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轉念一想,這是他們倆生出來的小東西,用沾親帶故算法計算,他們也是打過閻王的人了。
這般安慰自己,宇嘉擎和柔嬪心中恐懼緩緩褪去,緩過神來的倆,默默四目相對,瞬間撒開手,一個跪地磕頭,一個匆匆落座,端杯轉動把玩。
各種小動作不斷,明明兩人近在咫尺,視線愣是如同相隔十萬八千里一般,難以交纏。
真是驗證了那句,人在尷尬的時候,是真的忙。
忽然間,宇嘉擎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放下手中茶杯,忌憚的目光匆匆瞟了一眼屏風,見屏風後的嬌兒尚在恬靜的酣睡中。
緊繃的心弦鬆了幾分,隨即正襟危坐,高高在上睥睨著柔嬪:「隗安的與眾不同,你也是瞧見了,今後隗安所有的事情,事無大小,你都需得派人回稟朕。」
「平日裡,多加引導隗安明辨是非,向善,女不教,母之過,朕不希望隗安與整個大隗國為敵。」
「孟子曾言,人之初,性本善,朕相信,在你的教導下,隗安定會一心向善,品行優良。」
當然,清歡的成長,他定不會缺席,屬於父親傳承的教導,別的皇子公主們沒有的,隗安一定會有。
只因,清歡不確定因素太多了,且能力強盛,力可拔山河,凡夫俗子豈能敵之!
見宇嘉擎判若兩人,不複方才在清歡面前同她親昵的模樣,聲音滿是清冷疏離淡漠,仿佛她不過是一個螻蟻,不值得對方費力抬眼瞟上一眼。
對此,柔嬪接受良好,心中並無半點波瀾:「臣妾領旨。」
就算宇嘉擎不說,柔嬪也會把清歡的教育問題放在心上,不盼她成神成佛庇佑天下蒼生,但也不會任由她為禍人間。
「起磕吧!」
宇嘉擎見跪在腳邊的柔嬪,說話溫柔似水,透露出一絲絲怯懦,低眉順臉,眸光不敢挪到他膝蓋往上,就怕觸犯天顏。
如此規矩的美人,若非,方才聽見了對方的心聲,他還真以為這是個乖覺的。
果真,後宮「貧瘠」,養不出至純至善的嬌花。
「謝皇上恩典!」
柔嬪自是不敢和宇嘉擎平起平坐,便在下首挑了一把椅子落座,剛坐定,耳邊響起宇嘉擎不容拒絕的聲音:「隗安今後就記在皇后名下,做嫡出公主。」
「不過,皇后品性純良,不願見你們骨肉分離,特意施恩讓隗安自己選擇,自己在誰膝下承歡,或是隨隗安來回奔走,只要她高興,在她跟前承歡,和養在你膝下都成。」
「可若是隗安願意跟著皇后,你要是想念隗安,就派人通傳一聲,皇后會詢問隗安的意見,是去是留,看她自個心意。」
「倘若你腿腳勤快,也可常到皇后的重華宮坐坐,同皇后聊點家常事解悶。」
三句話,翻譯過來,就算你是嬪主子,有親自撫養孩子的權利,可因你生的孩子與眾不同,那待遇就不同。
誰養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歡想在誰跟前玩,她的開心最重要,連他也要靠邊站。
不過,在皇后跟前,你也不過是一個解悶的玩意,別因為清歡的特殊性,就敢恃寵而驕,在你之上還有皇后。
你這個生母想要見自己的孩子,也要派人去通傳一聲,可不能隨意相見就見。
聽見這話,柔嬪心那點不適也散了個一乾二淨,能記在皇后娘娘名下當嫡出公主,比跟在她身邊做庶出的待遇好太多了。
這樣也好,只要阻攔她們母女相見,不想著去母留女就好。
實實在在的利益捏在手中,比那些花名好太多了,只要她的囡囡好,什麼都不重要,記在誰的名下都不重要,她的生死也不重要。
「臣妾謝皇上恩典,謝皇后娘娘恩典!願皇上皇后娘娘長樂未央!」這一刻,柔嬪跪拜宇嘉擎的動作十分虔誠,動容的眸色,真情流露,結結實實磕了三響頭。
見她如此,宇嘉擎便知這女人是個聰慧的,心中有溝壑,富有城府。
「起磕!」
「謝皇上恩典!」
「時辰不早了,擺膳吧!」
餓了那麼一下午了,茶水灌了不知多少杯,飯是一口沒吃,這幫沒眼力見的,都不知道上點茶點,蔬果上來。
剛說柔嬪聰慧,沒想到也是個蠢的,自己都進門多久了,桌面上還沒排上膳食,真是吃定他不會走,真是有女萬事足。
「嗻!」
應聲後,柔嬪抬眼看向屏風,對宇嘉擎試探問道:「隗安尚在熟睡中,可要喚醒用膳?」
雖說,方才清歡才喝飽奶,可到底不是正經飯點,小孩年歲小,一般都是少吃多餐。
聽見這話,宇嘉擎一愣,順著柔嬪的目光看向屏風,心裡有點拿捏不住清歡的性質,要是在她熟睡的節骨眼吵醒她,以她的脾性,是否回錘爆他的腦袋?
或是乖巧起身?
他看著清歡的隨性灑脫的性子,肯定不是個好伺候的主,一想到對方連閻王爺都敢暴揍,宇嘉擎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還挺細的。
既然命薄,那就算了。
不叫醒,他能吃很多年的飯,要是叫醒,萬一是個脾性凶的嬌兒,那這一餐,必定是他生而為人的最後一餐,下一餐,估計就得跟閻王打報告才能吃了。
不過……
「朕從未教養過孩子,也不知在孩子熟睡的時候是否能喚醒,你不妨去試試?」
既然是問題,那就轉移,這樣出事,刀子也不會落在他身上。
聽出宇嘉擎慫恿極強的意味,柔嬪瞬間悟出其中關竅,悻悻收回目光:「倒是臣妾當然了,隗安年幼,正是覺眠多的時候,且方才她也喝了奶,就別叨擾她了吧!」
她也怕自己過去把人叫醒後,對方輕飄的一巴掌,能把她送到閻王跟前大眼瞪小眼。
真不愧是皇上,權謀心計就是信手拈來啊!
「嗯!」
對於不能試探出清歡叫醒時是否會大發雷霆,積累經驗值的宇嘉擎,此時有點煩躁。
用了晚膳,倆人眼巴巴望著屏風,靜坐如鐘,耳邊除了窗外清風吹拂樹葉的沙沙聲和蟬鳴聲外,就他們倆人胸腔里那激動雀躍的心跳聲。
砰砰砰,心跳聲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嘹亮。
宇嘉擎擰眉側目看向柔嬪,見她神色緊張,捏著手帕,目光緊鎖屏風:「你心跳得有點快,是有什麼心事不成?」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聽聞此言,柔嬪莞爾一笑,應答:「回皇上的話,臣妾想長命百歲。」
心不跳的都成了黃土堆,她寧可心跳快,也不要停下來。
答非所問,宇嘉擎也沒深究,繼續百般無聊地坐著,餘光打量著逼仄的房間,連擺件的花瓶都沒有幾個,更別說別的花樣,樸素到了極致。
一張放在窗前的小榻,上面的油漆都褪色了,不過目光所及之處,皆一塵不染,是個愛乾淨的人。
靜坐消食那麼久,所以,今晚他睡哪?
總不能,讓孩子睡在他們兩中間吧?
也總不能讓孩子出去罰站騰位置吧?
可偏殿就只有一間正房,兩間耳房,全都當了私庫,其它倒座,住的是值班奴才們。
宇嘉擎的擔憂不無道理,眼看天色暗沉下來,苦於沒有多餘床鋪的柔嬪,也是心急如焚,頭一次嫌棄宇嘉擎來得不是時候,也嫌棄他吝嗇的性子。
明明自己都生了一個公主,愣是捨不得多安排幾個房間安置。
眼下她也不知道去哪借住,只能幹坐著耗,相顧無言,靜默久坐。
心知柔嬪靠不住,宇嘉擎頗為頭疼起身:「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夜間,多看著點隗安,別讓她夜裡貪涼,傷了身子,有事派人去前院通傳一聲。」
柔嬪不好去借住,他可以啊!
後宮是他的後宮,睡誰不是延綿子嗣!
壓根就不用挑,誰生都是他的血脈,不過,出了清歡這麼一個另類,宇嘉擎也不敢讓人再生了,就怕拔蘿蔔帶泥。
光是另類就能占滿整個皇宮,屆時,他都不用這幫另類出聲,自己提劍抹脖子來的乾淨。
一聽宇嘉擎要走,柔嬪喜出望外,半點都不挽留,當即起身相送:「嗻,臣妾謹遵皇上旨意,恭送皇上!」
感知到柔嬪為難中夾雜著一絲雀躍,宇嘉擎唇角抿直,腳步一頓,把人攔下:「別送了,你還在月中中,見不到風。」
話雖如此,但柔嬪的身子骨,比他都好。
只因,那逆子有點好東西全塞柔嬪嘴了,捨不得給皇后的丹藥,柔嬪張嘴就有。
還冠冕堂皇的說什麼,凡人不能食用仙丹,把消化不良爆體而亡,在他看來,全都是吝嗇鬼的鬼話,唬人得很。
柔嬪腳步釘在原地,躬身應聲:「臣妾謝皇上恩典!恭送皇上!」
目光宇嘉擎遠去,直到身影消失在眼前,柔嬪忙不迭去洗漱,一通折騰淨身後,躡手躡腳上床,把熟睡的清歡摟在懷中。
見她毫無反應,頓時,心下一緊,哆哆嗦嗦伸手置於鼻子底下,感知有熱氣呼出,瞬間緊繃的心瓦解開來,老老實實抱著閨女親香。
這邊,借宿的宇嘉擎一到正殿,顧不上敏妃獻殷情,命人抬水洗漱,過後例行公事。
見敏妃被抬走洗漱,蘇歡年立即湊到宇嘉擎跟前,低聲詢問:「皇上可要留?」
這些天,他算是看出皇上的心酸和忌憚了,隗安公主絕對是皇上的命門。
果然,此話一出,閉眼享受溫水浸泡的宇嘉擎刷地一下睜開眼,神色堅定:「從今往後,侍寢過後,全都賞避子湯。」
有一個都夠他頭疼的了,本是而立之年,自從遇上清歡之後,滿頭黑髮竟能在短短几日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幾縷銀髮來,可見這玩意殺傷力有多強。
「嗻!」
伺候好宇嘉擎洗漱後,蘇歡年端著避子湯找到敏妃,雙手奉上:「這是皇上賞給娘娘滋補身子的湯藥。」
看著黑乎乎,冒著苦味的藥汁,敏妃眸中閃爍著些許希冀,細細感受泛酸的腰肢,伸手接過:「坐胎藥?」
這話問得蘇歡年一愣,隨即迅速反應過來,笑意不減,答非所問:「皇上賞賜的東西,乃是皇恩浩蕩,絕非賤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砍頭,也是恩。
這拐彎抹角的話,在敏妃腦子裡轉一圈,總算是領會其意,意味深長襒了一眼姿態謙卑的蘇歡年,隨即紅著眼眶,晶瑩剔透的淚珠緩緩落在藥碗中。
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容,沒試溫度,以決絕的態度,仰頭痛飲。
飲完,重重把碗塞在蘇歡年手中,抬頭挺胸,彰顯傲氣,咬著後槽牙,委屈染上哽咽的哭腔:「多謝皇上恩典!」
「奴才告退!」
見她如此,蘇歡年眸色未變,不卑不亢躬身退出。
後宮多是可憐人,而他無根之人,便是這幫可憐人之最。
有心疼旁人的閒工夫,還不如努力鑽研如何討好皇上,穩固地位。
「娘娘……」
包仲舒和包覓荷見她紅著眼眶落淚,頓時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待蘇歡年離去,立馬擁上前。
包覓荷隱晦用自己的身子擠開包仲舒,攙扶住敏妃的手臂:「娘娘還年輕,欲速則不達,此事還得徐徐而圖之,凡事都講究一個緣字。」
皇命不可違,加之,娘娘進宮多年,侍寢的次數也不算少,可仍不見動靜,子嗣緣分單薄了些,不必強求,身子好比什麼都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他們尋得一個好拿捏的低階嬪妃時,以娘娘的身份低微,自然會有人靠上來尋求庇護。
屆時,作為交換,便是一個子嗣,不拘是公主還是皇子,只要有一個孩子能在娘娘膝下承歡就行。
聽了包覓荷的話,敏妃抬起一隻手落在腹上磨搓,低眸緊盯幾息,落寞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她知道,今後,後宮怕是難有新生了。
皇上忌憚八公主,更忌憚接下來的新生會如同八公主一般詭異,生而不祥,有恐會禍及大隗國江山社稷。
眼下,在皇上跟前,她連催吐的念頭都不敢有。
有時候,避子湯與絕嗣湯無異,真是應了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收拾乾淨後,回房,方才纏綿的人,此時形同陌路,兩條被子如同楚河漢界一般。
一個躺在裡面,不敢側身,也不願瞧見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只能躺平,閉眼假寐,努力摒棄心中各種紛擾。
一個躺在外面,滿腦子都是清歡的身影,怕她各種隨時都能遇見的突發狀況,煩躁地輾轉反側。
倆人各懷心思,誰也沒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