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024-09-01 03:41:15 作者: 溫默成
  去於然家,她反而更緊張。閱讀

  於然的父親於威親切些,也好講話,但是蔣寧她不確定。

  她寧可和趙蓉在一起待著一年,也不想和蔣寧多待一個小時。

  趙蓉打扮的很體面,時薇也穿上穩當的帶有些旗袍設計的內搭,披著卡其色的毛呢大衣,還去理髮店弄了成熟的波浪。

  理髮店的托尼老師放著她的歌,非要給時薇和趙蓉免單,死都不要錢。

  托尼老師給時薇卷頭髮的時候都要哭了,「時小姐,你都不知道,自從你代言了F家的洗護產品,我們也跟著換了,從你上《tomorrow》我就追,沒想到還能見到本人...」

  時薇捂著臉小聲回話,走出去三里地才用偷偷拍下的二維碼把錢掃過去。

  趙蓉果不其然開始挖苦她,「你當偶像還是挺有好處的嘛。」

  時薇沉默,她看著車窗外,借著後車鏡打理頭髮,還別上了流蘇耳墜。

  「你都走到這裡了,媽也不說什麼,但是於然那邊,你就自己去應對吧。」趙蓉冷著嗓子,「你也是愛好他,什麼都學,他是個男的,你能跟他比麼?」

  時薇已經學會了自動屏蔽,正好於然的電話打來,時薇飛速接起。

  「薇薇到哪了,我去接你。」

  「不用,我媽知道路,挺冷的,你在家等著就行。」

  於然站在陽台,看著窗外,輕聲道:「你別緊張,沒事的。哥哥護著你。」

  時薇很安心,她溫聲道:「好。一會再見。」

  趙蓉瞥了她一眼,轉移話題道:「蔣寧那邊你小心點,會說點話。」

  時薇心情好,答應道:「我知道了。」

  於然家不遠,也是獨立的山間別墅,他們家的設計與時薇家完全不同,大片大片的落地窗,雖然只有兩層,但是面積大的驚人,外面還有草坪和花園,現在積著一層薄雪,時薇望著草坪,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她爸爸時川和於威打球的樣子。

  於然就在正門口等她,隨意裹了一件長款的棉衣,見她下車,徑直走過去。

  他人在她身邊,嘴卻先跟趙蓉打招呼,「姨,新年快樂。」

  他們領了結婚證,但是畢竟沒有辦婚禮,所以還是按照原來的叫。

  趙蓉看見於然,怎麼也生不起來這個孩子的氣,婉然笑道:「哎。快樂快樂。」

  於然這才半摟著時薇,一起走進家門。

  時薇穿得端莊,跟蔣寧打招呼,又乖乖叫於威。

  飯已經差不多準備好,等時薇和趙蓉都喝好熱茶,一家人齊齊上座,於威顯得很高興,他看著時薇長大,時薇從小就沒拿過第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對這個姑娘滿意的不行,再加上是好友的孩子,這場婚事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贊成。

  「薇薇,我可是在電視上看著你了,我看你是那點小姑娘里最漂亮的。」

  時薇沒拿筷子,笑著回答:「伯伯又笑話我了。」

  「還叫伯伯。」於威輕聲說了一句,卻沒有往下接。

  他想聽時薇叫他一聲爸,他要是能代替時薇的爸爸,他就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於然先張羅道:「爸,先吃飯吧。」


  桌子正中是時薇最喜歡的紅燒魚,只可惜離得遠,她不能站起來去夾,顯得沒規矩,於是就乖乖繞著自己旁邊的菜吃。

  於然最清楚她的眼睛看哪裡,夾了一塊魚頭下面的刺最少的白肉,挑到完全沒有刺,才給她放到碗裡。

  時薇耳根有些紅,習慣道:「謝謝哥哥。」

  這一叫又讓於威好一陣調笑:「我說你們兩口子有意思,現在還叫哥呢?」

  時薇低著腦袋,小聲改口,「謝謝老公。」

  時薇是被逼無奈。

  於然卻是等了很久。

  他拍拍她的脊背,端著酒杯和於威喝,討論的話題也轉向生意之類,即使這樣他也不會忘記給時薇包大蝦敲螃蟹,自己都沒吃幾口。

  時薇小口抿著於然夾給她的肉,米飯里滿滿的都是於然挖出來的蟹黃。她想著是不是該給他也夾兩筷子。

  蔣寧坐在對面,看看趙蓉,又看著他們,嘴角仍是溫和的笑意。

  「薇薇啊,最近辛苦了吧。」

  時薇放下筷子,「沒有沒有。」

  蔣寧道:「阿姨看你總是在工作,挺不容易吧。」

  時薇擺手,「還好,於然也在幫我的。」

  蔣寧點點頭,望向兒子,「好好照顧薇薇,她年紀還小,別讓人欺負。」

  於然深深看著母親,只是嗯了一聲,並沒再講。

  趙蓉健談,話題由她帶起之後就沒法停,時薇也得空休息,挨著於然,腿緊貼他,因為沒什麼安全感,這樣感受他的體溫,才能安心低頭扒飯。

  於然的左手滑到桌下,握住了她的腿。

  時薇的大腿也很細,於然能覆蓋完全。她也用左手攥了攥他的指尖,嘴角忍不住上揚。

  一餐過後,於威本想讓於然帶著時薇去轉轉逛逛,玩些年輕人喜歡的東西,但是趙蓉沒同意,把她往後廚攛掇。

  時薇也覺得作為兒媳,不幫著婆婆收拾不太禮貌,就留下來收拾餐桌,於然想幫忙,又被蔣寧擠走了。

  兩個女人並排著洗碗,蔣寧保養得當,看起來雍容華貴,看不清年齡,她張張嘴,問她:「於然對你還好麼?」

  「很好的。於然他真的很好。」這是真心話。

  蔣寧似乎是嘆息:「他這個孩子從小就善良,待人也掏心掏肺的。」

  開始了。

  時薇背後緊繃,等著迎戰。

  「你們兩個結婚也半年多了吧,我聽說他這半年沒什麼事情,演唱會之類的也忙完了,怎麼也沒辦婚禮呢?」

  時薇道:「於然說再緩緩。」

  「是怕影響你吧,你在上升期,要是曝光隱婚,對事業也不好。」

  時薇不能說不是。

  「他也不小了,今年快三十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孩子。」

  時薇正想著要說什麼,門又響了。

  這大初一,晚飯也過了,時薇有些奇怪,倒是蔣寧滿臉高興,把手擦乾出去迎接。

  門口進來一位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性,二十多歲,頭髮上還有未乾的雪花。


  「蔣姨,外頭下雪了,不然也不會耽擱。」

  時薇圍著圍裙,怎麼看都比她矮了一截。

  這個女人她認得,蔣寧好友的女兒,名叫沈楠,和於然差兩歲,是做插花藝術的。

  沈楠和蔣寧是一個類型,端莊高雅,樣貌上並非完美,氣質卻很具有藝術感,在時薇和尋眉看來,可以籠統概括為遠離凡塵甚至高高在上。

  時薇和尋眉都不喜歡她。

  「楠楠來啦,這都吃完飯了,給你留了點,回頭在家裡住兩天,等你媽到家你再搬回去。」

  「好。」沈楠眼睛快速掃過屋裡的人。

  趙蓉面色不佳,於威也抿著唇,電視翻來覆去的換台,於然根本沒看她,眼睛一直盯著廚房。

  時薇站在那裡,圍裙上落了水漬,疑惑地望向沈楠。

  她心裡迅速降到了冰點。

  沈楠的眼睛從她這裡淡淡掃過,落在於然身上,迅速點燃。

  時薇不知道蔣寧是什麼意思,於然是她的丈夫,安排沈楠來是想要什麼「二人世界」嗎?

  於然確實要在家住幾天,這幾天裡時薇不能賴在於家,怎麼的,她還要給小三讓路?

  「於然,招呼客人啊。」

  於然淡淡道:「我去洗碗。」

  蔣寧仍是笑著,把他拉到客廳,「待著吧,我跟薇薇還沒講完話。是吧薇薇?」

  時薇怒不能言,只得跟進廚房。

  「沈楠你也見過吧,聽說得了大獎,在日本都創了自己的宗派。」

  「噢...是挺厲害。」時薇低低應著。

  她難以理解蔣寧的腦迴路。

  「對了,剛才說到孩子是吧,你跟姨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別說要孩子,時薇和於然根本沒做過。

  「這件事我們沒商量過。」

  「那也是看你年紀小吧,才二十一。生孩子也會耽誤女人的事業。」蔣寧擦著盤子「我原來學跳舞,本來是要參賽的,但是中途懷了於然,這就放棄了跳舞。於然他也是,本想著能讓他在古典舞上有點成績,他還不跳了。」蔣寧嘆息道,「你還在上升期,要是懷孕,這事業總會有影響。」

  若是沒有前言,時薇還真覺得蔣寧在關心她。

  「於然疼你,但是他確實不小了,他熬到現在也是十年辛苦,你真的闖出天地,那我們於然都得近四十。」

  原來是這個意思。

  時薇道:「我會努力趕上的。孩子的事,也會好好跟於然商量。」

  「商量是商量,於然指定疼你,哪處不讓著你呢。」蔣寧望向她,「時川救了我們夫妻,真的一輩子都還不完,可薇薇是薇薇,總之攪不進去這件事,這件姻緣說到底是我家那位強扯的,要是薇薇不願意,你說就行。」

  嘴裡說著替她想,其實就是怕她拖累於然吧。

  時薇甩甩手中的水,抵在案台,沉默。

  她已經好久沒聽到任何人提起時川了。

  那時候她和趙蓉跟著時川出去遊玩,同行的還有於威夫婦。因為於然工作忙沒法來,時薇還氣了好久。


  她從沒想到,那個酒店會失火。

  也沒想到,時川在安放了她們之後,會轉回去找於威夫婦。

  她那時很慌,她想讓他別走。

  等回來的是時川的屍體。

  露在外面的只有他燒焦的手指,皮膚捲曲,黑黃相交,能看到暗紅的肉。

  時薇握著時川的手,喊他爸,時川沒應。

  時川剛沒的時候,時薇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三天沒吃沒喝,胃都餓壞了。她聽不得任何人講時川,聽不得任何的哭聲,也不想見任何人。

  趙蓉忙著葬禮,哥哥們只好找人砸了門,把時薇從房間裡拖出來。

  她到了門外,幻想著一切都是夢,爸爸沒死,她不乖,他還會講她,讓她聽話。

  直到時川即將火化。

  她現在焚化爐前,在他們想把時川推進去的時候,時薇瘋了一樣不讓。

  於威他們也在,他們都看到了。

  那時候時薇只會講一句話:「別燒了我爸。」

  年少的時薇,高傲且自由,不服輸,不示弱,也不愛哭,跌倒了抹抹血接著跑,從不求人,從不服軟。

  她是時川的驕傲,是時川最寶貴的女兒。

  可現在被捧在手心的孤傲的高嶺之花,滿臉都是眼淚,扒著時川的屍體不撒手,苦苦哀求,求求他們別燒了時川。

  誰都不能把她帶走,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全都是時薇的哀嚎,聽得讓人脊背發涼。

  到最後,是於然等她哭了一陣,才握著她的小手,把她從時川身上拿下來。

  於然一直在說對不起。

  時薇哭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川已經變成了一團灰,放在神台上,她這才知道,時川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她又想起那大火,一團帶走了父親的生命,一團把他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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