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光頭呀?」
般弱手指勾著他那綢緞般的黑髮,冰冰涼涼的,水一樣從她指縫溜走。【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滑到抓不住。
「不要。」她想了想,堅決搖頭,「小禿驢是小禿驢,白夢生是白夢生,我歡喜他光頭是一種,歡喜你長發是另一種,你們是不同的,我怎麼可以把你當成他呢?我們做人要有義氣,我不能拿你當小禿驢替身。」
「所以呀。」
小妖精孩子氣咬他鼻尖一口。
「白小夢給我留長髮好啦,我最中意你頭髮散開披在身上的樣子,真的好好吃喔。」
她說話總是那麼直接。
小郎君羞怯極了,也學她的平日姿態,撅起小臀,輕輕碰了下她的小屁股。
他緊緊牽著她的手,扣入指縫,四肢百骸都涌著暖流。
他低聲,「班班,你人真好,我真想跟你永遠在一起。要是,要是死後也有個地方好了,咱們以後還能見面說話。」
「有這種地方嗎?」
般弱撐著臉,認真思索,「我剛誕生沒多久,沒死過,不知道的呀。要是真的有,那也不錯,等我也死了,我就天天去找你玩兒。」
她還拍手稱快,「聽說鬼都是飄著的,走路也快,我吹一口氣就到你身邊啦,比咱們親親還要快!」
「那更好!」
小郎君笑得露出小齒。
「要是死後的地方像廟市就好了。」般弱跟他臉挨著臉,「你聽聽,這裡多熱鬧啊,還有燈,有水,有花,有船,嚯,還有橋呢,咱們的船正在過橋,啊,橋你知道是什麼呢,你聽的嘩嘩水聲就是河水在擊打橋石,它中間是空的,像山一樣高高拱起來。」
般弱拉過他的手,把他的手心往裡戳,空出半顆心後,倆人再指尖相觸。
「吶,就是這樣子啦,你知道沒?」
「我知道,我知道。」小郎君如小雞啄米點頭,儘管他不知道什麼是拍馬屁,但不妨礙他可勁兒誇她,「班班,你懂得真多,說得也好。」
「那當然,因為我去過不少的地方。」
小妖精搖起小尾巴,愈發得意賣弄她的見聞。
「我還到過月老廟呢,那裡有橋,還有姻緣樹跟姻緣石,人可多了,等你快死了,我帶你去看看,咱們可以掛姻緣牌子,然後往那塊紅石頭刻名字,聽說這樣咱們下一世還能遇到!」
般弱囑咐道,「不過刻名字的時候要偷偷的,不然被那些歪嘴小和尚發現,咱們要罰香油錢的!唔,你沒力氣,到時候我來刻,你就給我放風!」
小郎君歡天喜地得不知所措,汗津津貼靠她,連聲道,「好,好,我給你放風,決不讓小和尚抓到我們。」
他真的好中意她,不嫌棄他瞎了眼,還是個動不動就喘氣咳嗽的病秧子。
入棺之前,定要叫爹娘給他帶一塊最紅的姻緣石,刻好兩人名字。
他定會想她的。
「噗嗤——」
旁邊的船娘禁不住笑出聲兒來。
這一對兒是哪個府跑出來的金童玉女,都傻呼呼的。
小姐一團孩兒氣,說自己喜歡光頭也喜歡長發,貪心得倆人都要。那少爺呢,也是不諳世事的天真,沒覺得三個人在一起有什麼不對,發誓為她留長髮。即便人間最難解的生死跟姻緣,到了他倆的嘴裡,也如過家家一般,全然不知愁。
船娘感嘆,「年少真好。」
懵懵懂懂的,好騙又好哄,還有著一股生死相許豁出去的勁兒。
深夜,廟市散了,般弱又帶著少爺翻牆回家。
府內火光燭天。
哦豁。
被逮住了。
般弱第一次見著白夢生的父母。
女主人梳著高髻,大袖曳地,眉間貼了金媚子,那條海天霞的帛帶環住腰身,華貴又雍容。而她的天師丈夫則是一身寒甲,燕頷虎鬚,雄姿英發。般弱跟小郎君交頭接耳,「難怪你生得這般好看,你爹娘都俊哪!」
白紅霜:「……」
張寒衣:「……」
他們夫妻降妖除魔多年,第一次有小妖主動登天師府的門。
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夫妻倆對視一眼,屏退了家僕,燃了一張千山萬重符。
白紅霜低喝,「夢生,過來!」
白夢生緊緊抓著般弱的手,不肯放開,「爹,娘,是我隱瞞你們,屠翩翩私奔了,捉了班班來頂替,這一切都不關班班的事,是我求她留下來的。廟市也是我要去的,我途中走丟了,老鴇誆我去小倌館,還是班班救了我,否則我便要了。」
「班班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斷不能讓她受疼,你們若要罰,就罰我罷了。」
小妖精震驚不已。
你不是第一次出門嗎?不是什麼都不懂嗎?
「白小夢你騙我!!!」
小妖精陡然升起一種她被耍了的荒謬感。
「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小郎君有些心虛氣短。
小妖精氣鼓鼓剜了他眼,「你還騙我,說你難受,要我負責!我手都被你弄累了!」
小郎君那白白嫩嫩的耳根霎時紅了。
「……我,我沒騙你。」他尾指勾著她的手心,「我那時真的很難受,很想你親親我,摸摸我。」
夫妻倆皆是無語凝噎。
現在是打情罵俏的時辰嗎?
明明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私會,反而搞得他們像是棒打鴛鴦的惡人。
白紅霜踹了一腳夫君。
張寒衣輕咳了聲,打斷倆人,目光如炬,「夢生,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知道。」
小郎君轉過臉,聲嗓輕緩,宛若冰泉迸濺,「她是妖,夏秋沿途,青裙玉面,是我最鍾情的茶花小妖。我初識她的那一日,便已知曉。」
他聞過茶花的香氣,與她舌間、發間、頸間、肌膚間的氣味一模一樣。
小妖精愈發悲憤不已,「你知道?你知道怎麼不早說?害我裝得好辛勞!」
小郎君茫然,「可是……你裝得那般辛勞,我揭穿你……豈不是很對不住你的用心?」
張寒衣差點笑到岔氣。
他兒子跟他年輕時候真是如出一轍!
般弱沖喜小妖妾的身份被當場揭穿,張府雷厲風行問責屠戶,當場撕了聘書,欲要追回那二十四抬聘禮。
屠家的頭都抬不起來。
哪有二十四抬聘禮,全都給屠翩翩要走了!
天師府遂全城通緝,扯下了屠翩翩最後一塊遮羞布。
滿城為之譁然。
在屠翩翩沒有回來之前,般弱被天師府關了起來,儘管好吃好喝供著,但出入不自由,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依然很不痛快,就跟小郎君抱怨,「你們天師府怎麼這樣的呀?說了不關我屁事,怎麼還把我當犯人關起來?」
她是孩子心性,自己不痛快,也讓別人不痛快。
儘管知道白夢生是無辜的,但她一見到對方那好欺負的臉,忍不住將滿心的怨憤泄給他。
「我不管你啦!我要回大山!我要吃土!你愛跟誰成親就跟誰成親!」
「不要——」
白清歡急急忙忙圈住她的腰,抱得死死的。
「屠翩翩很快就能找到了!你再待幾日!幾日便好!」
「我不!」
她倔強無比。
小郎君熟知她死穴,「那,那你吃完觀音笑再走,好不好?」
般弱抿了抿嘴,「你別想收買我,我很有骨氣的!」
很有骨氣的又問,「觀音笑又是什麼?」
白清歡手法細緻,摸著桌邊的食盒,「這是我們荔城獨有的觀音笑,吃了開顏,年年都是貢品,你在別處是很難吃到的。最上等的,天師府也只勻得兩盒呢,往常我是不愛的,所以爹爹全拿去哄娘了。」他極為不好意思,「我覺著你會愛吃,就偷拿了另一盒。」
般弱:天哪他好愛我。
茶花小妖被關押多日,對於天師夫婦是滿肚子不滿,一聽他們的兒子胳膊肘往外拐,還拐到她懷裡,登時就不氣了。
她睜開半隻眼,故作姿態,「離枝有什麼好吃的?我吃的多了去了!哼!才不稀罕!」
「滋!」
那白底青般的冰指剝開纖薄的紅殼,吐出一顆渾圓晶瑩的果頂,般弱就見那小郎君低下那細細的白鵝頸,唇珠挾住了乳白色顏色半透的水晶肉,轉了頭就往她這邊來。般弱被他蠱惑得不知天也不知地,乖乖被他抱住。
那一顆圓嘟嘟的水晶丸就被他叼著,在她臉上滾著。
他笨拙生澀,半天都找不到唇口,般弱的臉盤兒被他弄得全是荔枝的汁水。
黏黏糊糊,又濕又潮,她實在是受不住了。
「你怎麼這麼笨啊,我嘴在這裡啊。」
她壓住他的肩,惡狠狠咬住那一顆作亂多時的水晶丸,就著他的雙唇,報復似的,咬得汁水四濺,連他也猝不及防被濺到,濕了眼眸半邊的絲帛。
小郎君脾氣極好,問她,「怎樣?」
「……我還要!」
「好。」
他又如法炮製,剝了軟殼,咬在嘴裡,一顆顆推入她的舌心。般弱靠在束腰炕桌旁,吃得不亦樂乎。等碟子空了,小妖精意猶未盡回味果肉清甜,身旁的人輕聲道,「你吃得髒了,我給你弄乾淨。」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般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愧疚道,「觀音笑你一顆都沒吃到,下次我……」
「不用,你多笑笑,比觀音還快活,我就高興了。」
小郎君湊過來,藥味中摻雜著冰片腦的香氣,極為清冽正派,舌尖卻不正經舔過她靠近耳朵的那一塊肌膚,那隱秘的禁忌感,刺激得般弱頭皮發麻,愣在原地。
「這裡也髒了。」
他低語,鼻息拂過頸間,指尖像剝鮮紅軟殼一樣,慢條斯理剝開她的衣襟,滑向兩肩。
輕吮她鎖骨。
般弱:「?」
般弱:「???」
很是一番勾引攪弄。
山里來的小妖精剛入人間沒多久,哪裡知道人間少年可清純又可險惡,她側躺著,正懷疑著妖生,兩條冰翡翠的小臂仙氣飄飄環住她的胸,嗓子懶懶的,「天晚了,明日再走罷。」
說不出哪裡不對。
般弱被他弄得又困又疲,不甘心道,「……那好吧,明日,明日我一定走,你可不許再耍賴了。做人不可以這樣的。」
明日是圓歡喜,唇齒一咬,就爆出了芝麻跟果仁碎兒。
般弱強撐骨氣,「後日,後日我定走。」
小郎君解開佩環,扶著她在薄屏風輕吻,光影搖落柿子如意的裙間,帶著氣音兒允她,「好。」
後日是果食將軍,油麵糖蜜,更是稱心。
般弱底氣不足,咽了口唾沫,「我,我大後日再走。」
小郎君架她到鏡前,他看不見,鏡里當能觀她這一霎的嫣紅情根為他而生。
至少也留了點痕跡,好讓這世間萬物知道,他來這一趟,除了父母之外,也是有人牽掛惦念的。
他嘴角一抹淺笑,「亦可。」
再後日是小蚫螺酥,色澤美極,層層起酥。
般弱吃得肚子沉甸甸的,又捨不得他的酣吻哄睡,簡直舒適到了每一條根莖,她日夜修煉辛勤,只為早一日享受神仙日子,而喜愛的菜餚只要吃不膩,便能吃得天荒地老,他這麼一通施展,掐准了她的軟肋,想走都走不了。
山裡的小妖精自暴自棄,摟著他光潔又香噴噴的小臂,「我不走了,我吃窮你家!還有你,我也要吃的!」
儘管是意料之中,他亦長鬆一口氣。
這一夜白大少爺總算睡了個瓷實。
次日,張府來客。
屠翩翩戴了一頂斗笠,主動跑回來,渾身還散著濃烈的香氣,她跪倒在張寒衣等人面前,哭哭啼啼說她是被混子矇騙,被捂了口鼻拐了去,好在她聰明周旋,並未,因此特來告罪,求張府再給她一次將功折過的機會,她定將少爺伺候得妥帖。
然而張氏夫妻倆人都不是好糊弄的,見她一身薄衣,二十四抬聘禮也不翼而飛,還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心中早就生疑。
檢查的檢查,驗身的驗身,是半點臉兒都沒給她留。
屠翩翩很快就被有經驗的嬤嬤驗明正身,言她不僅失了身,還流了胎兒,沒了香氣遮掩,俱是惡臭膿血。
屠翩翩被當眾戳穿,抖得跟篩子似的。
般弱在旁觀看,她不同情屠翩翩這個坑了她的傢伙。
她有點不舒服,「她逃婚,讓她賠錢啊,怎麼還要驗她貞潔?」
小妖精不是為屠翩翩打抱不平,只是單純厭惡這一行徑。
男子三妻四妾,也沒說要為女人守身如玉,憑什麼反過來要求對方守貞呢?
小郎君沒多想,順口便道,「屠翩翩是爹娘要來給我沖喜的,本來她同別人私奔一回,爹娘就震怒不已,但她八字與我相合,爹娘讓嬤嬤驗身後,發現清白還在,就仍聘了她,可這一次她是沒得抵賴了,爹娘總想把最好的給我,自然不會要這麼不乾不淨的女人……」
話剛落音,牽他的手便鬆開了,他撈了撈,竟沒撈著。
鼻尖則是逐漸遠去的淡香。
白清歡起先小聲喚她,但無人回應,他有些慌了。
「……班班?班班!班班!」
他頓時急得不行,翻開衣袍去搜人,惶急之際,撞到了茶水桌椅,杯盞碎成好幾瓣。
他一腳踩上去,輕薄的鞋底就被扎穿,滲出細微的血跡,卻渾不知疼。
「夢生!」
白紅霜主持大局,張寒衣第一時間發現兒子的異常,慌忙撈他起來。
「爹,爹爹,班班不見了,不見了,她扔開我的手,她走了!」往常聰慧的兒子亂得手指發顫,身子也在打著擺子,溢著一股無助的哭腔,「爹,帶我找她,您帶我找她好不好?肯定是我做錯了什麼,她惱了我!」
「好好好,爹,爹去找,夢生,讓爹看看你的腳,怎麼見了紅,是不是扎著了?」
「我不要緊,啊,我沒有扎到,爹,咳咳,你快去,快去找,咳咳咳!她精得很,跑遠了就找不著了!快去啊爹!」
病弱的小郎君焦躁起來,根本順不過氣,捂著發紫的嘴唇,咳得仿佛心肝脾肺都要嗆出來。
張氏夫婦嚇得魂飛魄散,連連保證,定要把那可惡的小妖捆回來給大少爺處置。
他們難掩悲痛,卻不敢在兒子面前表露,只好用一些渾話激他求生意志。
「不要……不要捆她……我答應要對她好,心疼她。」小郎君氣若遊絲,唇心泅出一抹鮮血,他嘗到了腥甜,生怕被爹娘瞧見,遷怒他的班班,遂揚袖遮了臉,用伸出舌頭使勁抿了抿,試圖毀滅證據,然而天師夫婦對血腥味最是敏感,兒子的伎倆根本瞞不過他們。
兒子從小懂事,為了不拖他們後腿,穿衣梳頭吃飯說話要樁樁件件學會,便是識字讀書,也是他摸著木刻字板,一個字一個字給學會的,連夫子都惋惜他的天資。
別說是要個小妖精,就是他想要天宮的仙女,他們也要去討的。
但很快,張氏夫婦打臉了。
那大山里來的茶花小妖,他們本以為年紀輕,見識少,好糊弄,沒想到竟如兒子所言,是個精明的,她一頭扎進附近的奉仙山,萬物生靈的氣息徹底掩蓋了她的蹤跡。
而且這裡的野生茶花生得極為茂密,除非是掘地三尺,把整座山都翻過來,否則是休想從那千株萬株的花兒挑出最稱心意的那一朵了。
饒是張寒衣身為天師,手段膽量不缺,可他這一條道最忌諱塗炭生靈,面對漫山遍野的茶花,同樣是束手無策。
總不能一把火燒了山,看哪一株茶花長腿跑了吧。
「夫人,這?」
他拿眼神看白紅霜。
「這什麼這,我怎知道你兒子如何不解風情,氣跑這小妖的?他隨你的榆木腦袋我有什麼辦法?」
張天師不樂意了。
「夫人,此言差矣,當初我也是翩翩美少年,怎的不解風情,追我的少女全城都能跑個三圈……」
白紅霜送他一對白眼兒,「得,還三圈,要不是你追在老娘屁股後頭繞了三十來圈,你以為老娘願意搭理你?回家,把你兒子背來,讓他自己追妻,這麼大了哄個姑娘都不行,以後可怎麼好!」
到底是當娘的,她還細細囑咐,「山風冷,給他多貼暖身的符,別讓他受寒了。」
張寒衣腳程快,沒半個時辰就背了人來,路上說了一通。
白清歡雙腳落地,就迫不及待朝前跑去,不過身體所限,他跑得再快,也像大家閨秀的小碎步。
「班班!班班我來找你!你出來啊!」
張寒衣又不厚道笑了,「怎像個姑娘家,也好,那小妖潑辣,正好管他這姑娘家的細膩心腸,多動彈一些,省得成日悲春傷秋的。」
這茶花小妖居住天師府,他們明面上是晾著她,實則事無巨細地過問,知道她性情不壞,但極有主意,眼明心亮,牙尖嘴利,做事也是風風火火的,是白紅霜最中意的兒媳。那一日得知兒子為了留住小妖,還學了一些勾欄手段,夫妻倆的眼神都極為複雜。
兒子早慧,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在很多事情上總是委曲求全,再想要的東西他也會憋著不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表露如此強烈的心愿,甚至求生的也明顯起來,夫妻倆簡直是欣喜若狂。
然後沒欣喜多久,夫妻倆就看到,兒子啪的一聲,踩中了獸類的糞便。
天師夫婦:「……」
又啪的一聲,又有鳥類往兒子頭頂拉了一盤金。
天師夫婦:「……」
小妖精的報復心還真強!
張寒衣覺得兒子將妖氣得離家出走,受點懲罰也是應當的,沒什麼牴觸,他惹怒白紅霜時,還被她抽得下不來床呢,小妖這還算溫和的,除了有辱斯文點,並未讓兒子受到更多傷害。
但他怕夫人亂想,還沒開口替小妖辯解,就被夫人截斷話頭。
「行了,咱們去山腳下等著吧,你兒子活了十六個年頭,難得高興一場,他都不怕受辱,當老子娘的,又有什麼可說的?你傳信給管家,讓他備好一百二十八抬聘禮!」
白清歡不能視物,又在這荊棘叢生的山野中,本該寸步難行,但他知道班班就在前邊等著他,心裡頭那一絲懼怕煙消雲散。
他很平穩地走著,不管是腳上踩了什麼,頭頂又掉了什麼,他柔聲道,「班班,是我不好,沒有考慮到你,我那日並非要冒犯你。屠翩翩跟你,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冷笑聲遠遠傳來。
「我已經小禿驢生米煮成熟飯了,我就是你口中不乾不淨的妖,你若嫌棄我,就趁早滾吧。」
白清歡走到一處,慢慢蹲下來,憑著感覺,撥開那橫生的枝節,捧起一株細細的,「班班,不要說氣話,我從未想過貶低看輕你,若是旁人,我不怕同你說,她失了貞,我不歡喜,自是不要的。可是你不同,不論你是什麼樣的,我都要。」
「我雖未走過很多地方,有些道理我也懂,他是先來,我是後到,我既愛極你,不管你跟小和尚發生什麼,我不在乎,只要你的日後。」頓了頓,他又道,「我活不長久,等我死了,你想同他,還是同其他人,我都可以,只要他們對你好,只要你快活。」
他冰白手指撫摸她的根系,淺淺插入泥土裡,「同我回去,我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咱們做一回拜天地的正經夫妻,好不好?」
「……哼,臭死了,回去你得給我洗十次!否則不准上我的床!」
那細細長長的枝條纏上他的小臂,開著一朵淺綠色的花苞,白清歡小心捧她入懷,眉眼開霽。
「好!」
於是守在山腳的天師夫婦就目睹這一幕。
他們那情緒向來淡薄的兒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身上也是髒兮兮的,他鄭重脫了外衣,兜了一大塊潮濕的山土,胸前中央的,供了一株纖纖細細迎風招搖的茶花。
六月初六,諸事皆宜,嫁娶吉日。
張府這一回給病弱大少爺聘的是正妻,聘雁開道,旗鑼傘面,那十里紅妝的盛景,喧鬧得是全城皆知。
屠家隱在街角,皆是落寞不已,這本該他們家的富貴,奈何屠翩翩心高氣傲,看不上那傳說中的瞎子少爺。
白清歡也是第一次騎著高頭大馬,為了新婚不露怯,他央求了爹娘護法,日夜在馬場苦練,此刻縱然蒙著眼,但拉起金鞭,翻身上馬俱是瀟灑美少年的姿態,讓眾人都看直了眼。
昏時,跨火盆,牽繡球,拜高堂。
高朋滿座,祝賀連連。
而在婚房裡,白清歡掌心出汗,用權衡挑開了新娘子的大紅蓋頭。
周旁是接連不斷的恭賀稱心如意,他微微鬆口氣,總算沒出錯,讓她丟臉。她嫁給一個將死的瞎子,已是萬般委屈,他不願再讓她受到任何非議。
但新娘子半點也不擔心,見掀開了蓋頭,拉著他的手求他,「快洞房吧,我想洞好趕緊吃東西,你們規矩真是太多了,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吃,我個小肥妖都要餓瘦了!」
小郎君啞然失笑,又與她結了發,喝了酒,洞房前還端了幾碟糕點放到炕桌。
她雙眼放光,被他脫了婚服,還不忘塞上幾口。
小郎君將臉貼上去,舔她唇邊的甜渣,忽然問她,「這是第一次成親嗎?」
「當然啊。」
般弱還有點氣,「早知如此麻煩,就該往衣兜里塞一隻燒雞的,你也不提醒我!」
小郎君抵著她的頸,低低笑了。
般弱:「?」
這人最近奇奇怪怪的。
「你怎麼了?你也餓了?」
「嗯,餓了。」
「騙人,誰餓了怎麼還笑啊?」
小郎君吻她鬢角與耳後肌膚,摩挲得極為溫柔,「我只是,很高興,很高興。」
借我一段蜉蝣天光,不必白頭,不求來世,不要她深情無救。
她歡喜我一日,那就勝過一日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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