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梨讓大家看的視頻,是她從聞澈手機里偷偷發過來的那個。
老宅樹下,恍如隔世。
屋裡安靜,視頻里陸嘉行那句話像帶著回音——「就跟你鄰居家哥哥一樣,許梨你記好,我從前是你哥,現在是,以後也是。」
許澤和陳淑根本不知道這一段,但他們能確認,視頻里的人確實是女兒本人,語氣也並非是在開玩笑。
「這都是什麼!」陸嘉行看到第三遍的時候,把手機關了仍在床上,「許梨……」他都不知道怎麼解釋,腦子裡回憶起這一幕,難以置信許梨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誰給你的?」
許梨把手機護在身後,「我郵箱裡的,可能是我之前存在那的,剛剛發現了。」
她倒是什麼都計劃好了。
「你聽我解釋,並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我和你結婚是因為……」陸嘉行哪能想到在這還有一劫等著自己,他根本沒辦法辯解,起身掐著眉心。
陳淑和許澤再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也能看出女兒嫁進陸家,除了表面上的委曲求全,還有這段私下的「協商」。
許澤醞釀了一下,說:「梨子,爸爸不知道這個視頻是怎麼回事,但是你和嘉行在一起,是因為……」
當著兩個人的面,他那句常說的「兩小無猜、水到渠成」是真的說不出口了。
視頻就像是一記巴掌,打著所有人的臉。
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怎麼會有這麼讓人絕情心酸的對話。
許梨眼裡沒有波瀾,看著父親,「因為什麼?」
因為兩個人發生了關係,倆家各懷心思,本就巴不得他倆結婚,又生怕陸嘉行睡完不任,就逼著他娶得許梨。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像是心頭的疤痕,長好了,現在要把它扒開了再說,沒人能說出口。
所有人都沒辦法,只得把許梨先送到了歐陽華那檢查。
「現在的情況屬於恢復了部分記憶,別的什麼都沒想起來。」歐陽華對許梨的情況也很無語。
陸嘉行的眉心都快被自己掐腫了,「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了?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
「你別急,我慢慢跟你講。」歐陽華給他倒水,「你先喝點吧,我看你嘴都快裂了。記憶這塊領域,在世界上都是難題,每個個體都不一樣,總有個別的案例,像她這樣的確實少見。」
陸嘉行把水推到一邊,「那她這樣就沒有什麼應對措施?」
「只能先順著,然後慢慢跟她講,讓她接受過去的事。」
陸嘉行冰著臉,一副絕對不可能的樣子,「順著她叫我哥?」
歐陽華揣摩他心思,好脾氣勸,「哥哥就哥哥,陸總你這追人也太心急了。」兩人的關係是什麼,歐陽華不知道,但是陸嘉行動了心,他是能看出來的。
「順不了。」陸嘉行手扶著額頭,闔著眼思考,靜了幾秒,說,「因為她是我太太。」
歐陽華是國內頂尖的心理醫生,在自己的領域有很豐富的經驗,什麼病人都見過,也算是大風大浪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但是聽到陸嘉行說完這句,還是不由的震驚了。
陸嘉行也沒想過多解釋,說:「就是這麼個現狀,她在上學,礙著她的情況不能公布。」
給陸嘉行的水,歐陽華端起來喝了,他有職業操守,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探究,緩了片刻,他吁出口氣,「陸總,你這藏得也太深了!」
陸嘉行冷冷看了他一眼,歐陽華乾咳兩聲,「但是我必須從專業的角度給你提出指導,你過度逼她認清事實是沒用的。就比如說,我現在告訴你,你也失憶了,其實你和許小姐早就離婚了,但是你把這件事給忘了,你能接受嗎?」
陸嘉行登時就站了起來。
「所以……」歐陽華攤手,「對於失憶的人就是這樣,完全不記事兒的還有辦法,可以用類似於『洗腦的手段』。但她這記起一點的最麻煩,自己已經有了認定,你說多了,她會排斥你。」
「我……」陸嘉行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這能怨誰,他造的孽,當初說什麼不好,非要逼著許梨把他當哥哥。
她又偏偏只記起這一段。
陸嘉行無計可施,只好說:「那你也是醫生,從你的專業角度告訴她,她現在記憶有了偏差,我們總不能這麼由著她!」
不由著也沒辦法,許梨做完剩下的檢查回來,歐陽華剛給她講完,她就把視頻拿了出來。
歐陽華頭也開始疼了,「陸總,人家小姑娘連證據都有,你這讓我怎麼說。」
真是應了趙亭當年那句話——腦袋上的問題,到了醫院都不好查!
陸嘉行看著許梨安靜的模樣,又氣又想笑,給她拿了水,「喝吧。」
許梨接過去,恭恭敬敬說:「謝謝嘉行哥哥。」
水,下一秒就被抽走,陸嘉行臉上像結了冰霜,垂眸睨她道:「我看你就渴著吧。」
許梨鼓鼓嘴,悄悄往旁邊挪了半步。
她餘光瞄他,又趕緊收回視線。
檢查沒什麼結果,許澤和陳淑聽完歐陽華的講解,臉上更是愁雲密布。分開的時候陸嘉行提出帶許梨走,陳淑想要攔,被許澤搶先了一步。
「學校那邊還沒出最後的結果,家裡事也多,叫她跟著嘉行也好。」他又對許梨說,「你的實習不是沒有結束,回去好好完成,都是要算學分的。」
許澤還不知道女兒一門成績已經被算掛科的事。
許梨神色動了動,把頭低下去,「好。」
陸嘉行提前調了司機和車過來送,到了一邊,他對許澤說:「實在抱歉,學校那邊找了人,但是這個事情真的沒辦法。」
李韻的論文已經發表過了,有些事情是板上釘釘沒有辦法的事實。這兩年全國學術風氣浮躁,好多人只是為了混文憑,做出的論文一塌糊塗。後面的人要在前面研究的現狀和基礎上做,一個錯誤的數據可能影響很多人,甚至是著一個領域的發展。
於情於理,陸嘉行盡力了,但是幫不了什麼。
「孩子,我知道。」在這個大家都避之不及的時候,陸嘉行還親自上門,許澤心裡感嘆,拍了拍他,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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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行自己開車載著許梨回公寓,一路上許梨都捧著本書看,陸嘉行開了頂燈,也沒再管她。
前面有個行人突然橫穿馬路,陸嘉行急剎住了車,身體前後晃動,震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許梨想了想,沒忍住,問:「您的胳膊還疼嗎?」
陸嘉行一把方向打過,把車停到了路邊,他解開安全帶側過身,「還記得我胳膊有傷?」
許梨揉揉鼻子。
陸嘉行舌頭抵了抵牙槽,「好,以前的事先不說,失憶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你總記得吧?」
許梨覺察到危險,身子往旁邊縮,手剛摳上門把,「嘭」——陸嘉行把車上了鎖。
他掐著許梨脖子往懷裡撈,直接吻了上去,心氣不順,吻得也沒什麼耐心,舌頭往她嘴裡撬,剛得逞,嘴裡一疼,咸腥得味道涌了出來。
陸嘉行抹了一下嘴,鮮紅染到指腹,許梨竟咬了他一口。
兩人都不說話,許梨緊緊抿著唇,眼眶都是紅的。陸嘉行氣得不行,定定看著她,就在許梨以為他會收拾自己的時候,陸嘉行輕飄飄的甩了句話——「跟哥哥接吻刺激不刺激?」
說完黑著臉發動汽車。
……
王姐見他倆回來,趕緊把宵夜拿出來,「餓了吧,快來吃點。」
陸嘉行把西裝外套搭在凳子上,沉著臉坐下去,把粥給許梨,「快吃了睡,明天給我去上班。」
許梨拿起勺子,眼轉了一下,「謝謝嘉行哥哥。」
陸嘉行直接碗往前一推,死寂一般的眼看著許梨,末了豁然起身,回屋了。
王姐沒聽真切,「你剛叫嘉行什麼,他生那麼大氣?」
許梨抿抿唇,頭慢慢低下去趴在了桌子上。
「你別惹他了,我這幾天去醫院送飯,沒見著你,你可能不知道,嘉行前幾天好像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他還在醫院摔了東西,弄得手背上的燙傷化了膿,高燒了好幾天,人一直暈暈乎乎的。他爸爸收了他的手機,硬把他按在醫院裡治療,這才剛穩定下來。」
王姐絮絮叨叨的低聲說,許梨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擦著桌上的一塊油。
桌面光亮,她不得方法,越擦越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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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的實習本就不剩幾天,周三的時候,許梨去向部門負責的領導要實習表。
「哦!你的表啊,秦助來拿走了,說是陸總要的。」部門領導說。
這幾天她都儘量避免和陸嘉行有正面接觸,想著拿到實習表就走人,結果又卡在了這裡。
許梨沒辦法,也不麻煩秦昭了,直接給陸嘉行發了信息,結果被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陸嘉行的胳膊上了藥,裹著紗布,周圍不嚴重的地方有好的趨勢,舊皮膚染了藥膏的顏色,有些猙獰。
許梨進去後,看了看,說:「您這個會落疤嗎?」
「怎麼,落了你嫌棄?」陸嘉行抬頭看了他一眼,把手裡的批示做完,撂了筆看著她,「嗯?」
許梨低著頭沒答,轉而說:「您先把我的實習表給我吧。」
陸嘉行拉開抽屜取出來,「想要?」
許梨輕輕說:「嗯。」
陸嘉行準備來硬的,挑眉道:「叫聲老公就給。」
許梨站著,臉都紅透了,憋了半天,「您怎麼這麼奇怪呢。」她轉身要走,陸嘉行大步過去拉住她,有種無名火往上冒,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人,現在跟塊鐵板似的。
他想起歐陽華說的話——「她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所以記憶才有了這種『偏差』。」
於是,陸嘉行軟了聲:「我這幾天太忙,也不想提那些事,不過你腦子一直這樣,我實在沒辦法了跟你解釋下。」
許梨背對著他,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
陸嘉行避重就輕,「我不知道那天你在醫院聽到了多少,就當你全聽到了,那我告訴你,那些不是事實,你家裡的事也影響不到我們。懂了嗎?」
許梨覺得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穩了穩情緒轉身,仰頭說:「那您告訴我,我們是為什麼結婚的?」
陸嘉行說不出口。
「是約定好的,假結婚對吧,您並不愛我,好像所有人也不怎麼喜歡我。」兩人對視,許梨的目光認真,「今天下班,我的實習就結束了,您要是不給我表,我就再想別的辦法,不過還是要謝謝嘉行哥哥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一瞬的寂靜,陸嘉行呼出口氣,「我不是你哥哥。」
許梨說:「失憶後我記不住事,也沒想到我們是這種關係,我記得我也問過您的,您沒告訴我實情,現在我記起來了,是您說一輩子要做我哥哥的,難道說過的話不算數了嗎?」
一番話說得陸嘉行啞口無言,許梨推開門要走,陸嘉行頂住門,磨了磨牙,說:「站著等著,我給你填表!」
他步伐生風的跨回去。
馬上要下班,秦昭和吳朗敲了門進來,晚上陸嘉行要和秦昭去趟外地,臨時不得不去的行程,陸振東怕陸嘉行身體扛不住,讓吳朗開著保姆車親自送。
打過招呼,許梨坐在一邊發呆。
陸嘉行邊寫邊瞄她,對方淡淡坐著,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吳朗心大,沒怎麼看出來,一邊跟秦昭討論股票。
「我家老頭最近迷上炒股了,你說他一百以內的算數都算不准,還非要炒股,說了也不聽,一跌他就血壓高!最後折騰的還是我!秦助你不是懂,給我看看他這支股票拋還是不拋。」
秦昭本身不想說,但是辦公室里的氣氛太差了,四個人坐著要是一點聲都沒有,怪慎人的。
他就看了眼,眼都跟著綠了,「這都跌停盤了啊!」
吳朗:「一直跌,沒漲過。」
秦昭是懂股票的,仔細看了看,「別留了,割肉賣了吧。」
「現在賣豈不是血虧?」
「這支垃圾股,現在不割肉賣,只會賠得連本都不剩,必須要及時止損。」
兩人正說著,陸嘉行那邊也填好了,老總親自給員工填實習表,也算是東尚集團開天闢地第一回。
大家起身離開,陸嘉行拉著許梨晚了一步,說:「東西可是給你了,我晚上要出個差,後天回來見你。」
許梨算了下日子,「那我也該回家了,實習完了,學校有課。」
陸嘉行不想放,但總不能不讓祖國的花朵接受教育,只好說:「好,你先回家,我讓人給你送幾箱核桃,你吃了補補腦子,想想以前的事。」
許梨急著脫身,順口說:「好,嘉行哥哥。」
「怎麼還叫,跟你說了不是!」陸嘉行起了怒。
許梨仰起下巴,「……就是哥哥呢。」
她就這麼軟綿綿的說話,悶得陸嘉行上不來氣,「之前誰說要跟我談戀愛的?」
許梨不吭聲。
臨行前,陸嘉行總有心緒不寧的感覺,想要份安全感,攔著許梨,「答應我,不許叫哥哥了。」
現在輪到他慌了。
只是許梨就是不鬆口,兩人就那麼站著靜靜的剛。
吳朗跟秦昭研究股票,實在拿不定主意,他跟陸嘉行沒大沒l*q小慣了,折回叫他,舉著手機,「哥,要不你幫我看下吧,我爸這支股票要不要割肉賣啊?」
跌得都不成樣子了,陸嘉行憑直接都知道該怎麼辦,他正煩得不行,又聽吳朗說:「哥,割不割?」
一瞬間陸嘉行血液都衝上頭頂,暴躁吼道:「他媽沒完了!我看今天誰敢再給我說一個哥字!」
吳朗挨了當頭一頓罵,還沒反應過來,被秦昭攔腰拖走了。
辦公室的門重新關上,靜得掉跟針都能聽見,許梨紅著眼站著,一動沒動。
陸嘉行幾乎不說髒話,也很少對身邊的人發這麼大的火,偶爾這樣,就是真得生氣了。
許梨心裡有些害怕。
幾秒後,她聽到一聲嘆氣,陸嘉行走了過來,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聲音很溫柔,跟剛才判若兩人。
他說:「乖,剛才絕對不是沖你,我是罵吳朗的……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要走【離婚】名場面,但是敲黑板,陸總不傻,能看出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