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面上的笑瞬間陰了下去,看上去頗有幾分古怪,「你這是在教我怎麼做人嗎?」
「不敢。」沈甫亭話間輕描淡寫,神情平靜,既不避開她的視線,也沒有與她為敵的意思。
錦瑟冷哼一聲,笑眼天真看著他,「你說我要什麼都可以,那拿你的命來做賠禮如何?」
眾人聞言一怔,這話顯然是玩笑話,哪有弄髒了衣裳用命賠的?
可她說的這般認真,倒叫人有些反應不過來,沈甫亭聞言眸色漸深,靜看著她無言。
空氣又停滯下來,葛畫稟見他們針鋒相對,連忙笑著上前緩和氣氛,「錦瑟想來不是這個意思,大家別傷了和氣,畢竟共患難過,可別為了瑣事惹了生分,不如我們一道去前頭再看看罷,這一條街上稀奇玩意兒不少,總能找到合適的賠禮。」
錦瑟聞言輕笑一聲,輕飄飄看了眼沈甫亭,轉身招呼也不打,慢悠悠往客棧方向走去。
「錦瑟。」葛畫稟追了幾步,見她不願再逛,便也只得作罷。
錦瑟本就不是善類,與他們也一直似敵非友,剛頭那一眼明顯是要作妖,這一路而來雜事諸多,已叫他失了三分耐心,自然不喜再添麻煩。
沈甫亭眼眸微沉,面上神情越淡,看向他們開口告辭,「二位繼續逛,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葛畫稟看著沈甫亭往反方向走去,顯然就是避開錦瑟的意思,一時直嘆了口氣。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氣氛鬧得很僵。
「我應該早些給她的,如今倒惹了他們不合。」紀姝拿著手中的簪子,眼含自責,話間擔憂。
葛畫稟連忙開口安慰,「紀姑娘不要自責,此事確是錦瑟任性了些,我代她給你賠個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
這才一會兒工夫,便已經開始直呼其名,還代她道歉,孰親孰遠一聽便分明。
紀姝聞言微微蹙眉。
葛畫稟說來也是好意,錦瑟雖然性子不好相與,可到底是救過他們的恩人,如今見她不會為人處事,自然多留一份心,心急幫她緩和關係,便也沒注意這麼多。
可他一個男子替人姑娘家道歉,可不就是把人當成了自己人,在旁人聽來,他們二人倒成了一對。
雙兒暗道不好,自家小姐這一回真真是因小失大了,反叫錦瑟鑽了空子!
她心中一急,連忙上前解釋,「葛公子,你也瞧見了,我們家小姐在家不是嫡長,從小到大便謙讓慣了,剛頭那簪子明明是我們小姐先看上的,錦瑟姑娘實在太不講道理,好歹我們小姐也救過她一命,怎得就這樣針對?」她說著面露委屈,不由以袖拭淚,「……奴婢看著實在是太心疼了,哪有莫名其妙就欺負上頭的……」
葛畫稟聞言越發同情,也不知該如何,他也不好說錦瑟的不是,只得代之道歉安慰,也沒旁的說辭。
紀姝面色越發不好看,開口話間低落,「雙兒,別說了。」又看向葛畫稟,明顯強顏歡笑,「葛公子,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客棧歇息。」
葛畫稟聞言連連點頭,伸手請道:「好,我送你們回去。」
錦瑟回了屋中,平靜坐下,伸手倒了杯暖茶,輕抿淺嘗。
黑暗之中幾隻小妖竄了出來,為首的小猴妖連忙上前熟練打起了火摺子,將燈盞點亮。
朦朧的光線透過燈籠照在錦瑟細白的面上,頗有陰森古怪之感。
小妖們連忙上前,陰森森道:「姑娘,那個散仙太不識體統,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仗著一張臉好看就敢不聽姑娘的話,不如讓小妖們去劃破他的喉嚨,毀掉他的麵皮,叫他得個一命嗚呼的教訓。」
說著,一群小妖面露猙獰,當即你追我趕,往外頭擠去。
「不准去。」錦瑟輕飄飄阻道。
眾小妖聞言又連忙堵作一團擠著回來,來來回回,瞧著很是忙碌。
「死了有什麼好玩的,要的就是這種不知死活的勁頭,一點點服了軟才是有意思。」她伸手拂過垂落身前的髮絲,眼尾掃過它們,「你們覺得他生的好看?」
眾小妖不敢開口,胖乎乎的小橘貓見她眼風掃過,連忙顫顫巍巍道:「好……好看,聽說神仙都長得極好看,小的往日也曾見過一個散仙,可和這個實在沒法比,那張麵皮可是難得的極品。」
「而且氣度又好,聲音也好聽,一說話骨頭都要酥了,委實叫妖心折。」
幾隻小妖天真單純得很,一說起便沒了顧忌,很是沉浸於沈甫亭的美色之中,口水直淌。
「不過是一張皮,裡頭如何還未可知,別以為他像表面這般溫和可欺,瞧著可是骨頭硬的呢。」錦瑟放下了手中茶盞,心中琢磨著要使什麼法子要折磨人。
「錦瑟,你回來了嗎?」葛畫稟送紀姝回來,又來了她門前,確認她是否安然已經回來。
錦瑟應了一聲,並沒有起身去開門的意思。
葛畫稟聞言安了心,「那就好,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趕路。」
「好。」錦瑟隨口回道,見他離開,唇角一勾陰沉笑意,起身正要出門。
門外忽而有人輕叩,不長不短三下,「錦瑟姑娘,我來給你送賠禮。」
門外人的聲音有些低沉,聽在耳里不似春日和煦的輕風緩拂,而似三月層層漣漪的春水撩撥人心,帶著若有似無的磁性悅耳,叫人心中莫名起了燥意。
真是想找什麼人,便來什麼人……
錦瑟聞言沒有開口回答,走到床榻旁隨意躺下,靜待他要做什麼。
沈甫亭靜站了一會兒,話間誠意滿滿,「葛兄和紀姑娘都是薄弱凡人,而我身有舊疾對付不了那些怪物,只能仰仗姑娘之手,弄髒了姑娘的衣裳實屬逼不得已,只能奉上一件衣裳做賠禮,略表歉意,還望姑娘見諒,往後若有什麼在下幫得上的,必然不吝於行。」
錦瑟聞言面露嗤意,以為一件衣裳就能賠罪,做夢!
他若是將身上那身皮扒下來,說不準還能讓她揭過不提。
沈甫亭知曉她沒有睡,見不應答,知曉她不願開門,便也不再開口,將手中端著的東西放下,又道了一句,「姑娘若是不喜歡,在下可以再換。」
屋裡的小妖怪經不住好奇,等人走了悄悄打開了門,瞧見外頭托盤疊了一件衣裳,連忙七手八腳端了進來。
小妖們跳上了桌案,將衣裳抖落開來,鮮艷的紅衣展開,上頭繡著繁複珠花,似繁花落定,洋洋灑灑顯在眼前,在搖曳的燭火中浮起層層絢麗的光暈。
眾小妖忍不住感嘆,「姑娘,這衣裳可真是好看,小的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衣裳!」
錦瑟閒來無事也會做衣裳,什麼花式沒有見過,轉頭不屑看去,視線微微一晃,確實沒能移不開眼。
層層疊疊的衣裙微微晃動間,像是花開錦繡,恍惚間似聞到了清新花香,凡間不可能有這樣的珍品,便是妖界也是少見。
這衣裳顯然是用了心思挑的,穿在身上自動變能適應她的身姿,掐的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風姿韻味天成,一夜睡醒,衣裳竟然沒有絲毫褶皺,好似仙家物。
她喜歡這件賠禮便收了,也沒有藏著端著的意思,早間起身便穿著新衣裳出了門。
迎面便遇上了廊下行來的沈甫亭,見她穿了衣裳,難得主動開口,「這身衣裳與錦瑟姑娘很合適。」
「既然收了你的賠禮,我便放過你罷。」錦瑟伸手輕撫衣裙,難得沒再開口刁難,像個盛氣凌人的小姑娘被哄開心了,大大方方不提了。
沈甫亭聞言微微一笑,有禮有節道:「多謝錦瑟姑娘諒解。」
二人難得相安無事一道下了樓。
這衣裳實在太襯錦瑟,叫人半點移不開眼,這般鮮艷出挑的顏色尋常人根本壓不住,穿在她身上反而襯得面若桃花人如玉,不是一般二般的驚艷。
便是什麼樣的美人坐在她身邊,都顯得有些蒼白淡弱,落不進人眼。
紀姝看在眼裡,用飯也沒了胃口,一是被比得形容落魄,二是想到了沈甫亭說的賠禮一事,他昨日早早離去,竟是去給她挑衣裳了?
這衣裳不是凡品,想來花了大心思,這樣的小地方可是尋不著的,便是京都也未必有,也不知他從何處尋來?
她一路忍到了錦瑟坐上馬車,才忍不住開口問道:「錦瑟姑娘這身衣裳實在好看,不知是從哪間鋪子買的,我也想要買一件帶回去。」
錦瑟穿了漂亮衣裳,心情也好,「沈甫亭送給我的賠禮,你自去問他好了,我也不知曉。」
紀姝見真是沈甫亭買的,心中頓時生悶,面色都變了。
她微微掩飾過心中的不喜,面上卻越發笑起,「錦瑟姑娘接下來如何打算,若是無處可去,不如與我一道回紀府,也免得姑娘家孤身在外,多有不便。」
「可以呀。」錦瑟自然沒意見,她去哪裡都無所謂,反正也是閒來無事,說不準晃著晃著便又找到了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