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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魔界征程(十六)

2024-08-31 22:31:16 作者: 薄暮冰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霧氣一點一滴地凝聚,雪松林外的荒野間,濃重的霧氣吞沒了高角馴鹿的身影。

  不對勁!

  多年的嚴酷訓練和戰鬥中積累起來的經驗都在警告他,這些霧氣絕非尋常。

  伴隨著霧氣的瀰漫,周圍的溫度正在迅速下降,風中傳來縹緲的歌聲,那夢幻一般美妙的聲音迴蕩在茫茫冰原上,如同午夜夢回時情人在耳邊的呢喃。

  寧舟的腦中嗡了一聲,那歌聲中有詭異的魔力,他腦中所有的戒備和思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霧氣中,有一個身披輕紗的人影正緩步向這裡走來,穿過馴鹿,踏過地衣,唱著魅惑的歌曲,輕飄飄地向他走來。

  霧氣逐漸散去,來人的身影逐漸清晰,但那歌聲幽幽之中,寧舟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

  忽然間,那歌聲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念頭——會是齊樂人嗎?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來人原本模糊不清的臉一下子清晰了。

  睫毛間微微下行的眼尾,溫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瞳,唇齒間那一抹淺淺的笑意,無一不在告訴他,那就是他在等的人。

  他吟唱著纏綿悱惻的歌曲,快步向他走來,好像迫不及待地要給他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不,不對!

  寧舟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喚回了片刻的神智,他強迫自己從惡魔的蠱惑中清醒。鑽心的疼痛中,他眼前的「齊樂人」有了另一張臉——一張美麗而陌生的臉。

  它是一隻雪妖!

  雪妖還不知道自己的伎倆已經被識破了,它正像無數次捕獵時那樣,唱著歌,朝自己的獵物逼近。它閉著眼睛,用歌聲魅惑獵物,等到靠近到足以發動攻擊的距離,它就會倏然睜開雙眼,用那雙被冰雪詛咒過的眼睛,凍結眼前的獵物。

  雪妖……寧舟正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不要去聽耳邊的歌聲,而是回顧著在教廷中學到的知識。

  雪妖是一種相當狡猾的惡魔,它們和人間界常見的海妖可能有某種近親關係。雖然它們一者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中,另一者生活在無邊無際的汪洋里,但是它們的習性與捕獵手法卻很近似。

  它們都很擅長洞悉獵物的心靈弱點,用歌聲製造幻境。有時,它們利用歌聲迷惑獵物的感官,讓獵物誤以為是自己的夢中情人走來;有時,它們用恐怖的幻象恫嚇獵物,讓獵物陷入驚恐之中徹底崩潰。

  在兩界通道被毀滅魔王的大軍衝破之前,人間界很少見到雪妖的蹤跡,零星的幾隻是通過地下蟻城偷渡出來的,數量稀少,不至於引起人間界的恐慌。

  但在那場兩界大戰之後,滯留於人間界的雪妖就多了起來,它們喜歡寒冷的環境,而教廷恰好搬遷到了極地永無鄉。於是,如何對付雪妖成為了惡魔學課程中的必修一課。

  十八歲的寧舟從前並沒有親眼見過雪妖,但他已經學過如何對付它們了。

  首先,不要驚動它,雪妖很擅長逃跑,要對付它必須一擊即中。要讓它以為獵物已經完全陷入了混亂之中,給它靠近的機會……

  雪妖唱著歌,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獵物。

  它已經注意這個人類兩天了。

  在這一季的寒冰季開始前,雪妖就逃離了默冬嶺城,選擇回到荒野熬過寒冬。如果說綠洲季的默冬嶺城是盛夏繁花,那麼寒冰季的默冬嶺城就是地獄深淵,飢餓的惡魔們競相蠶食,絕不放過任何一點熱量來源。身為一隻擅長在極寒中生存的雪妖,它沒必要在默冬嶺城承受被做成岩漿烤舌的風險。


  但它沒想到,這一次的寒冰季結束得如此突然,幾天前,在看到第一批天空水母回到雪焚高原上空的時候,它就知道,新的綠洲季來臨了。

  它可以回去默冬嶺城了。

  但是,這個突然出現在雪松林間的人類引起了它的注意。

  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有人類出現在魔界的雪焚高原?這個人類還穿著教廷的制服!

  教廷的人!人間界的教廷!那該死的、萬惡的、教典的誕生地!

  想到教典,恨意就占據了雪妖的心頭。

  這三年來,隨著新任毀滅魔王的大軍攻城略地,教典像是瘟疫一樣傳播了開來,每一座城邦的淪陷,都意味著新上任的惡魔領主加入了到傳播教典的行列中。

  惡魔領主們為了生存與權勢,被迫學習教典。

  如果教典僅僅只是在那些惡魔領主之間傳播,那倒也不算什麼問題。但可怕的是,這群惡魔領主不滿於此。它們無法與毀滅魔王的意志對抗,又不甘心只有自己在苦學教典,於是,教典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形式向下傳播了。

  把自己承受的痛苦,加倍地施加給別人,這是惡魔愛做的事。

  雪妖就是這樣,被捲入了這番荒唐的鬧劇中。它為了逃避那來自教廷的萬惡之源,離開了原本居住的城邦,來到了還未被納入毀滅魔王統治的默冬嶺城。

  它是如此憎恨教典,這種憎恨讓它失去了理智——它一定要殺死這個來自教廷的人類!

  這不會有多困難,雪妖對此感到樂觀,眼前的人類看起來很年輕,也許才剛剛成年不久,他還失去了左手和左眼,這意味著他的戰鬥力不堪一擊。

  雪妖舔舐著嘴唇,貪婪地注視著不遠處已經神志恍惚的獵物。

  再靠近一點,睜開眼,用冰凍的詛咒凍結獵物的心跳,然後咬穿他的喉嚨,品嘗逐漸冷卻下來的血……

  雪妖唱著歌,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它的獵物。

  魅惑的歌聲中,寧舟看到日記中的那個畫像活了過來,他眉眼含笑地向他走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他說,那聲音里是無限的喜悅。

  假的。

  寧舟冷靜地告訴自己。

  他要相信自己的理智,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妖的腳步停下了,它已經逼近到足夠動手的距離,隨時都可以睜開雙眼,用詛咒的寒冰凍結眼前的獵物。它的獵物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渾渾噩噩地站在原地,滿臉恍惚,一動也不動。

  三……二……一……

  雪妖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那雪白的睫毛緩緩掀開——

  就在這時,一陣刺目的劍光亮起,映入眼帘的不是它的獵物,而是一把散發著恐怖聖潔之力的斷劍!

  雪妖還來不及閃開,就被一劍刺穿了胸膛!

  剎那間,冰冷而鮮紅的血液在慘白的大地上開出了刺目的花。悽厲的尖叫聲迴蕩在冰原中,雪妖狂怒著,它睜開的雙眼凍住了獵物的手,它拼命掙扎著,竟然連人帶劍地逃竄了幾步,這才重重地跌倒在地。

  龐大的聖潔之力侵蝕著雪妖的身體,它驚恐地想要拔下胸口的斷劍,可是手剛一碰到劍柄,皮膚就被聖光燒出一片焦黑。


  劇烈的疼痛直擊靈魂,雪妖淒聲尖叫,在地上翻滾,如玉一般潔白的皮膚上沾滿了地衣苔蘚,它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寧舟挺身上前,拔出備用的短刀,準備結果這隻惡魔。

  頭頂的天空水母群中,突然傳來了一聲獅鷲的嘶吼。寧舟抬頭一看,大片水母正在四散而逃,一隻威風凜凜的獅鷲從天而降,朝著他俯衝而來!

  獅鷲的背上安裝了載具,牽著韁繩的人身披斗篷,看不到面容,可就是這樣一個身影,寧舟的心跳陡然加快了。

  冥冥之中,他的靈魂在悸動。

  獅鷲在斗篷騎士的指引下沖入戰場,利爪抓起翻滾不休的雪妖,再次沖入雲霄——

  幹得好!齊樂人拍了拍獅鷲的頭,不愧是阿婭精挑細選過的。這隻訓練有素的威武魔獸得意地鳴叫著,抓著雪妖騰空而起。

  剛才在高空中遠遠看到雪妖逼近寧舟的時候,他的心跳都快嚇停了。

  大約半小時前,齊樂人就找到了雪松林間的篝火堆,正是他在赫里斯瓦托白咖啡中見過的地方。

  篝火堆旁,木屋只修了一小半,而寧舟卻不見蹤影。

  齊樂人立刻騎上獅鷲去附近尋找,他一秒鐘也不想在原地等待了。

  一路上,他滿心都是忐忑,他不知道寧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寧舟的時間在倒流,這個倒流是指哪種形式?他的身體年齡在倒退,那麼記憶呢?如果記憶也一起退回過去,那……他要怎麼對寧舟解釋,自己是他未來的愛人?

  告訴他:你未來會愛上一個同性,為他離開教廷,覺醒毀滅本源,成為自己最憎恨的惡魔,甚至是新的毀滅魔王。

  這對少年時寧舟來說,無異於巨大的侮辱,他絕不會相信這樣的毀謗。

  但是,要停止寧舟身上的時間逆流之刑,就必須給他一個吻,一個寧舟心甘情願的吻。

  如果寧舟不記得他,也不相信他,他要怎麼說服寧舟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吻?

  一個魅魔的吻?

  雪妖還在尖叫,它聲嘶力竭,刺入它胸膛的聖劍已經快把它的靈魂也一起撕裂,它痛不欲生地嘶鳴著,終於喚回了齊樂人的思緒。

  齊樂人拔出槍,從容不迫地檢查了一下彈藥,然後拍了拍獅鷲的頭:「鬆開它。」

  獅鷲的爪子一松,雪妖驚恐地尖叫著,朝著冰原墜落。

  齊樂人側過身,用他這三年來千錘百鍊的槍法,瞄準正在高速墜落的目標,凌空扣下了扳機。

  雪妖的頭在半空中爆開,血花如雨水般四散飛濺,頃刻間就在極寒的天氣中凍結成了血色的冰。

  無頭的屍體墜向大地,帶來了一場凍結的血雨。

  隔著這場血雨,年輕的聖騎士抬頭看向天空,獅鷲上的那個神秘人逆著光,斗篷在寒風中獵獵飛揚。

  他是主派來拯救他的嗎?

  年輕的聖騎士無法不去這麼想。

  午後的陽光在他和獅鷲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鑲邊,那璀璨而迷人的光暈之中,他是如此強大而迷人,宛如從天而降的神諭。

  有一個名字,在寧舟的胸中醞釀著,他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

  但他忍住了這種衝動。

  他來到雪妖的屍體旁,從它的胸前拔出了斷劍,緊握在手中。他必須時刻戒備警醒,即使心念動搖。

  年輕的聖騎士抬起頭,鋒利凜冽的藍眼睛直直地凝望著獅鷲上的神秘來客。

  他問道:「你是誰?」

  這一刻,他的眼睛裡,沒有困惑與疑問,那是虔誠的信徒在感謝神明恩賜的眼神。

  他說的分明是:我知道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位這麼問老婆的毀滅魔王,當場挨了一個耳光!瑪利亞可是騎士出身,那個耳光的力度……

  當然,樂妹捨不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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