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業做完了嗎,跟你說個事兒。」陳澄咽下最後一瓣橘子,敲了敲駱佑潛對面的桌子。
駱佑潛抬頭,把筆收起來,看著她:「什麼?」
「楊子暉的事兒。」陳澄不在意的一聳肩,「今天申遠他們來找過我,發現了點證據,嗯……他吸毒的證據。」
駱佑潛皺眉,身子坐直了些。
「我估計過幾天就會有消息出來吧,以他的熱度,到時候肯定要在網上引起軒然大波的。」陳澄抓著他的手指玩,垂眸,表情淡淡地,突然像是轉移了注意力,說,「欸?我發現你手指還挺勻稱的啊,之前我還聽說拳擊手的指關節會很大呢。」
駱佑潛沒理她後半句話,眉頭還蹙著,直接問:「會牽扯到你嗎?」
「……」陳澄就知道糊弄不過去,又不想瞞他,頓了頓說,「有可能吧,到時尿檢結果出來前肯定就會有爆料出來,我之前跟他不是有過那事兒嘛,最近我也有點熱度,估計會有人陰謀論的。」
陳澄活得算是真通透,深知人性惡毒的那一面,但卻永遠懶得理會。
駱佑潛驀得想起半年前,陳澄因為楊子暉被網絡攻擊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冷靜又無所謂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張開雙臂,瓮聲瓮氣地:「抱。」
深深淺淺的雲層在天際像是飄渺無邊的大海,次第亮起的燈火與路燈像船隻。
姑娘低垂的眼眸像是星辰般閃耀又乾淨。
陳澄聽到他那句撒嬌似的「抱」,起初還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視線追過去,在觸及他目光時,總算是笑了。
「哎喲,駱嬌嬌。」
她笑得開心極了,那笑臉落在駱佑潛的眼裡,像一柱光線劈開這混沌的世界。
陳澄張開雙臂抱住他,還在少年的柔順黑髮上摸了摸,把他的頭髮整個揉亂了。
陳澄輕笑出聲,在他額頭上啵了一下:「姐姐疼你。」
***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
初春漸漸入了尾梢,眼見著天氣越來越熱,街邊兩道上不知名的花都開了,從犄角旮旯里散出些若隱若無的香味。
陳澄前幾天正式進入劇組,這回是真真切切的劇組,要待上好幾個月的劇組。
民國劇,還有許多打鬥環節,工作強度一下子加大,陳澄沒拍過打戲,算是真正的短板,她身體素質實在不好,即便這兩個月來養得不錯,可是還是打不出力道來。
「陳澄啊。」導演從機器後探出腦袋,「你這個動作不對啊,隊裡的武術指導在哪呢?過去教一下,下一幕先拍男女主的對手戲!」
陳澄不好意思地道了好幾聲歉,便跟著武術指導去了一旁。
「你這個踢腿不行啊,踢出來以後繃直,不要晃,穩住以後到時候剪輯出來就會有力度。」武術指導說。
陳澄點頭,雙手捏拳,認真示範了幾次,到後來簡直要懷疑自己小腦有問題,怎麼也穩不住。
「我陪你練幾次。」武術指導說。
「好。」陳澄沖她笑笑,「麻煩你了啊。」
「沒事兒。」小姑娘好脾氣地擺擺手。
雖說打戲在拍攝過程中並不是實打實地打在身上,大多時候都是點到即止,但如果過早提前收力難免顯得動作假,所以打在身上一點都不痛是不可能的。
武術指導動作更是力大,陳澄一個動作沒來得及迴避,就被她一腳踢在了腰上。
「嘶……」她抽了口氣。
「沒事吧?疼嗎?」武術指導的小姑娘立馬跑到她身邊問。
陳澄捂著腰側皺眉,揉了揉站起來:「沒事,不好意思啊,我剛才忘動作了。」
小姑年還是放心不下:「真沒事?」
「沒事。」陳澄寬慰地笑笑。
「你稍微休息會兒吧,緩一緩,我看那邊結束還要一會兒呢,我去喝口水再來跟你練!」
「好。」陳澄應了聲,走到一旁樹蔭底下的椅子邊。
手機里有一條十分鐘前駱佑潛發來的簡訊。
——剛剛考完十校聯考二模,聊會兒天獎勵一下?
陳澄看著手機笑起來,嘴角噙著點歡喜,忙裡偷閒的回覆了一句:考得好嗎?
駱佑潛:應該挺好的,我覺得不難。你在劇組嗎?
陳澄:對啊,要拍個打戲,打出來沒力氣,拳王教教我唄?
駱佑潛:你回來我就教你,今天回來嗎?
「操。」陳澄樂了,輕聲嘟囔著罵了句,把手機拿起來靠近嘴邊給他發語音,聲音懶洋洋,哄人似的帶了點纏綿的意味,「回啊。」
兩人沒有聊多久。
駱佑潛那邊,二模之後就是三模,而後就是高考了,學習壓力也重,前段時間還偶爾在拳館比賽,最近也都推掉了,只有每天的練習從來不耽誤。
而陳澄作為新人,也不好待在旁邊偷懶。
雖然這些天她的敬業大家都看在眼裡,每天都是最早到劇組,脾氣好態度好,叫幫忙就幫忙,被批評了就認真改正,遇到有些脾氣不好的演員也不生氣。
兩天前突然降溫,陳澄卻要拍一場酷暑的戲,好在劇組準備充分,又是暖氣房又是薑茶的才沒有感冒。
「陳澄姐,你要是實在怕出拳出腿沒力氣的話,其實可以在腿上袖子裡綁個薄木片,反正你長袖長褲。」武術指導說,「不過可能摩擦起來會痛。」
「啊,可以這樣嗎,那你幫我綁一下吧。」
陳澄第一回拍真正的戲,只想要真正做出點成績來,也不為火不火,只是想要在以後能有其他導演能找她繼續演。
也顧不得會不會痛的問題。
最後拍出來的效果果然比之前好了許多,就連導演都樂呵呵地誇了幾句。
這種有堅定地奮鬥目標、朝著不確定的未來狂奔的感覺,讓陳澄全身心的舒暢。
她屈起指節,放在心口上,感受著上面一頓一顫的心跳,震動從胸腔散發到四肢百骸,被淹沒在劇組嘈雜的聲音當真。
陳澄輕輕舒了口氣。
真好啊。
***
陳澄今天結束的早。
駱佑潛一走出學校就在門口看到她,坐在學校前花壇的高台上,雙腿晃悠著,上身是白襯衫與毛衣背心,透著股濃濃的學生氣,就這麼往校門口一站也絲毫沒有違和感。
火燒雲燒亮一大片天際,陳澄在晚霞深處。
駱佑潛一見她就忍不住開始笑,傍晚繾綣的風勾起女孩的發梢,彎彎繞繞,在駱佑潛的心頭打了個死結。
他連忙跑過去,校服衣擺被風吹得鼓起,都露出點歡欣意味。
「姐姐,你怎麼來了。」他一把摟住陳澄,抱了個滿懷。
「欸——!」陳澄原本低頭玩手機,沒注意到他出來,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跳,她抵著他的胸口把人往外推,抬手打了他一下,「幹嘛呢!校門口呢!」
駱佑潛笑著鬆開手,臉上是滿足,炫耀似的低聲道:「我女朋友,抱一下怎麼了。」
「駱同學,你這是要在教導主任面前早戀啊。」陳澄拍拍他的背,輕斥,「從我身上滾下來。」
駱佑潛「嘖」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陳澄從高台上跳下來。
「去拳館練拳嗎?」陳澄問。
「今天不去。」駱佑潛說,「教練那臨時有事,明天再去。」
兩人膩膩歪歪地走,駱佑潛挽著她的手像只黏人的大型犬,校園門口都是放學出來的同學,加上駱佑潛在學校的人氣,引得不少人頻頻看過來。
大多都是些女生。
「欸。」陳澄拿手肘撞了撞他,「你的迷妹們不會是要揍我吧。」
「嗯?」
他往周圍看了眼,這才注意到為軸這麼多人打量著他們倆,他太喜歡陳澄了,只要站在她旁邊,眼裡心裡就只剩下她,連周圍的人都一概忽視了。
駱佑潛皺了下眉,側身把陳澄擋在那些視線外,俯身低語:「姐姐,你戴個口罩吧,會不會被認出來?」
陳澄笑起來:「你當我這麼紅啊,哪有這麼多人認識,最多覺得眼熟罷了。」
這倒不是陳澄妄自菲薄,還真是這樣。
駱佑潛他們班裡有些人之前也見過陳澄,前段時間陳澄上的綜藝在衛視熱播,大家也沒覺得是她,畢竟那樣上電視的明星離他們的日常生活都太遠了。
只跟他提了一嘴,說是一個綜藝上的女明星長得很像他姐姐。
然後就被唯一直到真相的賀銘懟了回去,義正言辭道:「什麼姐姐!那時咱駱爺的女朋友!會說話嗎?再說了,那女明星哪有我奶奶漂亮?」
於是大家的注意力便全賺到了駱佑潛居然有了女朋友上面。
***
林慕與好友手挽著手走出校門。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林慕一抬眼就看到駱佑潛的背影,而後見到他旁邊的那姑娘,姑娘笑眯眯的,側頭跟他講話,從側面就能發現她長得很漂亮。
普通無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染上些她獨有的氣質,下頜線流暢瘦削,鼻尖挺翹精緻,笑起來瞳孔流光溢彩地折射出攝人的光芒。
林慕垂眸,看著自己身上寬大的校服校褲,美滋沒味地抿了下嘴唇。
她停下腳步,身邊的女孩朝她看去,又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去,輕輕皺了下眉:「那個就是駱佑潛的女朋友啊。」
「嗯。」林慕應了一聲,「好漂亮。」
「可是我聽人說那個女生比他大幾歲呢,這樣在一起不奇怪嗎?」女孩小聲嘟囔,幫著自己的好友說話。
林慕沒說話,直白地看著兩個背影,目光里是無法藏飾地羨慕和渴望。
「我覺得你還是有機會的,你又不難看,成績還好,到時候和駱佑潛考上一個大學,那個女生能怎麼辦,她總要工作的吧?」
林慕沉默許久,突然垂眸不再去看,開口道:「走吧。」
她知道,她再怎麼做,也不可能得到駱佑潛的。
她本以為,駱佑潛的冷漠是他的性格使然,她本以為,自己總有一天可以踏碎他的層層冰封,她本以為,自己捧著一顆滾燙的心總有一天可以融化他。
她本以為,駱佑潛生長在那高嶺,想要得到他,必定是要經歷點磨難,受點傷的。
直到她看到駱佑潛和陳澄在一起的樣子,她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輕輕鬆鬆地得到他,原來駱佑潛也有那樣放低姿態的時候。
他對其他女生冷漠,只是因為不喜歡而已。
但凡他有一點喜歡,就不會是那個樣子。
這座城市的春末還帶著點涼意,林慕吸了吸鼻子。
她持續兩年的暗戀,在這一天終於結束。
***
走進地鐵,陳澄往座位靠背上一靠,腰間突然有了支撐點,酸麻感重新漫溢出來,她一隻手托住腰,輕輕「嘶」了一聲。
「怎麼了?」駱佑潛聽到她的聲響,視線落在扶住腰的手上。
陳澄輕輕捏著腰,回:「沒事,打戲拍得有點疼。」
「很嚴重嗎?」他微微蹙起眉。
「不嚴重。」陳澄笑笑,「回去抹點藥就行。」
「傷在哪了?」
「腰吧。」陳澄輕輕戳了戳腰間最酸痛的那一塊,示意給他看。
駱佑潛挽起袖子,抬手壓在陳澄的腰側,掌心貼合著用了些力按壓了下:「疼嗎?」
「有點。」
久病成醫,駱佑潛在受傷方面簡直可以稱為專家,換了幾個地方反覆按壓,低聲詢問了幾句,最後鄭重其事地得出結論:「不行,肌肉拉傷挺嚴重的,估計還有淤血沒化開,我們去趟醫院吧。」
「不是,駱同學。」陳澄直接笑了,「你自己滿臉血都不樂意去醫院,怎麼還讓我去啊。」
「你是女生,不一樣。」他鄭重道。
陳澄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這種無條件的寵溺和偏愛讓她的依賴感不斷增強,她拖著聲調慢悠悠地:「行吧。」
***
醫院裡的人同往常一樣多,熙熙攘攘的人群,惱人的低分貝噪音。
就連掛號處也排起長隊,駱佑潛牽著陳澄的手,剛要站到隊伍里去,便聽到身後的聲音:「佑潛?」
他回過頭,叫住他們倆的是一個醫生。
陳澄認出來,這人就是拳館裡負責給受傷拳擊手進行緊急治療的那個醫生,似乎是和教練熟識,所以專門來幫忙的。
「方醫生。」駱佑潛叫了他一聲。
陳澄朝他頷首笑了下。
方醫生:「你們來醫院幹什麼,你最近不是沒比賽嗎,怎麼又受傷了?」
「沒,不是我。」駱佑潛摸摸鼻子,「是她,腰上有點淤血,和肌肉拉傷,怕影響之後的事兒就先來看看。」
方醫生抬手看了眼表:「這種問題針灸一下再抹藥酒會好得快很多,不過這個點了,等你們掛完好,診療推拿的醫生早下班了。」
陳澄掃了駱佑潛一眼,又抬手擰他:「我就說吧。」
「不過不介意的話,去我辦公室,我給你治治就可以。」方醫生看著倆小情侶打情罵俏。
於是兩人算是走了個後門,沒掛號便跟著進了診療室。
「嘖。」駱佑潛看了眼方醫生拿出來的針,皺了下眉,「這痛嗎?」
「不痛,只會有酸脹感。」
陳澄趴在一側的病床上,將衣服下擺掀到腰際,女孩很少暴露於外的白皙皮膚上還有細小的透明絨毛,在白熾燈以及夕陽下隱現出來。
她面朝下,埋進枕頭裡,手指扒在枕角。
駱佑潛坐在她對面,手支著腦袋看著那個方向,眼裡露出點擔憂的情緒。
「真不疼。」方醫生看了他一眼,笑說,「我看你之前傷得再重也沒露出這種表情過。」
其實針扎進來時並沒有什麼感覺,直到方醫生捏著針尾旋轉著刺入時,酸脹感才漸漸在全身蔓延開來。
「嗯……」陳澄沒忍住,不小心悶哼了一聲。
那聲音一傳入駱佑潛的耳朵,就讓他十足地震了一下,一邊腦海里浮現一瞬即逝的旖旎幻想,一邊暗罵自己是個禽獸。
他眉心跳動著抬眼,正好撞上陳澄揚起的視線,她輕蹙著眉,因為酸痛讓她眯起眼,原本鮮明的雙眼皮夾出另一條褶皺。
駱佑潛又是一怔。
然後在方醫生出去拿藥酒時,用一种放松而調侃的語調,夾雜著輕笑說:「姐姐,你可別招我啊。」
陳澄直接掀了他一眼,發覺這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方醫生拿著藥酒進來,在陳澄腰側化開淤血:「好了,睡一覺休息一下,明天會好很多。我那有藥包,要是還是痛,敷一下就可以」
陳澄捂著腰從床上坐起來,駱佑潛跟著醫生出去拿藥包。
方醫生整理好針包,從身後的柜子里拿出三包藥包給他,走到沈落身邊時低斥了句:「你這混蛋玩意兒,剛跟小姑娘耍什麼流氓吶?」
那句「你可別招我啊」還是落在了他耳朵里。
駱佑潛摸摸鼻子,好脾氣的應下來,拖著懶散的尾音:「唉。」
***
暗灰色的積雨雲悄無聲息地籠罩了這座城市。
瓢潑大雨洋灑而下,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地響,烏雲密布緊扎扎地包圍住天際。
陳澄捧著一杯熱檸檬水,雙腿盤著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一口一口抿著喝,窗外燈火通明,在大雨中顯得斑駁又朦朧。
似乎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然而,隔著手機屏幕的網絡那端,一條爆料新聞直接炸開了這個並不安靜的夜晚。
【據爆料人稱,Y姓當紅男星在酒店被捕,現已被警方帶走調查,疑似吸毒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