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大北門不在主幹道上,挨著個科技創新園區的後門,這個時間沒什麼人經過。
許梨跑過去的時候沒見趙亭,剛要打電話,身後的黑色座駕車門拉開了。趙亭一身淺香檳粗花長外套,腰間扎著褐色寬皮帶,臉上撐著副大黑墨鏡,側身跨下車,朝跟著的人擺了擺手。
司機立刻領會,把車開到了一邊候著。
許梨調整好呼吸走過去,「您好。」
趙亭踩著高跟鞋比許梨還高半頭,揚著下巴笑了笑,「老太太說你是書香世家的孩子,最懂事,那你家人沒教嗎,跟長輩說話要誠信,你叫我好,卻不做讓我好的事,是安得什麼心?」
許梨聽得雲山霧罩,兜里的手機又在振,她按了沒接。
「還挺忙呢,跟長輩說話什麼態度?行!你能討老太太歡心,算你有本事,但老太太能罩你到什麼時候,自己掂量掂量。以前看著挺老實的,現在學會哄著男人給你買東西了,五百萬不多,但你覺得自己值嗎?」
許梨看不到墨鏡後的眼睛,只覺得趙亭嘴巴一動一動的,跟下刀子似的。
兜里的手機又振,她有些著急,解釋說:「我想您應該說得是鐲子的事,它是在我這,但並不是我讓陸先生給我買的。」
「陸先生?這稱呼挺有意思啊,以前嘉行讓你叫他哥哥,你都不願意,現在懂以退為進,裝著劃清界限了?」
許梨突然覺得空氣薄得呼吸不上來,趙亭以為她是被說中了,氣勢更甚,說:「他為了誰上得山?昨天發燒成那樣還被你勾來!能不能長點心,拿錢辦事,你也得心疼點人吧!從現在起安安分分的我就容著你,再折騰我兒子你別想好過!」
「陸嘉行也是個蠢貨!」趙亭一想到兒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樣子就火大,摘墨鏡的手一揚,鏡腿擦著許梨的下巴劃出一紅痕。
許梨只覺得皮膚火辣辣的,捂著退了兩步。
趙亭人一凜,調子低了些,「我、我可沒想打你。」
許梨剛要說話,兜里的手機又催命的振起來,屏幕上全是蘇小棉打來的未接電話,還有一條簡訊——「急事,快接啊!」
她皮膚嫩,整個下巴都腫了起來,趙亭有些慌了。
「您先等一下。」許梨轉過身回電話,「小棉,我這邊有事等會兒打給你。」
「誒誒,你先別掛,許梨你快來啊,這個公司招人名額有限,來晚就沒了!」
許梨閉閉眼,「我……」
「這公司待遇特別高,別人我還告訴她呢,我是看咱倆這四年天天一起吃飯上課,關係好得跟親姐妹一樣我才給你介紹這麼好的工作!」
正說著,許梨轉身,趙亭已經走了。
豪車絕塵而去,反著漆黑的光,就跟趙亭的墨鏡似的。
許梨喘了口氣,對著電話說:「好,我馬上到,你等我。」
她掛了電話幾乎沒停就拼命的往院裡跑,康景明正從裡面出來,跟她撞了個正著。
「嚯!還不知道你能跑這麼快!」
許梨話都說不囫圇,喘著粗氣說:「找、找輔導員,快!出事了!」
……
不到半個小時,許梨帶著老師和警察把蘇小棉從傳銷窩點裡解救了出來。
自蘇小棉給她電話強調兩個人關係很好起,許梨心裡就知道出事了,她倆以前在班裡幾乎沒接觸過,這一點還是蘇小棉告訴她的。
警察局做筆錄的時候,一個老警官忍不住夸許梨,「這姑娘真是聰明,覺察到情況第一時間選擇就近找老師求助,一個傳銷窩點,就這麼讓她帶著端了,簡直是教科書級的。」
輔導員跟著點頭,「她學習也很好,馬上就要保研了。」
「怪不得呢!看著性格也好,寵辱不驚的。」
她不是寵辱不驚,只是下巴太疼,實在不想說話。
筆錄做了很久,許梨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
蘇小棉從後面追了上來,蹦蹦跳跳的在旁邊不知道興奮什麼,「今天真的嚇死了,我到那就覺得不對勁,好幾個人把我堵到屋子裡,講了半天他們的營銷模式,我一聽這不就是傳銷嘛!要走還不許,拿著棍子威脅我,說必須叫個同學來一起入伙!我就知道你聰明,稍微一暗示,你就能聽出門道!」
許梨呼出一口氣,打斷她,「我要回去了,你別再跟著我了。」
「那怎麼行,我得請你吃飯呢,今天是你救了我,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你也太聰明了……」
「小棉。」許梨突然停下來
蘇小棉一愣,許梨目光平靜的看著她,問:「要是我不聰明呢?」蘇小棉動動唇。
許梨說:「要是我不聰明,沒聽出你話里的意思就會一個人去找你,你有沒有想過我會跟你一樣身陷危險,也會被人拿著棍子威脅。」
蘇小棉啞口無言了。
身邊的機動車道上,一輛輛汽車駛過,許梨抬頭看路燈的光亮,掐了掐手心,她說:「小棉,我是失憶,不是傻,我有時候不想爭辯,是因為覺得爭了又能怎麼樣。我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不代表我心裡不會疼啊。」
她說完轉身離開,蘇小棉在原地怔了好久才追了過去,她不敢上前,紅著眼喊:「許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也沒臉跟你做朋友,但這次是我欠你,以後你有事來找我,只要能做到的我都幫!」
她喊完人就泄了氣,看著那個小小的女孩沒有任何反應的往前走,忽然覺得很難受,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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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天還沒黑,許梨在寢室收拾東西。
「剛搬來你又搬走。」室友李程提著外賣回來,邊打開盒子邊問,「你去豐下巴了嗎?」
許梨笑了笑,「磕到了,很明顯嗎?」
「還行,你早說我剛才回來跟你帶根冰糕,敷敷就好了。」
「我自己買吧。」
倆人正說著,陸嘉行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許梨捂著電話接,「餵。」
「大點聲,做賊呢。」陸嘉行電話里的聲音很輕鬆,「下來,我在你樓下。」
許梨順著窗戶往下看,果然看到了陸嘉行那輛招眼的跑車,他人已經下來了,站在樓下往上望。
「What?這誰啊!長得也太帥了吧!」李程在後面叫了一聲,嚇了許梨一跳。
上鋪睡得跟昏迷一樣的王爽蹭得坐了起來,「誰帥!」她摸了眼睛戴上,「哎呀媽,我喜歡這款啊!」
「你說人還是車?」
「車、人都想要!能打包最好,不能就要人!」
陸嘉行看到窗戶處探出的三顆腦袋,淡定自如的招了招手。
「哇!」王爽嚎了一聲,「他跟我打招呼了,心狂跳!」
李程瞧著不對勁,「爽爽你睡傻了吧,人家是對許梨招得手!」
「嗷——梨梨你深藏不露啊,啥時候認識的帶上來見見唄!我們不明著搶!」
許梨在寢室住了沒幾次,兩個室友不是同專業的,人都很好,就是特別能鬧,倆人起鬨,許梨抱著東西趕緊溜。
樓下,陸嘉行幫她拿東西,看她低著頭,「怎麼了?」
許梨上了車長長吁出一口氣,說:「剛才好多人看著呢。」
陸嘉行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被嫌棄了?」
「不是……」許梨要解釋,陸嘉行在她手上拍了拍,「好,是我沒考慮周全,下次接你離遠一點。」
還有下次……
十月多了,樹上的葉子開始簌簌往下掉,輪胎軋在上面咯吱的響著。
許梨看到後視鏡里的自己,說:「陸先生,能停下車嗎?」
陸嘉行看了她一眼。
「我想去買根冰糕。」晚上陸嘉行說要帶她見幾個朋友,她可不想就這麼見人。
陸嘉行打了把方向,靠右停了車,解了安全帶就要下去。
許梨疑惑的問:「您去哪?」
陸嘉行漫不經心的拉開車門,「丫頭,你不是要吃冰糕,那就坐著別動。」
校園的便利店,收銀台排著長長的隊,陸嘉行站在人群中,襯衣白得快要反光了。
許梨揉了揉鼻子坐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他拿著冰糕回來,許梨問:「冰糕袋子呢?」
陸嘉行系安全帶,「扔了,你還要吃袋子嗎?」
許梨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是用來冰下巴的,您扔了我怎麼冰。」
剛才匆忙上車,陸嘉行這才注意到她,「下巴怎麼了?」
許梨鼓鼓嘴,裝著煞有介事的說:「被人打了。」
陸嘉行眯了眯眼,沉聲問:「那你有沒有打回去?」
許梨搖頭。
陸嘉行沒說話,輕輕摸了摸,半晌說:「你要是我弟弟,我就教你怎麼打回去。」
許梨歪著頭,「那我要是您妹妹呢?」
陸嘉行垂眼睨她,許梨笑了笑,「我上樓時候磕的。」她低頭咬了一小口冰糕,舉在手裡,「您要吃嗎?」
陸嘉行揉了揉她的頭,「真是小孩子,別亂用東西冰,一會兒到地方我給你找點冰塊。」
許梨皺著臉,「可是我這樣很醜啊,怎麼見人呢。」
開學了,校園裡又熱鬧起來,學生們三三兩兩湊成一群在路上走,陸嘉行離開學校很久了,沒太多感同身受,卻也覺得氣氛很輕鬆。
他飛快的看了旁邊一眼,唇角微揚,「不醜,一點也不醜。」
陸嘉行胳膊沒好透,他白天有個重要的活動要出席,強行把紗布拆了,胳膊上還有膠帶,穿上衣服看不出來。
他把車開得很慢,到地方的時候夜幕已經黑了。
李治新開的酒吧,陸嘉行帶著許梨剛進包間,李治就嗷了一嗓子。
「陸總,再一再二,你這可都再三了,人你都帶出來幾次了,還裝正人君子呢!」
陸嘉行受傷沒對外說,李治不知道上去要碰他,許梨下意識的擋了一下。
李治眼神不滿,「妹子,不帶這麼護著的。」
陸嘉行手在許梨肩膀上攬了一下就鬆開,說:「別理他。」
李治哼了一聲,「行行!有妹子的人可以囂張!」
今天來得全是玩車的朋友,關係很近,陸嘉行對他們沒那麼斂著情緒,雖然沒說什麼,但他今天的意思很明顯,是要把許梨正式介紹給大家。
不管是什麼關係,他身邊有人了。
朋友們跟著打招呼,許梨便乖乖的坐到一邊,幾個女孩都挺開朗,拿了果盤跟她邊吃邊聊。
「找什麼呢?」朋友問。
「冰塊和毛巾有嗎?」
「毛巾?」
陸嘉行抬抬下巴,「不好好走路,磕著下巴了,我給她弄點冰塊敷敷。」
朋友把東西給他,「行啊,陸總都知道心疼人了。」
陸嘉行沒解釋,眉眼也沁著笑。
包間的門開了,「不好意思來晚了!」顧欣聲音嬌,人剛踏進來就看到陸嘉行,笑得更艷,「嘉行也在啊,還以為你不來呢。」
李治知道她又要上去纏,迎了上去,「你在外面碰到老周沒,他怎麼還沒來?」
「沒碰到,老擋著我路幹嘛,你地盤了不起啊。」顧欣嗔怪的推他,「我跟嘉行說話呢。」
與此同時,顧欣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許梨,臉上的笑淡了,換上薄涼的眼神。
以往他們這群人也會私下聚,若是來酒吧這種地方,陸嘉行大多數都不來,來了也是興致缺缺。
今天不僅到了場,還帶著許梨。
顧欣先了一步走過去,「小妹妹也來了。」她拿了叉子低頭戳許梨手裡小果盤上的水果,長發遮著臉,壓低了聲音說,「還真是什麼貨色都能來了。」
幾秒的過程,她便站了起來,轉身跟大家打招呼,嫻熟自如。
許梨捧著盤子,人有些呆。
陸嘉行拿了包好的冰過來,「敷一下,你要不喜歡,坐一會兒我就帶你走。」
「啊?」許梨從怔愣中回了神,「陸先生……」
「怎麼了?」
她握著盤子的手緊了緊,忽然起了念頭,說:「這個要怎麼敷呀?」
陸嘉行輕笑,坐到她身邊,把冰按在她下巴上,聲音很溫柔,「這樣。」
許梨碰了一下他受傷的左臂。
陸嘉行嘶了一聲,偏過頭去看,「別動,沒好呢。」
側過去的同時,許梨跟著回頭,兩人的姿勢離得太近,她的唇擦過陸嘉行的耳朵,熱熱的,像是吹了口氣。
「不是叫你別碰我耳朵。」陸嘉行皺了眉,兩人視線相對,許梨輕聲說,「抱歉我忘了。」
沒忘,他說過,他的耳朵很敏感。
都記得清清楚楚。
光線昏暗旖旎,許梨眼睛濕漉漉的望著面前的男人,她沒什麼把握,就是想試試。
她把一邊的頭髮的挽到耳後,花瓣型的耳釘一閃一閃的。
許梨指著耳朵,「要不您也碰一下,就當扯平了。」
屋裡的人也瞧見兩人的動靜,李治剛要過去,就看到陸嘉行單手扣住許梨的後頸,側過頭在她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這是什麼情況!場子還沒熱呢陸嘉行你這就下手了啊!」
臨近一個女的捂住嘴,「啊!我的少女心!」
許梨屏氣凝神,來不及體會肌膚上的震撼,她視線看著後面——顧欣黑著臉,拉開門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作者有話要說:敲黑板,說過小梨子很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