沒看見元衡幾個對他們的打量,倒是沒什麼感覺,出了魏敘的懷抱之中還沒忘記轉頭朝他咧嘴一笑,嬌聲道:「謝謝魏公子啦。」
魏敘聽不得她做作的語氣,眉心一擰:「好好說話。」
江虞彎著眼睛晃了晃腦袋,轉頭開始打量起了周圍環境來。
狂風消散,昭示著大雨即將傾盆的昏暗天空也成了個艷陽天,先前那一群人也只剩下他們和元衡三人。
不過這庭院倒是個熟悉的地方。
是桑悅和曲朔的院子,江虞不久前才在這裡遇見了元衡並有意調戲了人家。
他們幾個聚在一起,還沒搞清楚情況,禁閉的院門突然被人推開。
江虞抬頭望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和頗有些熟悉的表情。
同樣的來者不善,同樣的氣勢洶洶,同樣的直接無視他們並穿過他們的身體,江虞順手捅了捅邊上的魏敘:「這誰啊?跟那姓桑的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