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的一所酒店裡,許梨一夜沒睡,好不容易整理完手頭的書稿已是下午,她跑到服務台,「請問,這裡有沒有充電器?」
昨晚上跟著陳老師出來的時候,手機是滿電,她一直沒用過,剛看,已是關機狀態。
服務生給她找了根線,「你試試這個。」
許梨跑回房間,插下去,等了半天,屏幕連亮都沒亮。
昨天晚上吃飯,有個人過來勸酒,推擋中整杯的酒在了她的手機上。
看樣子是那時弄壞的。
這種無語的狀態從來得路上就開始了。
研究生總共四人,三個學姐,一個學長。除了興高采烈給大家沖泡麵的康景明,別的人都沒什麼太大的情緒。
一個學姐最低落,上火車就抱著自己的包沒松過手,有人說:「幫你放上面吧,不嫌累啊。」
「別了,我這裡是電腦,怕碰壞了。」
「考察你還要網聊啊?」
學姐苦著臉,「陳老闆叫我帶,我敢不帶?」
陳老闆是學生私底下對陳西北的稱呼,他學術做得好(???ω??`),在院裡炙手可熱,外接的工作也多,跟著他的研究生天天有做不完的項目,像在公司上班似的。
所以稱呼他一聲陳老闆,也無可厚非。
學姐說完,別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接腔,帶電腦能幹什麼,肯定是幹活。
果不其然,剛到杭州,陳西北就帶著學生跟他的客戶見了一面,學生們在後面坐了一排,聽著他跟人儒雅的侃侃而談。
學姐碰了碰許梨,「你幹什麼呢?」
「我記筆記呀?」他們前面連張桌子都沒,許梨把小本子放在腿上,認真的寫著。
學姐看笑了,「你怎麼這麼單純啊。」
談完了,陳西北給大家安排了工作和下面的行程,對方有個姓袁的中年男子,個子高高的,說話也不招人厭。
看著許梨問:「這都是陳老師的研究生?」
陳西北指著人,「他倆是本科的,其餘是研究生。」
「我說呢,看著真小啊!」
話也沒多說,後來陳西北把他們丟在如家裡,就不見人了,讓他們完成了安排的工作,其餘時間自由活動。
陳西北接的活是一部以秦代為背景的歷史劇顧問。
「你,校對這部分篆書的內容,不能出錯啊,你倆把這這份對著整一下,不符合史實的部分標出來,然後在旁邊寫出正確的,還要備註出處。就跟咱們寫論文一樣。」分發任務的學長一臉逆來順受的說完,仰頭對著天花板長嘆一聲,「我又不是北電的,我為什麼要在這搞這個!」
「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這是叫你改個劇,你沒見我們寢室那個姑娘,二十五歲戀愛都沒談過一次,天天去給她導師帶孩子!行了啊,趕緊弄吧!」一個戴著厚厚眼睛的學姐說完,又埋頭去看資料。
一語激起千層浪,大家都紛紛抱怨起來。
「我們自己貼錢來考察,還得給人幹活!最後連個辛苦費都不會給!」
「陳老闆還行,至少沒讓咱們倒找他錢,外語系的那幾個被安排去給掛靠的院校生上課,回去工資都得上交給導師,否則最後卡著論文不讓你過,你說怕不怕!」
「錢是小,再這麼幹下去,我論文都沒時間發了!我媽問我暑假怎麼不回家,我說出來考察,她還挺高興的,其實不知道,西湖的影子我都沒見,就窩到這給導師幹活了!你說他把任務發給我,我在家完成多好!」
「那不還得找時間帶咱們出來考察?陳老闆日理萬機,會捨得把寶貴的時間用在帶我們上?」
「哎!這可是Q大的教授啊,說出去誰信。」
「到哪都一樣,全國學術風氣就這麼浮躁,光論文造假抄襲每年就有多少。」
話題開了頭,屋裡氣氛就跟杭州那天的天氣一樣,悶得人難受。
許梨給大家倒了水,一一端過去。
「謝謝了,還是人家許教授好,從來不苛扣學生的錢,也不壓這麼多活,李韻現在就跟著許教授在韓國做學術交流呢,看她發的朋友圈,真羨慕啊!」學姐說完,大家都跟著悵然附和。
他們口中的許教授,就是許梨的爸爸。
許澤教學的人品沒得說,大家都是真心的夸。
別人埋頭忙,許梨就在旁邊打下手,當天晚上接到個電話,是之前見過面的那位袁先生打來的。
許梨叫他袁老師,對方笑呵呵的說,看她馬上大四了,想給她介紹實習的工作,說是大公司,做得好,能入職,收入可觀。
許梨婉拒,說自己是要繼續讀研的。
第二天對方又打了電話來。
「許同學,我這裡正好有個年齡合適的男生,211重點院校剛畢業,家裡是區裡的領導,長得也不錯,你要是願意,來見一見,算是介紹對象。」
許梨聽得莫名其妙,忙說:「袁老師,不用了,我有對象了。」
她是隨口拒絕,腦子裡卻適時的浮現出某人的臉,手指不自覺得麻了下。
掛了電話,學姐聽出點門道,過來問:「怎麼回事呀?」
許梨照實說了,那個學姐的嘴當場撇得跟麥當勞的商標一樣,「呸!老流氓沒安好心!」
後來那個號碼再打來,她就沒接過了。
陳西北是昨天回來的,檢查了一下工作進度,吩咐他們快點做,要是提前做完了,就帶他們去西湖逛逛。
去年出了一堆穿越劇,全都是戲說歷史,有些更是瞎編亂造,秦代的劇出現唐代的楷書,蔡倫還沒發明造紙術呢,宮女就用紙給情郎寫情書了。
亂象嚴重,上面下了要求,今年的劇嚴查,尤其是在歷史部分,過度的撰改和明顯的歷史錯誤均不會過審,所以才有了陳西北接的這個活。
也算踏了一腳進入娛樂圈,拿著高額的報酬,陳西北整個人都有點飄,臨出去前接了個電話,掛了之後說要帶兩個人參加晚上的飯局。
挑了沒事兒乾的許梨和康景明,誰知到了半路,讓康景明自己打車回去,說是包間位置沒那麼多。
這種飯局他們都跟陳西北吃過,是男生還得幫他喝酒,所以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
許梨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車子開了快三個小時,已經到了橫店。包間裡,一桌子有男有女,聽介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沒有誇張油膩的推杯換盞,聊了電影和文學,末了那個姓袁的過來勸了她一杯酒,推搡中手機都被打濕了。
許梨看了眼陳西北,對方把頭偏了過去。
她回頭:「袁老師,我酒精過敏,喝了會進醫院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對方也不能再勸。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她去衛生間,聽到走廊里陳西北跟人說話。
「袁總,吃個飯就成了,您這就過了吧,她父親可是我同事,也是我們學校的教授。」
「教授?」對方笑著,語氣儘是輕蔑。
回席後,陳西北給了許梨一張房卡,話說的簡簡單單:「我只是轉達,選擇權在你自己。」
至此,再不經世事的人也懂了,什麼介紹工作、對象,不過是想用誘人的魚餌調她上鉤,她若也有想走捷徑的心,雙方一拍即合。
許梨端了杯白水繞過半張桌,走到主位上,大大方方的敬酒,「袁老師,謝謝您給我們這些學生一個學習的機會,我以水代酒敬您。」
袁總看她的模樣,心都酥了,眼角笑出深深的魚尾紋,起身舉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許梨喝完,轉身前遞上手裡的東西,「對了,這是袁老師剛才掉的,您收好。」
房卡完完整整的還了回去,她離席去外面洗手台,掬了把水潑在臉上。
回去的時候,包間裡的氣氛冷得跟冰碴子一樣,陳西北把一摞子材料給她,說:「把這上面所有的字校對一遍,明天送到袁總這,做好了才能走,要是這都做不好,那也達不到我研究生的要求。」他給許梨使眼色,壓著聲,「上面自己開個房間,把門鎖好。」
說完又去跟袁總陪笑。
許梨記不得以前的事,但是有一幕她最近老能想起——老師面對著黑板板書,脊背挺得直直的,粉筆嘰嘰喳喳的響,下面坐了好多學生。
為數不多的記憶力,這些就像清風明月。
可惜,她所有的記憶好像都不那麼准。
為了能早點離開,許梨一晚上都沒睡,她沒電腦,所有的東西都是翻著手頭上的字典做的。
許梨正想著,陳?№§∮西北來敲門了,他昨晚喝了個酩酊大醉,直到現在才醒,到處找手機,都沒找到。
「走吧,去給袁總送稿子。」
許梨把東西整好,「陳老師,這裡還有個地方我查不著。」
陳西北胃裡難受,無奈的笑了笑,「袁總只是那這事發邪火,你做不做都那樣,過去了好好道個歉,態度好一些。許梨啊,社會就這麼個樣子,你問問你爸就知道了。」
許梨說:「哦。」
兩人到了地方,被安排在會客廳坐著。
陳西北想去給還在學生們打個電話,一想手機都沒了,他又不記得學生的號碼。
於是問許梨:「你電話呢?」
「壞了。」
「能記住同學的電話嗎?」
許梨搖搖頭,她連自己的電話號碼都忘了。
等了兩個小時不見人,陳西北宿醉又沒吃飯,都快扛不住了。
許梨不忍心,出去給他買點吃的,剛到門口,碰上下車的袁總,敢情人家剛才都不在,是讓他們乾等著的。
「袁老師,這是您急要的稿子,全部校對完了。」
袁總看都沒看她一眼,跟著人風風火火的進去了。
過了會兒,有人來會客廳叫他們進去,袁總坐在老闆椅上,把稿子扔過來,「這什麼東西?陳教授咱們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的,你要是跟不上進度是要賠償違約金的!我們這戲就在橫店拍呢,耽誤一天要多少錢?你以為就叫你們這幾個什麼都不會的學生隨便做做就行了?都是什麼不識抬舉的垃圾東西。」
辛苦做了一夜的稿子四處紛飛,全亂了。
許梨蹲在地上撿,聽著陳西北的道歉,和袁總咄咄逼人的訓斥。
她把稿子收成一摞,在地上磕整齊,正要歸頁碼,手臂一緊,被人大力的拽起來。她沒站穩,往人懷裡摔。
她看清來人,嚇了一跳,失聲喊:「陸先生。」
陸嘉行把她攬懷裡,俊臉凝了冰,讓人不寒而慄。
他抽走許梨手裡的稿子,直接一把甩在了袁總的臉上,厲聲說:「是不是活膩了,在這大呼小叫訓誰呢!啊?」
作者有話要說:#霸總終於來了,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