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實的真相沒有浮出水面之前,任何一個人都有嫌疑。
「郭蘭沒這個膽子和本事來摻和,但如果有人給他撐腰呢。」
朱允炆提出了一個讓雙喜為之發怔的名字:「比如說,文奎。」
大皇子自己給自己設局?
雙喜先是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天方夜譚,但突然又覺得很合理。
這天底下有太多背水一戰定乾坤的優秀案例了。
「趁著底下這些弟弟還小,先把他們所有的幫手都解決掉,將來要省多少心。」
朱允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如說先把朕和你誤導住,懲治顧語,打壓住文圻的外戚勢力,等木已成舟後,再把郭蘭給捅出來賣掉。」
話說到這裡,雙喜就主動接過話茬:「武定侯是三皇子殿下的親舅舅。」
一件事,擺平兩家人。
「所以說,這裡面,嫌疑最小的首先是陳紹這個應天府尹,他的膽子不敢幹這事。」
直到現在,朱允炆也沒有怎麼太上心這件事,很隨意的說道。
「既然戲台都搭起來了,那就繼續唱下去吧,一群孩子過家家的把戲還拿出來炫耀,雙喜,你把顧語、陳紹、郭蘭這三個有嫌疑的人都請到西廠去,不是審訊也不要用刑,就找他們談談話。」
只是談談話。
雙喜應了一聲,臉上帶著幾份笑意轉身就走。
引蛇出洞。
所以雙喜心裡就輕鬆了許多。
這邊主僕兩人是一副玩鬧的心態,但接到西廠傳訊的三個人可就沒這麼輕鬆了。
西廠那是人去的地方嗎!
「本侯犯了什麼罪,你們西廠敢拿老子!」
在西廠署衙的大院裡,頭頂著藍天白雲,郭蘭正跳著腳的破口大罵,自打被傳到這裡,他已經呆了好幾個時辰。
「急什麼。」
比起郭蘭的毛躁,顧語這位錦衣衛的指揮使就淡定了許多,該喝茶喝茶,還問番子要了份報紙,好不愜意。
「本督一直以為西廠比錦衣衛要厲害多呢,真來走一遭,嘖嘖,比起詔獄可是差的遠了。」
僅從環境來說,坐落在地表上的西廠署衙,可遠比錦衣衛的衙門要亮堂、文雅的多。
這裡沒有大牢,更沒有刑具,乾淨的一塵不染,庭院裡甚至還種滿了花草。
兩人一靜一急各有特點,只有陳紹現在宛如一條斷了脊樑的死狗般,打進了西廠就癱在了椅子內,幾個時辰了,還沒定下魂。
「孫公公到!」
門外響起番子的唱名,兩人不約而同的扭頭過去,而後見禮。
「見過孫公公。」
雙喜大跨步走進來,也衝著兩人作揖還禮:「咱家見過武定侯、安定伯兩位國舅爺。」
說完,一瞥目光,正看上還兀自哆嗦的陳紹,眼神里就掠過一絲厭惡。
「陳府尊,你這是怎的了。」
「下官冤枉啊!」
噗通一聲,陳紹就開始跪在地上哀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犯了哪些罪,但陳紹不管,先喊冤准沒錯。
「公公明鑑,下官這麼多年來一直兢兢業業、不貪不枉,怎麼就被傳訊來這了,下官冤啊。」
雙喜眉關就鎖了起來:「喲,陳府尊這話是個什麼意思。
難不成這西廠是森羅寶殿不成,咱家不過派人請三位來協助調查一個案子,怎麼到你嘴裡,到成了陷害忠良的地方。
怎麼著,咱家看起來就是禍亂朝綱的奸宦不成?」
陳紹嚇得連連搖頭,但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整話,他現在嚇得六神無主,哪還能保持冷靜的思維。
「請三位來,是為了前幾天京城內風言大皇子殿下一案。」
雙喜擺袍上座,開門見山道。
「經過偵訊,這件事是有心人幕後指使,並非子虛烏有的風言,有一伙人暗中跟蹤大皇子下值,隨後將這條消息借滿城說書先生的嘴大肆渲染,不僅影響了皇爺對殿下的鍛鍊,還給大殿下製造了不少麻煩。
妄言天家之事,乃欺君之罪,不把這起案件查清,咱家可就沒臉繼續在御前司待著了。
而之所以請三位來,就是因為現在根據下面人查探到的情況來看,三位各自當值的署衙最有嫌疑。」
「笑話。」
雙喜的話音剛落,郭蘭便搶先開口:「南京城裡出了包藏禍心的賊人,跟我們五軍府有什麼關係,就算有關係,又跟本侯若何?要問,也是去問魏國公和曹國公。」
扔下這句話,郭蘭起身就要走,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待。
趕著看球呢。
但還沒等走到門口,就被一左一右兩名番子攔了下來,當即氣的轉身。
「孫公公,你這是什麼意思。」
「案子沒查清楚之前,武定侯,您覺得您走的了嗎?」
雙喜冷哼一聲:「陛下雖然沒有聖諭如何處置,但畢竟交代了下來,咱家得辦好這份差事,您要是不忿,等將來查清後,隨時可以找陛下彈劾咱家。
但現在,您要敢硬闖,可別怪咱家不認國戚了。」
郭蘭抬起手虛空指著雙喜,哆嗦了好幾下才一甩袍袖,坐回自己的原位。
「這件事發生後,錦衣衛也一直在暗中調查,但亦是沒有什麼眉目。」
這個時候,顧語開了口,語氣平緩,十分的淡定:「南京太大了,僅城內就有近百萬口,找出十來個賊人,無疑大海撈針一般,而且又是深夜行徑,連體貌特徵都沒有,查無可查。」
「安定伯是沒聽明白咱家的意思嗎?」
雙喜側首看向顧語,沉聲道:「咱家說,咱家現在懷疑這事,就是三位各自的署衙辦的,賊人背後的指使者,就在三位之內。」
這話說罷,便見三人齊齊色變,顧語郭蘭都怒不可遏,而陳紹更乾脆,臉色先白後紅,然後直接抽了過去。
他嚇暈了。
這個時候,雙喜心裡已經徹底不懷疑陳紹了。
就這心裡素質,哪敢辦這種事。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顧語冷言冷語的說道:「孫公公,這事要坐到我們頭上,我們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另一邊,郭蘭已經開始敲桌子砸板凳的咆哮。
「我們腦子抽了幹這事,簡直就是無中生有,亂潑髒水。」
雙喜從自己懷中取出兩本題本扔到桌面上。
「沒證據的話咱家不敢亂說,在這事事發前兩天,錦衣衛和五軍府都有過一次不合常理的調度,解釋一下。」
顧語拿起一本翻看兩眼後就放了回去,冷笑:「沒什麼好解釋的,也不存在什麼不合常理的調度,錦衣衛負責宮禁衛戍、京城密探,很多時候的調度一貫如此,也都有下官的手令,而這其中的事,孫公公是錦衣衛的頂頭上司沒道理不知道,還用得著下官解釋嗎。」
另一邊,郭蘭乾脆連看都懶得看,一句話就嗆了回去。
「五軍府要負責應天府的治安安全,深夜巡防,自打熱孝結束,南京城治安問題嚴重,城內的城防所人手不足,借調一些南直隸各府的人手入京協助很正常。
這件事,幾個月前本侯就向陛下匯報過,獲批之後才進行的,孫公公要是不信,自己去問。」
兩個人都有應對的話,不管雙喜怎麼問,兩人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想抓出真兇,壓根沒有這麼容易。
好在雙喜本也就沒打算能問出什麼來,耗了能有幾天的功夫,就把兩人給放出了西廠。
為什麼是兩人,因為陳紹成了這次的替罪羊。
倒不是證據確鑿的指證應天府就是做案的賊人,而是作為應天府尹的陳紹,作為不力,導致南京城混進了賊人都不自知,坐了失職罪。
由內閣出面處罰的陳紹,罷官。
新的應天府尹人選也很快選定,同在南直隸腳下的蘇州知府王雨森成了接棒官。
這件事就這般雷聲大雨點小的告終了?
「搞出這麼一件大案,卻沒達到目的,背後的人哪能就此作罷,等著吧,後面會有人送來『證據』的。」
這就是為什麼只是談談話就把人放出西廠的原因所在。
要釋放出一種信號,擺出一種懸而未決、拿不定主意的姿態,刺激一下影背牆後面的人,讓其覺得,在沒有確鑿證據出現的情況下,這件事就會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淡化掉。
假定這次案件的布局人就是朱文奎,那麼,他都破釜沉舟的把自己架在火爐上了,能願意沒達成目標就罷手?
朱允炆的聲音猶在迴蕩,一具屍體,便出現在了距離西廠不多遠的一處巷子內。
屍體是一名西廠番子半夜巡邏時撒尿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屍體還熱乎著。
死者面目全非,身受數十創,但四肢健全。
猶其引人注意的,便是死者那雙滿是厚繭的手,和右手手背上那處招眼的刀疤。
而更令人不寒而慄的,則是死者身上破損不堪的衣物。
一件錦衣衛的飛魚賜服!
而在這件衣服的夾層內,還有一封血染的信令。
『將大皇子的事傳遍全城,尋找被權貴欺壓過的百姓,鼓動他們去應天府告官。』
案發不到一個時辰,安定伯、錦衣衛指揮使顧語就被撤職下了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