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顧齊吼了一聲,
陸嘉行緊緊捏著顧齊的胳膊,力道很重,「山上的女孩我認識,把血給我,我一定能送上去。」
在吵雜的環境裡,他聲音並不大,像是發不出來,硬撐著。
顧齊有一刻的遲疑,轉瞬便恢復了工作中一貫的冷靜與決絕,他甩開對方的手,「不管認識誰!都別在這礙事!小飛,叫兩個人把他給我拉走!」
救援中經常出出現傷患家屬情緒激動,過來添亂的情況,到最後他們不但要救災害現場裡的被困人員,還要去處理添亂的家屬。
心情可以理解,但是顧齊不能縱容這種行為。
兩個隊員拉著他往後拖,秦昭不了解狀況,一邊干著急,幫不上忙。
「先生,我們正在救援,情況很緊急,請不要在此逗留。」
陸嘉行隨便抓了個人問:「上面是不是有人受傷了?是不是?」
「是是是,血送不上去我們都快急死了,不管你有什麼事,請都不要在這個時候添亂。」
陸嘉行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重複著扎著他心的幾個詞,「Q大的?№§∮女生,21歲,Rh陰性血。」
隊員互看一眼,「你怎麼知道?」
陸嘉行沒了知覺,跌坐在地上,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格外亂。
雨像永遠不會停了似的下著,遠處發來隆隆聲,有人喊:「又有一處滑坡了!」
「顧隊,通訊信號也斷了!怎麼辦?」
陸嘉行不知道突然哪來得勁,站起來甩開旁邊的人,顧齊胳膊一緊,差點被拽翻,轉頭一看,無語了,「怎麼又是你!」
雨簾刷得人睜不開眼,他們還有穿著雨衣,陸嘉行是生生淋著的,他像是要衝破嘈雜的阻礙,嘶聲力竭喊:「受傷的女孩我認識,你把血給我,我一定把它送上去,出了任何事,我自己擔著!」
救援中,顧齊有熱血,也有自己冷靜的判斷,若是有一點點希望,他都不可能坐視不管,「哥們!環山的路有滑坡,現在上去你命都可能搭上,而且就算放你過去,按現在的時間你也趕不到!」
幾乎沒有停頓,陸嘉行說:「我能!比這再危險的雨林我都開過,把你們的JEEP給我,命搭上算我自己的!」
他眉宇凌厲,銳得像削尖的寒冰。
顧齊覺得邪門了,問:「你到底誰啊?」
「陸嘉行。」
他又說:「職業賽車手。」
時間在流逝,這雨有可能熄滅的是一個女孩的生命的火焰,顧齊心裡一緊,總覺得這名字在哪聽過,他正想著,陸嘉行已經衝到了急救車處,拉了個醫護人員,指著顧齊說:「救援隊長讓你們把要送上去的Rh陰性血箱交給我!」
顧齊佩服了,隊員們要上去拉,顧齊擋開一群人,把JEEP的車鑰匙掛在了前倒車鏡上。
「顧隊……?你這違反紀律啊……」
顧齊把頭轉過去,「你們都特麼給我裝眼瞎!」
隊員:「讓、讓他上去萬一出事怎麼辦?」
「我看不讓他上去才會出人命!艹!這年頭還有不怕死的!」
顧齊大步過去卸掉警戒線,陸嘉行已經上車,沖外面鄭重點了點頭。
他坐車裡,氣勢馬上就不一樣了,漆黑的頭髮被打濕,淌著水,霸氣又堅定。顧齊倒吸一口冷氣,快步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也上了車。
陸嘉行皺眉,「顧隊,沒必要。」
顧齊系安全帶,言簡意賅,「你不認路,我陪你,走!」
這個時候再推脫就是無謂的矯情了,陸嘉行沉眸,發動汽車,寬大的輪胎摩擦著濕漉漉的地面,泥土飛揚。
天色漸沉,上山的路確實艱險異常,剛到彎路就出現了v型坑,陸嘉行沒減速,車子壓著石塊,一個猛烈的抖動,他臉上的表情都沒變一下,車子就像長在他身上,車頭抬起一點沖了過去。
顧齊多次參與山地救援,這種路況也不是沒遇到過,他能看出陸嘉行剛才的操作非常專業。
沒一會兒,車子到了第一出泥石流塌方處,原本寬大的路面只剩下一車寬的距離可以行駛,旁邊便是懸空的陡崖,顧齊罵了句髒話,看陸嘉行,「能過去嗎?」
陸嘉行說:「下車,你拿著血箱到前面等我。」
人能過去,但是後面的路還遠,沒有車等於白搭。
「瘋子!」顧齊罵完拎著箱子往前跑。
雨刷左右搖晃,狂風呼嘯,雨點又大又密,陸嘉行坐在車裡,心情異常的平靜,他的手機被淋濕了,觸控螢幕已經不靈敏。
他打了一句話——【丫頭,等我。】
按下發送鍵,他就發動了汽車。
前路兇險,他只當那是賽道,入彎、甩尾、漂移、加速,車輪擦著峭壁的邊緣以一個漂亮瀟灑的弧度駛了過去。
顧齊瞠目結舌的上車,半天才說了句:「臥槽!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啊!剛才速度也太快了吧!」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普通人都選擇降下車速,越慢越好。
陸嘉行握著方向盤的手終於鬆了一些,說:「慢,不一定安全。」
男人側臉英俊堅毅,高鼻樑撐著下薄唇緊抿,顧齊很少佩服誰,這驚心動魄的大半程下來,他下巴都要怔掉了。
鄰近村子的路越來越不好走,一處被許多石塊擋住,車上有專業清理工具,倆人扛了工具下去,剛清理完山上悶響一聲,滾下一塊巨石,顧齊心想要完,身子一沉被人壓在下面。
塵土瀰漫在周遭,他被人拖起來走,人都到了車裡,顧齊都沒鬧明白怎麼過來的。
車子繼續前行,到了村口已經能看見許多人,他們揮著應急燈。
「到了!」顧齊降下車窗,人探出頭狂喊,「我們救援隊的!受傷的女孩在哪!」
村民們奔過來,在前方跑著領路,高呼,「救援隊來了!救援隊來了!」
山體滑坡發生之後,除了有一輛臨近的急救車開了上來,後面的救援隊全被攔在了山下。村子裡設施齊全,還有個小的療養醫院,可是大家心裡不安,他倆的出現無疑是強心針。
領路的人越來越多,顧齊認出來他們的急救車,車子還沒停穩,他撈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醫生,血箱到了!」他往前奔跑,把冒著生命護送一路的東西遞了出去。
「來得及嗎?」他問。
都在忙,沒人回答。
山上的雨依舊很大,顧齊回頭,發現陸嘉行還坐在車裡,他面色蒼白,眼神沒有焦點的看著這邊。
這一刻,顧齊突然覺得很不忍,他走回去,坐進了副駕駛。
兩個人都很累,顧齊從車裡摸了包煙,撈出一根點燃,又遞給陸嘉行一根,「抽麼?」
陸嘉行很慢的搖了下頭。
顧齊望著外面,半晌才說:「那女孩是你妹妹?」
還是在上學的學生,這年紀他只能往這方面想。
陸嘉行的神色終於動了動,有些悲愴的說:「我以前很希望她是我妹妹,可惜她不是。」
顧齊撣掉菸灰,人生境遇無常,生離死別,他都見多了,笑了笑說:「我是真沒佩服過誰,你算一個了,車技不錯,像個爺們!」
就是這麼不要命的人,竟然不敢下車親眼看看那個女孩。
沒過多久,急救車裡傳來了話:「血輸上了,人沒事了!」
陸嘉行閉了閉眼,他沒太多的感覺,只覺得自己一顆已經不會跳的心終於動了。
顧齊臉上露出了輕鬆的表情,「下去看看你的妞吧。」
人們自發搭了棚子,倆人一走過去,全是歡呼和掌聲,陸嘉行拍拍顧齊,「給我來根煙。」
顧齊嘖了一聲,懷裡摸出根遞給他,手擋著火點燃。
陸嘉行不是不會抽,只是不喜歡,劫後餘生,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有點控制不住,他很少有這種感覺,咬著煙抽了一口。他髮型凌亂,白襯衣上染著泥,眉眼深邃,嘴角勾著抹笑。
男人的不羈盡顯。
他提不往救護車那走,視線掃過一處,心裡咯噔一下,再望過去,許梨站在人群中,似乎也正往這邊看。
她的身上搭著件男士外套,喬星辰扶著她的肩說著什麼。
陸嘉行眼前晃了晃,人往下倒,他聽到好多人在喊,裡面還有顧齊的聲音。
「有病啊!你他媽傷成這樣還硬扛著!」
「醫生!醫生!這裡有人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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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行再醒來是在兩天後的醫院裡,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他上次被送到醫院洗胃,也是味道這種消毒水的味道。
「傷問題不大,主要是發燒導致的昏迷。」醫生檢查完,交代了幾句才離開。
趙亭撲過來哭,「你是不是嫌日子太舒坦,好好的往山上跑什麼!不要命了!我就說那個許梨沒什麼好!不吭不哈的人最可怕!」
陸振東在醫院守了兩天,臉色也不好,被妻子吵得頭都要炸了,說:「嘉行不是沒事了,你別在這裡喊,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注意點分寸!」
「我比你兒子注意分寸多了,至少我沒事不喜歡玩命!當年你們不讓他開賽車,我也跟著支持,就是覺得那玩意兒太危險,現在倒好,為了女人他一樣豁出去命!」
「給我閉上嘴回家呆著,是不是恨不得誰都聽見?」
「……」
陸嘉行在父母的爭吵中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人都走了,他撐著身子要起來,一直候著的吳朗趕緊過來,「哥,你這要幹嘛?」
陸嘉行揉著頭:「許梨呢?」
吳朗愣了愣,「……啊,內個,人回家了,什麼事都沒。」
陸嘉行撩開被子要下床,吳朗硬攔著他不讓動,「傷剛好,但是燒沒退,醫生說了你哪都不能去,看我也不行,打死我都不會讓你動!」
「我去衛生間。」陸嘉行沉著臉,「要不你跟著進來?」
吳朗乾咳兩聲,讓開了路。
陸嘉行左臂和左手的小指上纏著繃帶,他看著鏡子裡滿臉倦容的自己,單手擰開水龍頭洗漱。
吳朗在門口等著,看到他出來,「我哥還是這麼帥。」
那天受傷的不是許梨,而是一起去的一個女生,剛好都是Rh陰性血,許梨當時在一戶村民家,知道情況後就要去獻血。
陸嘉行以為受傷的女孩是她,陰差陽錯的救了別人。
也並不後悔。
但是看見喬星辰扶著許梨肩膀的氣還是順不下來,他問:「許梨來過醫院嗎?」
吳朗撓撓頭,「來了,又走了,剛說了啊。」
陸嘉行問吳朗要手機,吳朗不給,「哥,你要打給小梨子啊,改天吧,急什麼。」
陸嘉行嘖了一聲。
「不是,你叫她來,萬一遇到趙阿姨,又該說她了。」吳朗想起趙亭罵許梨的樣子,凶死了。
陸嘉行聽明白了,坐在床上開始穿衣服。
吳朗攔著,「外面都是照顧的人,哥你這要去哪啊?」
時光再漫長,也經不起揮霍;人心再篤定,也經不起冷漠。
陸嘉行捋不清自己的感情,但他想給兩個人一次機會,他低頭系襯衣扣,「閃開,你哥去追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講個笑話:陸總以為他能追上小梨子。
我愛顧隊長,雖然顧隊後面的戲份只有一場。還是很久以後,但完成了我寫《男校女生》時的一個遺憾。
也謝謝你們一直陪伴陸總,呼籲大家少罵點陸總,畢竟一把年紀了被甩離婚,也是很不容易的。(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