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日光崖的路上,時洛悶悶的沒有說話。
唐其深知道,她方才的壞心情其實並沒有多少好轉,只是小姑娘經歷了好些事之後,迅速成長了起來,學會了隱藏情緒,學會照顧別人的感受。
從前那個一生氣一委屈就炸毛髮脾氣抑或是嚎啕大哭,哭不出來也要強行嚎強行擠眼淚以達到自己目的的小祖宗,短時間內長成了懂得忍耐,實在忍不住也只會偷偷掉眼淚的小可憐。
唐其深當然看得出來,接完電話的時洛其實已經很努力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了,後來他看她忍不住又強行忍的樣子,實在心疼,索性將人抱進被窩,給她點小小的安全空間,讓她好好釋放自己。
「變懂事」,在其他人看來千好萬好,可唐其深不是,他心疼。
當即說要帶她去日光崖,倒不是真的因為對觸摸陽光,又或是坊間那個美好傳聞有什麼期待,他只是知道那裡大概是小女孩會喜歡的地方,她心裡悶,那他就陪著她去玩一玩,看一看。
時洛想去,把這項行程放進了未來。
空口許諾未來不是什麼難事,最難能可貴的是現在。
唐其深叫了輛直達崖底的專車,兩人一併坐在車后座上。
時洛一開始還裝模作樣地抱著手機查攻略,努力擺出高興的樣子,後來大抵是臨時叫的專車司機車技沒有家裡司機來得好,車尾甩得快而狠,顛簸了好一段路,暈車的感覺上了頭,實在沒法再嘻嘻哈哈。
少女轉頭瞧了眼面不改色的唐其深,可憐巴巴地拉拉他衣袖,而後雙手抱住他手臂,小腦袋歪到一邊,穩穩噹噹地枕在他肩上。
唐其深看出來她難受,伸手在她臉頰上輕撫片刻,而後從她那華麗的大包里拿出個唇膏狀的東西,在她鼻子下邊點了點,時洛昏頭昏腦之際,聞到了一陣令她相當舒適的薄荷香,眩暈感都瞬間減輕了不少。
時洛仍舊有氣無力,可至少願意說話了:「什麼東西?我包里怎麼有這個?」
「我放的,就怕你不舒服,準備了很多東西。」
出門前,所有要帶的東西都是唐其深準備的,包括時洛隨身要背的包里,他也貼心地裝好不少必備品。
時洛懵懵地點點頭,唐其深單手攬著她,手上力道收緊了幾分,直接將原本還軟綿綿坐在身側,只是腦袋靠在他肩頭的少女抱進了懷裡。
結實有力的手臂為她彎出一個最舒適的弧度,時洛脖頸枕在上邊,轉身面朝他胸膛,雙手下意識地揪住他外衣布料,仰頭看著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頭頂傳來淡淡的嗓音:「你先睡一會兒,睡著就不暈了,一覺醒來就能到,別擔心,我抱著你。」
他的懷抱溫暖又熟悉,滿滿的安全感包裹著她,時洛閉上眼,腦袋昏昏沉沉的,很快便睡了過去。
日光崖主打原始與自然,人工索道纜車一概沒有。
車子到地方的時候,時洛還沒醒來,唐其深並不捨得把她叫起來,索性直接將人一把抱起來往山上走。
周圍不少遊客行人側目,累得氣喘吁吁的女孩子們難免露出羨慕的神色。
一來二去人流嘈雜,談天說笑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時洛揉著眼睛,逐漸轉醒。
她方才在車上做了個夢,夢境一直從睡著的那一刻,延續到了被唐其深背著往山頂登的時候。
夢裡,她的媽媽還在,爸爸便不像工作狂似的那麼拼,常常一有假期,就帶著母女二人一塊四處度假。
那時候她年紀很小,到如今都已經十多年了,很多事情只記得個輪廓,模模糊糊,可夢裡卻無比清晰。
小丫頭穿著媽媽精心準備的公主裙,被爸爸扛在肩頭,兩隻手分別揪著棒棒糖和爸爸的頭髮,樂呵呵地將身子傾向一旁的媽媽,撅著小嘴巴討果汁喝。
爸爸偶爾喜歡逗她,扛著她走一陣又忽然加速跑一陣,把她逗得傻乎乎地咯咯直笑。
媽媽在身後一臉無奈地讓兩人注意安全,別撞到別人,而後又不緊不慢地追上來,幫她把額頭和鼻尖的細汗輕輕擦掉。
再後來,畫面一轉,媽媽不見了,爸爸從此也沉醉於工作,小丫頭孤身一人,穿著小公主裙卻狼狽地像個沒人要的小乞丐,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回當初那個開心的一家三口。
夢到了這裡,她就受不了了,加之周圍也吵,時洛支起軟綿綿的上半身時,唐其深已經抱著她登了三分之一了。
身邊羨慕了一路的小情侶們,原本還算得上和諧。
女孩子錘著自家男朋友,小聲逼逼人家男朋友長得帥破天際還貼心,爬山這麼累的事,自己登都費勁,他愣是一聲不吭地把女朋友直接抱著走了一路。
男生們自認長相確實不過人,體力也欠佳,做不到那般,也沒敢回嘴。
等到見到少年懷中甦醒的女孩,好幾對開始小聲地吵了起來。
「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多少肉,一個能比人家兩個都壯,再說了,要是你能有人家那位一半漂亮,老子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得咬牙背你上山。」
「哎,我都還沒嫌棄你丑!哪哪都比不上別人,真有意思!」
「所以說嘛,什麼鍋配什麼蓋,咱倆天生一對,你也就自己爬山的命了,別強求,天道不可逆。」
時洛迷迷糊糊聽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吵架的小情侶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她和唐其深。
回過神來,唐其深竟然抱著自己一路爬到了山腰。
少年仍舊面不改色,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起來多承擔一個人的重量,並沒有給他造成多少困擾。
「醒了?」他嗓音沉沉的。
時洛「唔」了一聲,臉頰泛著剛剛午睡過後的紅,還帶著點羞燥的意思,畢竟是頭一回談戀愛,在一起之後都還沒出來約過會,冷不丁在眾人面前做出這樣的親密舉動,怎麼說都有些不好意思。
少女雙手主動地圈上他脖頸,軟軟地又在他肩頭趴了一會兒,跟沒長骨頭似的,渾身上下透著股依賴。
唐其深至始至終沒讓她下來自己走。
然而時洛既然醒了,就不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再讓他抱了。
她晃了晃長腿,小聲說:「你放我下來吧。」
唐其深不以為意,手上力道也沒放鬆:「還暈不暈?」
時洛搖搖頭,迷糊勁展現得淋漓盡致:「不暈了,現在好精神。」
一路上踏踏實實睡了將近兩小時,先前的疲憊確實減緩了不少,此刻精力充沛,順帶著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從來不喜歡鍛鍊,有力氣爬山?」唐其深不太相信她的實力。
時洛當然嘴硬不服輸:「我很厲害的,分分鐘登頂。」
唐其深像是沒聽見一般,直到時洛實在受不了周圍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了,才不得已湊到他耳旁輕聲說:「快放我下來,你再抱,旁邊那幾對就要分手了。」
她聽了一路,親耳見證小情侶們從互相加油打氣,到商量分手之後家裡的貓歸誰的問題。
唐其深輕笑一聲,這才將人放下。
不得不說,唐其深對時洛的了解甚至比她自己還要透徹。
時洛開始自己走之後,兩人上山的速度比先前他扛著她來得還要慢。
一開始的時候,小姑娘精力還挺足,沿途一路擺造型,唐其深背著相機,少說替她拍了百八十張。
賣萌扭屁|股,招式繁多,唐其深拍得心猿意馬,恨不得直接把人拎上山頂,關酒店裡,多一眼都不想讓邊上的路人看了去。
只不過才爬了小半截,她就徹徹底底歇菜了。
唐其深笑得很委婉,護在她身後,陪著她一點點挪。
到最後,時洛還是沒撐住,回過身將雙手伸向唐其深撒嬌:「要你背嘛。」
唐其深笑意低淺,可時洛還是聽出了裡頭的嘲諷,然而她並不在乎,此刻軟綿綿的只想立刻雙腳離地。
「不擔心我背你,又讓別的小情侶氣得分手了?」
時洛耍起賴來就沒有什麼道德觀念了:「分吧分吧,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背我,就要失去女朋友了。」
唐其深輕捏了她臉頰:「不許亂說。」
少年走到她面前蹲下,脊背寬闊,時洛漾著笑意美滋滋地跳上去。
唐其深輕輕鬆鬆站回起來,轉身讓她看了眼方才她要自己下來走時的那個地方:「你自己數數,總共走了幾個台階?」
近在咫尺,連個彎都還沒轉過去。
時洛撒嬌不吭聲,手指頭捏著他耳朵,唐其深垂眸輕笑,輕描淡寫隨口說了一句:「體力還是這麼差,以後該怎麼辦。」
在談戀愛這方面,時洛是個徹徹底底的新手,唐其深雖說也是初戀,可男生畢竟是男生,懂得的東西比她多得多,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霸道地回他:「以後你還得背我,你要一直背著我,一直對我好!」
這些不用她說,他也會做,可他剛剛明顯說的不是這麼一回事。
少年將她往上託了托,輕咳一聲,意有所指地補充道:「倒不是背不背的問題。」
「那是什——」時洛沒頭沒腦地還打算問,結果回想了剛剛他那句話,再結合一下看小說多年的理論經驗,一瞬間,話音停滯,臉頰爆紅,雙手攥成小拳頭,在他肩膀上猛錘,又羞又燥:「唐其深!你變壞了!」
唐其深還是低低的笑,他不是變壞了,只是不用再忍著裝出一副哥哥樣子了,他是她的男朋友,很多話從前不能說,現在一切都無妨。
時洛撒了會兒氣,又漸漸安靜下來。
唐其深背著她一步一步穩健地往山上登,這場景怎麼說都有些熟悉。
只不過當時是在寧水灣,他來哄她,把她騙回唐家寫卷子。
然而還沒等到時洛回憶完,唐其深便先開口了:「日光崖頂還有一座寺廟,姻緣廟,正好配上這處景點的傳說,一會兒到了,你去上三炷香吧。」
時洛不解。
唐其深替她回憶:「某個小姑娘曾經說過。」他學著時洛的腔調,把當初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其深哥哥,往後你要是交女朋友了,我一定每天替她上一炷香,不,三炷!」
好多曾經的回憶瞬間浮現到眼前,時洛一邊忍不住笑,一邊又不許他嘲笑自己,在他背上折騰了好一陣。
片刻之後,唐其深才說:「以前我不信鬼神,現在想要開始敬畏,點一炷香,許一個願,能保你一世平安順遂就好。」
時洛趕忙補充:「你也是,還要保佑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一會兒多點幾炷,沒準看我們大方,買一送一,多送幾個願望呢。」
唐其深輕笑一聲:「好,多點幾炷。」
時洛興奮了:「點八百炷!」
唐其深:「你乾脆直接發個發射個炮|彈上天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