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歌的悲傷連七秒都沒撐過,給親爹叫完哥哥後,雙臂伸開做了個大鵬展翅,然後一溜煙跑了出去。
許梨磕磕巴巴說:「回、回頭我再跟他講,太小了,腦子不大好使。」
陸嘉行愣了愣,隨即很快淡然自如的往外走,「沒事。」
許梨知道他在不爽,跟上去,「別生氣了,都賴我。」
她唯唯諾諾的樣子讓陸嘉行想起了以前,光陰荏苒,她就像沉澱在其中的一片綠葉,愛著他,給他生了孩子,卻還是乖乖的,從沒像他討要過任何。
陸嘉行勾了勾手指,許梨上前一步,他的熱氣覆蓋在她耳邊,說:「子債母還,安歌不叫我爸爸,你就給我叫聲老公聽聽。」
許梨被誘導著想起昨晚上的事,臊得臉直紅。
陸嘉行眼神玩味,捏捏她的耳垂,「你怎麼還這麼害羞?」
……
那天最後,趙亭在陸嘉行的堅持下沒有再強行留下許安歌,她只是不停的抱怨,看著小孩子的眼神很是不舍。
許安歌倒是沒什麼,大氣的揮揮手,「美人奶奶在家啊,乖乖的啊——」
車子開出老遠,趙亭還站在別墅前的草坪上揮手。
陸嘉行從後視鏡里看到許梨抱著許安歌一直轉著頭往後看,以為她在擔心,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人跟你搶安歌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許梨回了神,坐好了,把許安歌的頭當成桌子,攤開書放在上面看起來。
車子開出別墅去,她讓陸嘉行停下車,「我去藥店買點東西。」
陸嘉行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一下,看著孩子在,話沒說明,只道:「昨天有措施的。」
「哦,那好。」
車子往前開,許梨重新低頭看起書,陸嘉行心裡憋著口氣,也沒再說什麼。他不是非讓她生,有了安歌,他已經滿足了,只是許梨從一開始就很防備,讓他覺得她總瞞著自己什麼。
許安歌去幼兒園已然遲到,門口檢查入院卡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家遲到的小女孩。
大人們在門口挨數落,小孩子根本沒反應,許安歌踩在滑板上一點點往小女孩那邊挪,「讓你摸摸我的車。」
小女孩不大配合,抱著自己老爸的腿往後縮。
許安歌小臉往上一揚,「我也有呢!」說罷伸手指著陸嘉行,嘴張得老大,得意的做口型,「他是我爸爸!」
陸嘉行正跟老師說話,猝不及防的看到這個,心臟砰砰多跳了幾下,直到送許梨回去的路上還在回憶剛才那一幕。
他以前對小孩子是真的沒興趣,現在又抑制不住的覺得做父親的心情太奇妙。
分開前,許梨見他心不在焉,沒話找話的說:「你怎麼都不上班,不忙嗎?」
「很忙。」陸嘉行一堆工作行程,電話也是始終開著靜音,來得都沒接。他無奈看著許梨,眼裡全是縱容,「再忙也要送兒子、太太上學啊。」
許梨後知後覺聽出他話里的打趣,方才的沉悶沒了,她賴著不想馬上進學校,說:「我們什麼時候去看奶奶呀?」
老宅那邊早上來過電話,說老太太血壓又高了。人年齡大了,又一貫身體不好,尤其經不起折騰。老太太去年養的貓過世,她就難受得住了好幾天醫院。
醫生交代過,老人家心臟血壓都不好,這病一定要保持心態平穩。
「過幾天吧,不急這一時。」陸嘉行再三思量,還是決定等奶奶的血壓穩定住再帶許梨回去。
「哦——」許梨聽話的點點頭。
分開後,許梨為了領實習表,先去了趟文學院。
輔導員四年帶一屆,到她復學,剛好還是原來的那位。對方在開學時就見過她,又遇見,還是很高興,連連說:「複習怎麼樣?成績能跟上嗎?」
許梨照實講了自己的情況。
「咱們院裡現在帶文字學這塊的老師都很厲害,陳老師你知道的,還有一個是新來的。」輔導員推推眼鏡,「這個新來的老師雖然資歷淺,但是也很不錯,你要是有意向,我介紹下,你們可以提前接觸接觸。」
許梨知道輔導員的意思,她父親的事院裡的舊人都知道,若是有顧忌,她考得再好,複試也有可能會被卡,保險起見,跟著新老師,通過的機率會高。
是很善意的意見,許梨自是領情,「謝謝老師,我會考慮的。」
「好好。」輔導員年齡不大,但帶著一群孩子們操心多,頭頂已經竄出了幾根白髮。
許梨離開的時候,看到輔導員又重新在桌前伏案工作,窗外不時走過幾個學生,面容稚嫩,有說有笑。
她想起康景明以前說得話——「老師這個職業太殘酷了,一年年要送走那麼多朝夕相處過的學生,他們卻只能留在原地。」
許梨現在覺得,康景明說的不對。作為老師,年年送走的是希望,留下的是青松腳下肥沃的土壤。
不殘酷,相反卻很美好。
……
她院裡出來去綜合樓的途中路過了圖書館,她在那兒的門前站了會兒,片刻後,她撿起花叢中掉落的一朵蔥蘭花,放在那個女孩曾經跌落下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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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梨和陸嘉行說好了,這段時間互不干涉,一切都等她一個月後考完試再說。可到了陸嘉行生日這天,她還是一早打了電話過去問對方的行程。
陸嘉行正好有重要的應酬,最後只說,等他忙完,晚些時候去找她。
可到了中午唐松回來給她送了份請帖——一個主做科技的集團辦的晚宴,給她發的請帖送到了遊戲分部。
許安歌身世的事她還沒跟唐松他們講,許青禾也是自知理虧,回來後就躲著她。
「必須要去嗎?」許梨看著帖子有些犯難。
唐松照著傳話:「說是『東尚』幾個重要部門的領導都被邀請了,是工作上的活動,一定要去的。」
許梨心裡納悶,她跟「東尚」還處於試合作階段,怎麼就被當做部門領導邀約了呢。不過到底對方是科技公司,參加交流肯定是有益的。
在其職謀其事,許梨想了想,還是去了。
唐松也沒說清楚,許梨以為是單純的工作場合,特意穿了件白色的西裝式外套和黑色ol風褲子,還拿了一大摞公司的資料準備宣傳。
結果到了現場,她就徹底傻眼了。晚宴設在一個超五星的酒店,到場悉數女賓全都穿著華貴的晚禮服,男士也都是西裝革履,優雅的氣氛下,大家三兩相聚,低聲彬彬有禮的交談。
有端著托盤的服務生微笑著一一問是否需要香檳,唯獨到了許梨這看了一眼,直接隔了過去。
許梨低頭看自己這一身裝扮,對比之下,覺得也確實挺像工作人員的。
她正對去留犯難,兜里的手機響了,接起來是陸嘉行的電話。
「抬頭。」對方說。
許梨跟著做動作,穿過人群恍然看到陸嘉行正拿著電話看向自己。
她立刻意識到什麼,對著電話嗔怪道:「你誆我!」
陸嘉行掛了電話,跟旁邊的人點頭示意後,提步走了過來後上下掃視她,很滿意的點頭。
許梨知道這種場合不一般,到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希望在工作上跟陸嘉行是公私分明的,怕人聽見,只好小聲嘀咕,「是你讓人給我發請柬的吧,叫我來就直說嘛。」
陸嘉行抬了下眼,「我直接叫你,你會來?」
……許梨捫心自問,若不是為了工作,她應該不會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來這種地方。
「這邊提前邀了,本身是讓秦昭替我來的,他在外面出差有些事耽擱了。」對方的老闆親登門請的陸嘉行,他再不過來說不過去。可今天日子特殊,他實在是忍不到晚宴結束再去見她。
所以就濫用了職權,把她弄到了身邊。
許梨皺著眉,「那你就是讓我來給你當助理啊。」
她這身裝扮還真像,陸嘉行挺滿意的,「許助理,一會兒有女人過來,麻煩你擋一下。」
「哪有女人!」許梨心說,好自戀哦。
兩人的身後是自助食品區的長桌,許梨拿資料擋著,伸手掐了陸嘉行的腰一下。
陸嘉行人一僵,捉著她的手說:「你完了,小助理。」
許梨抽手,轉移話題,「到、到底什麼時候能走呀?」
「他們老闆講完話,我象徵性的應酬下就帶你走。」陸嘉行身子往前探,許梨趔趄後退,緊張道:「你別在這……」
說話間,陸嘉行長臂從後面拿了一杯果汁,笑著給她。
許梨接過去,趕他走,「快去忙你的吧,別管我了。」
陸嘉行不是獨自來,他還帶著東尚兩個部門主管,有些打點事務不需要他去做,但是應酬還是必不可少的。
重逢後這人一直追著她跑,什麼都縱著她,許梨都快忘了他矜貴高冷的樣子。交際中的陸嘉行談吐舉止紳士得體,卻總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對誰似乎都很淡。
許梨聳聳肩,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著看手機里的考研5500個英語必背單詞表。
她以為自己足夠隱蔽,卻不知剛才兩人打情罵俏的一幕早就落在了某些人眼裡。
「這又是哪個上杆子往陸總身上撲的,我怎麼沒見過?」說話的是今天主辦方的老闆程晴,三十歲出頭,剛從老爸手裡接下自家集團,是商界少有的女強人,長得有幾分姿色,又也是年輕有為,最近不知哪來的流言蜚語,常常拿她跟陸嘉行作比較,都說兩人履歷、家世、樣貌很般配。
這種事陸嘉行是從來不喜歡的,程晴倒是頗感興趣,各種場合下多次暗示陸嘉行,被冷拒後又借著工作給自己製造機會。
「程總,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跟著陸總來得助理吧,用我問一下嗎?」身邊的工作人員說。
程晴擺手,「別了,要真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那就別去拂了陸總的面子。」
顧欣來得晚,準備過來打招呼,聽到這番對話,她心下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不動聲色的過去打招呼,沒幾句說:「程總也認識許梨?」
「誰?」程晴說。
顧欣抬抬下巴,「那邊看手機的女孩,不是程總邀請來的嗎?」
晚宴必須有邀請卡才能進,這是眾所周知的。
程晴說:「都是人事上邀請的,人多我也記不住,可能是『東尚』的工作人員吧。」
顧欣佯裝情不自禁的一笑,意味深長的哦了聲。
程晴眼神迷惑,「你有什麼就直說。」
顧欣為難的看向那邊正跟人交談的陸嘉行,曾幾何時這種場合下,陸嘉行對她總比對別人熱絡幾分,現在物是人非了。
她笑了笑,撥了下波浪的捲髮,說:「我是沒聽說過『東尚』有這個人,不過年輕女孩嘛,手段多,能進程總的局,早晚也能進『東尚』。」
話里的意味很明顯,程晴好不容易找到跟陸嘉行接觸的機會,竟讓人鑽了空子,她臉色漸漸冷了。
「陸總的人?」她問。
顧欣笑:「對。」
雖然這兩年關係淡了,但她跟陸嘉行的交情業內都是知道的,這話從顧欣嘴裡說出來,分量頗重。
程晴想起剛才許梨掐陸嘉行腰的樣子,揚起下巴,不屑道:「這年頭爬床的女孩多了,幾個能真嫁進豪門,男人玩歸玩,最後還是看利益,她算什麼東西!」
程晴是家裡的獨女,從小受高等教育,但是有時候總給顧欣一種好像她從來都沒上過學的錯覺。
顧欣淺酌一口香檳,「知道你不屑,但那也要早下手啊。」
程晴哼了聲,踩著高跟鞋走了。
此時,許梨正背單詞背得忘我,隱約覺得有動靜,抬頭只看到顧欣婀娜的背影。她視線再一移,便看到陸嘉行邊跟人說話,邊看著她。
男人冷清,卻在對上她視線的那一剎那,凜冽的眼角淡下來,似映出撩人的桃花。
許梨勾唇笑,終於知道為什麼陸嘉行把她騙到這來。——人生忙碌奔波時,抬頭能看到心裡的那個人,就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許梨正好背到一個例句,給陸嘉行原封不動的發了過去。——「InthislifeIwaitforyou,notbecauseof,notso.」
她隨即看到陸嘉行垂眸看著手機屏幕,人是淡的,眼神確實溫柔的。
……
晚宴預熱之後正式開始,按流程主持人開場後,程晴上來致辭,場面話說了很多,大體意思是借這個機會希望大家支持她們集團的未來發展。
後面有別的公司老總上去講話,接著有個抽獎的活動,獎品都是價值不菲的禮物。
陸嘉行跟隨行交代了,正準備走,台上主持人揚聲說:「其實今天還是個特別的日子!」
他這一聲讓大家都暫時的停下了動作,朝台上看去。
晚宴的布置有專門公司設計,高貴大氣,很上檔次,主持人沒給大家遲疑的機會,說:「今天是『東尚』集團陸總的生日,我們程氏特意給陸總準備了蛋糕,為他慶賀!」
許梨都快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陸嘉行的名字,她猛然望過去,看到陸嘉行一張臉冰得像深冬的寒水。
他的資料百度百科上有,想知道生日不難,但是一般沒人會留意這些。
鼓聲中,陸嘉行換上從容的表情。
後台馬上推上來了一個十層的巨型蛋糕,程晴站在一邊,含情脈脈的看著陸嘉行。
主持人適時的說:「這個蛋糕還有個特別之處——是我們程總親自做的!」
台下掌聲更熱烈了。
許梨聽到有人議論,「程晴是不是對陸總有意思啊?」
「這麼大的蛋糕,沒意思誰會下功夫去做,不過我覺得,怕這兩人早就私底下在一起了。」
「最近不是老傳他倆嗎,估計是好事將近了,準備找機會公布呢。」
有人附和,「倆人背景都很硬,在一起也算是很般配了,這以後啊,程氏和東尚怕是要更強了。」
「……」
議論還沒聽完,程晴已經款款的上了台,笑盈盈看著陸嘉行,「陸總是我的朋友,今天是他生日還肯賞光晚宴,我們為他慶生是應該的,下面我們請陸總上來切蛋糕!」
她話說得本沒什麼,只是末尾添了一句,「嘉行。」
那樣子就像跟人們宣誓主權似的。
這場面架著,陸嘉行不上去是不給程氏面子,上去了,隔天出新聞,內容又會揣測他倆的關係,把事情往曖昧上帶。
程晴也算有腦子,借著這個由頭,是試探,也是讓陸嘉行沒法反駁。
熱烈又溫馨的氣氛下,陸嘉行頓了頓,提步上了台。
「嘉行生日快樂!」程晴禮貌的跟他握手,力道比平時重了些,眼裡的柔情更是往外冒著。
「雖然提前不知情,但還是謝謝程氏的安排。」陸嘉行微昂下巴,伸手要去拿切蛋糕的刀子,結果程晴搶先了一步拿上。
主持人再次發話:「下面,請陸總和程總一起切蛋糕!」
言下之意,再配上程晴單手持刀的動作,是希望陸嘉行的手跟她手握在一起,去切那個十層的巨型蛋糕。
多麼浪漫的場景,放在結婚當天都是合適的。
顧欣抱臂看著,冷冷笑了。
程晴笑得更是得體,晃晃手,「嘉行,快點。」
主持人帶著,台下鼓起掌來,「東尚」來得人都是陸嘉行身邊的,知道他什麼脾氣,想上去解圍,奈何這種場合弄不好就會成了拙,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陸嘉行揚唇,壓壓手腕示意大家安靜,他面容英俊,似毫不在意程晴的「盛情」讓自己陷入尷尬,而是從容的說:「謝謝程總,蛋糕我幾乎沒吃過,不太會切,這麼好的蛋糕切不好就浪費了,我太太平日很喜歡擺弄這些,讓她上來替我切吧。」
說罷,他幽深眼眸看向角落裡坐著,像足了工作人員的許梨,伸出手,說:「上來吧,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