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於恬總感覺陸之延奇奇怪怪的,但具體是哪裡奇怪,她說不上來。
只知道,他經常會毫無預兆地心情變差,身上的煙味一陣一陣,連車內都漫著濃郁的味道,差點兒蓋過了他身上自然而然的薄荷清香。
於恬猶豫了好幾天,不知道該不該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有在陸之延的書房裡,看見過一些關於外交官國考的書籍資料,心裡猜測他應該是在為以後的事情發愁吧。
周五下午。
於恬在藝術團開完會後,悄咪咪地讓邵奇學長留下來,說是有些東西想要請教一下他。
邵奇平日裡就挺熱心腸的,幫助人習慣了,便敞開腿,坐在會議桌旁,大大方方地問:「學妹,你有什麼事,是想要我幫忙的嗎?」
「學長,是這樣的。」於恬捏緊手上的原子筆,撓了撓頭,說,「我也是學外語專業的嘛,我們老師也給我們講過一些關於以後就業的事情,但是我們才大一,就很多事情老師並沒有詳細說。你知道關於外交官方面的就業信息嗎?」
「外交官?我當然知道,我就是外交學院的。」邵奇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對哦,你們專業也能當外交官,你以後想當外交官啊?嘿嘿,是因為主席嗎?」
陸之延離職還沒一個月,邵奇一直改不過口來。
於恬抵著嘴角笑了笑:「差不多吧。」
「外交官分為兩種。」邵奇說,「一種是國內外交部的官員,一種是駐外國的外交人員。你學法語的話,就算是成功通過國考考進了我國的外交總部,外交部也會把你派遣去國外的。畢竟現在駐外人員緊缺,派你出去當個三等秘書或隨員,然後才慢慢往上爬成為真正的外交官。」
於恬認真地點了點頭,拋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那陸學長這樣的呢?」
「主席?」邵奇笑了笑,仿佛接下來說的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一樣,「主席在學校里,僅僅是本科期間,就拿了不少的獎,他是我們學校外交學院重點推送和培養的對象,這些你們外院的應該都不知道吧?只知道他多帥,多牛逼。」
「……」於恬確實不知道,也確實只知道他很牛逼,僅此而已。
「眾望所歸,他應該是駐外吧?」邵奇轉著筆,瞅了一臉迷茫的少女一眼,撇了撇嘴,「但是,我覺得他應該不想出國。」
「為什麼啊?他一直專攻的方向不就是出國當外交大使嗎?」於恬有些不能理解。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是駐外不是誰都想去的啊,除非是真的有理想有抱負,想為國家付出的人才會選擇駐外。不然,誰想耗幾年在國外,一個人孤零零地度過啊。要是真干出一番事業,成了一線外交官還好;要是什麼都沒幹成,就一直是個小小的幾等秘書,回了國後,身邊的朋友都娶妻生娃了,就自己一個人孑然一身,多可憐啊。」
於恬眨了眨眼,她對外交官的事兒實在是不怎麼懂:「駐外期間不能回國嗎?這跟娶妻生娃有什麼衝突啊?」
「據說是,若非國家派遣,不能隨意離開駐國。在我們這裡,凡是想駐外的人,都默認他超脫凡塵了。」
「……」
「對了,我忘了跟你說了,主席的舍友陳醉你知道嗎?」
於恬似懂非懂的點頭,又搖搖頭。
「你是主席女朋友,跟你說也沒關係吧。反正就是陳醉學長說,主席跟他爸關係特別不好,但是他爸貌似是中央政府里的一個官員,職務還挺高的。說實話,有他爸在,主席離外交大使這個職位真的不遠了,就看他自己願不願意而已。」
……
於恬背著書包,踩在人來人往的校道上,路邊的大槐樹枝葉繁茂,一陣清風吹過,樹葉嘩啦嘩啦地響。
周五放學,校門口的奶茶店擠滿了人。
可於恬只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一邊,低著頭細細琢磨著邵奇學長剛剛說的話:駐外一去就是幾年,還不能隨意回國……
於恬將視線往奶茶店的另一邊掃,人群稀少的地方,停了一輛小車,車門邊倚了個人。
那人身材挺拔,一身白色乾淨的襯衫,手腕上還戴了一個略顯矜貴的銀色腕錶,整個人既清貴又脫俗。
背對著她,拎著手機貼近耳邊,似乎在打電話。
於恬看不清他此時說話的表情是什麼,慢慢走過去,心裡忍不住在想,最近他怎麼老是穿正裝啊,還穿得那麼好看。
待距離縮短。
於恬惡作劇作祟,盯著那道距離兩米遠挺拔清雋的背影,想抱上去,嚇嚇他。
熟料,陸之延漫不經心地撓了撓乾淨利落的短髮,特煩躁地說:「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於恬被嚇得心尖一顫,收回了動作,抿緊唇,細細地聽。
陸之延抿起嘴角發笑,目光冰冷得像是一把刀刃:「你有背景有資源,你可以去幫陸之誠,把他打造成你最希望他想成為的人,讓他成為你的棋子……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要以為你懂我,我想要什麼?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地位和利益……那是你不是我,我想要我媽活回來,你能做得到嗎?做不到就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話一說完,陸之延周圍的空氣冷凝得可怕。
男人薄唇緊抿,氣勢冷峻,一語不發,深靜的氣息自成一股氣場,掀起一層逼仄的陰冷。
於恬站在他的身後,瘦瘦小小的,五官在美糜的夕陽下暈染得愈發清透好看,一雙鹿眼乾淨清亮,怯怯地看了男人的背影幾眼,小手伸過去,試探般地勾住他的指尖。
隨後,軟綿綿的小手牽在他的手上,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安慰他,讓他平靜下來。
陸之延正調節著情緒,被嚇了一跳,轉過身,冷峻的表情還未收斂回來,就和於恬對視上,毫無預兆地撞進少女懵懂般的鹿眼。
兩人隔空相望,一陣無言。
少女咽了咽口水,翦水秋瞳輕輕眨了眨,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是陸之延嘆了口氣,彎腰抱住她,嘴角彎了彎,聲音很低很沉地問:「你都聽到了?」
於恬:「嗯。」
男人黑眸微動,寬厚溫熱的手掌在她後背拍了拍:「嚇到沒?」
於恬雙手攀上他的肩膀,垂了垂眸:「那倒沒有,我哪有那麼膽小啊?」
於恬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嗓音悶悶的,幾乎讓人聽不見,但又很快恢復了笑顏,勾起嘴角說:「學長,你以後到底想幹什麼啊?你一定很嚮往當一名真正的外交官吧?那你喜歡什麼國家呀?」
「……」
於恬笑得天真無邪,陸之延薄唇抿成一條線,沒回答她的話。
兩人上了車,直接往家的方向開去。
坐在副駕的於恬就像一隻怎麼也停不下的小鸚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會兒跟他說說德國怎麼怎麼樣,風景很美啊,德國菜特別好吃,而且國家也很發達,就是德國人有點呆板。
說完德國,她開始給他「科普」英國,英國一年到頭老是下雨,而且英國人都有點傲,英國人經常吃漢堡,他應該在英國生活不會習慣。
接著,開始談美國,澳大利亞,日本……
最後,說到了法國。
對於法國,於恬再熟悉不過了,法國最出名的就是香水和葡萄酒,法國人喜歡節奏慢的生活方式,喜歡時尚的東西,這是一個風情萬種、又極富浪漫的國度。
於恬說了一大串,硬是沒說出法國的一樣缺點來。
最後,車子在公寓樓下的停車場熄了火。
小鸚鵡終於安靜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總結下幾句話:「學長,我知道你一定很渴望當一名真正的外交大使,不然你也不會在大學的時候那麼認真地去修外語。你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為了不就是現在嗎?畢竟我們年少輕狂,最不缺的就是一份孤勇,甜寶不想成為你的累贅,你本就該就是那個天生帶著光、又傲又酷的少年,你骨子裡透著的張狂冷傲不應該被任何人淹沒。」
「……」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要是真的要出國了,能不能儘量選法國啊?我也好去找你玩。」於恬咬著唇說。
「……」陸之延喉尖輕滾,嘴角勾了下,笑了一聲,接而又忍不住搖搖頭,悠然一哂,伸手到她的面前,揉揉她柔軟的長髮,輕嘆了句,「傻瓜,你真是聒噪得可愛。」
這周六。
剛好是於之初夫婦的結婚紀念日,按照每年慣例,他們早早就做好了計劃去國外旅行,撇下女兒,共同慶祝這一特殊的節日。
於之初事先叮囑了於恬:不要回家,家裡沒人,回家他不放心。
於恬左耳進右耳出地坐在陸之延車上,用微信給於之初回了個【ok】的表情:【這周末我不回家,你們好好玩,結婚紀念日快樂呀!!!】消息一發完,就牽著陸之延的手,臉不紅心不跳地上樓,進了他家的家門。
——換而言之,我真的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