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勁風獵獵,日月搖光。【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老祖的蟬紗道袍沒入一面青鏡中,激起陣陣漣漪,等到最後一束鴉翎逶迤而進,所有波瀾消散不見。
先天神魔是元鳳後裔,伴生涅槃,又稱涅。
涅忍不住問,「無量,那魔心真進去你那裡了?」
無量涅槃鏡呸了一聲,脾氣很是火爆,它罵罵咧咧,「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不會就閉嘴!要不是你太孬,本爺爺至於沾染這一份燙手的因果嗎!」想到始魔要在它鏡中復生,甚至要從它的肚子裡爬出來,它就渾身奓毛瘮得慌!
始魔僅是出世一天,劫身攪得大界風起雲湧,萬族蒼生都被她戲耍了遍,跟這種蔫壞的傢伙扯上關係,還有它的好果子吃?
若是道祖跟始魔結為連理,它還算是「高堂」呢!
折壽啊!
無量涅槃整個鏡都不好了。
涅有些不服氣,「那是老祖所請,你敢拒絕嗎?」
洪荒道祖一體雙魂,好似半聖半魔,天聖在救濟蒼生,情魔在為一人披荊斬棘,誰也不願意遭遇那可怖的惡面,若不是他服軟得快,而今屍首都不知變作幾段了!
「孬就孬,講什麼——」
無量涅槃鏡忽然僵硬,緊接著整面青鏡一陣戰慄搖晃,平靜的湖水都像沸開了般,滾起了炙熱的白泡。
涅:「?!」
這才多久,就應涅槃劫了?
不愧是老祖,辦事兒就是雷霆萬鈞!
無量涅槃鏡氣急敗壞,「這個小畜生!這個小畜生!老祖對她這般掏心掏肺,她怎麼敢?!」
涅連忙追問,「怎麼了?到底怎麼了?老祖出了什麼事兒?!」
涅槃劫,在於渡魔心,得無上妙果。
老祖就相當於一界接引者,克化惡瘴,洗淨魔心,讓她洗心革面,重新做神。
可這個小畜生是怎麼做?
無量涅槃鏡咬牙切齒譴責魔心,「老祖這一次輪迴轉化為奢比屍,收養了末劫下的兩條青蛇,對她們悉心照料,日日寵愛,待她們宛如親女,怕她們亂跑受傷,還不嫌麻煩戴在耳邊,可誰知道這兩條小蛇包藏禍心,趁著奢比屍出戰天庭負傷,竟一蛇身後作捆,一蛇身前強奪!」
涅:「!!!」
此時,毒神祖巫奢比屍被囚困在天庭暗處,秀美人面又驚又怒,「般兒,弱兒,你們這是做什麼?大戰當前,我族危急,快放開為父!」
兩蛇皆笑。
般兒說,「我姐妹從劫誕生,無父無母,未被哺育,哪來的父?」
弱兒說,「姐姐,你可說錯了,那一日我們不是趁著王父熟睡,嘗了滋味麼?甚甜,也算是餵養我們一場。」
祖巫奢比屍恍惚記起,某日醒後,胸前儘是小蛇遊行的痕跡,冰涼又黏。當時他以為小蛇玩心重,摔進了衣領,不輕不重訓斥了她們幾句,便拋在了腦後,哪裡料想會有今日大禍!
身後那一條般兒小蛇伸出纖纖細手,捆住了奢比屍的胸膛,蛇信子也沒有閒著,舔了一下奢比屍的耳朵。
這是一雙毛扎扎的犬耳,寬而長的輪廓,栗血色的茸毛,它底部是堅而柔韌的,頂端卻很軟綿柔亮,平日裡會垂下小半塊軟骨絨毛,顯得溫順敦厚,正如她們的王父,雖面冷擅毒,卻心腸極軟,否則也不會收養她們這一對末劫之蛇。
可惜呀,王父是好心沒好報,養出了她們這一對白眼兒蛇。
今日註定是逃脫不了她們姐妹魔掌。
「……嗚。」
他耳尖登時敏感地抖動,面上的兩道鋸齒巫鬼紋也不安地緊閉。
她、她們到底想幹什麼?
青碧小蛇掛在他耳邊多時,早就知道這犬耳是王父的死穴,自然不吝賜教。
奢比屍躲閃不及,又被舔得正著,整具獸身都軟綿綿地伏落,連淌過腰間的血絲,亦帶著一種纏綿曖昧的餘韻。身前弱兒小蛇嬉笑,「姐姐,你瞧,王父有反應了,不愧你我姐妹多日謀劃,終於能痛快淋漓一場。」
「荒唐!當真是荒唐!」
奢比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雙目噴出烈火,厲聲叱喝,「你們若還有半分廉恥恩義,念及我多年照料,便快快住手,如此逆行倒施,折損道行,你們就不怕在劫中灰飛煙滅嗎?!」
結果他的訓斥,姐妹倆是半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弱兒小蛇同姐姐竊竊私語,瓜分戰利品。
「姐姐,我要前面的,行不行?」
姐姐也寵小的,「可以,別太過分,王父還傷著呢。」
弱兒小蛇便歡歡喜喜騎了過去,王父大腿長直,她肖想多時。
般兒小蛇也緊貼著奢比石的尾根。
姐妹倆同心一致地占有他。
奢比屍羞憤欲死,奈何他的用毒手段被理得透了,根本救不了場,只能眼睜睜任由宰殺。漫長的凌遲,犬耳時而直立繃緊,時而耷拉垂落,反覆了好幾次,茸毛短而嚴密,宛如一塊鮮紅色的小厚被,很快被泅濕透了,變得暗紅濕潤。
奢比屍死死忍住叫聲,可一睜眼,兩張面孔一模一樣,緊貼著他腰側左右,亂轉的眼珠子不知道想著什麼壞主意,他雖陰冷孤傲,行事也算磊落光明,哪裡受得了這種羞辱與折磨,喉間一甜,生生暈了過去。
「這就暈過去了?」
般弱嘀咕著。
小師哥也太脆弱了吧。
她就嚇他一嚇,還沒徹底上手呢!
玩個耳朵都能昏過去,唉,小師哥都不中用了!
仿佛察覺到鏡外目光的注視,兩張嬌媚小蛇面孔同時轉過去,她們軟頰暈著紅潮,眼尾蛇鱗閃爍,得意咧開一口尖尖的小白牙。
無量涅槃鏡暴跳如雷。
「挑釁!她定在挑釁我!」
先天神魔拉住它。
「冷靜!咱們不要上著魔心的當!老祖定有思量!」
無量涅槃鏡只得忍氣吞聲,等著老祖的反擊。
然而——
巫妖大禍進入尾聲,東皇天庭被攻陷,巫地亦是四分五裂,祖巫們紛紛隕落,退出戰場。
奢比屍沒死。
他被雙蛇藏起來了,從王父淪落成王夫。
無量涅槃鏡照到的最後一面,就在藤花落國的金殿裡,奢比屍赤發及踝,又披著裸背,滿臉麻木坐在蛇床旁。
他頭頂的天光若隱若現,塵埃如金粉飄落,雙腳細細伶俜一束,纏著藤花的同時,環著兩隻青花細口小蛇鐲,綠得幽深,輪到進食時刻,蛇鐲靈活蠕動,昂起細小蛇頭,又順著他乾淨緊實的小腿蜿蜒而上,沒入至深的暗處。
涅都傻了。
奢比屍,第八祖巫,洪荒大能,最尊崇的就是人面獸身的聖軀,但他竟然分出了兩條白生生象徵卑賤的人腿兒?
祖巫大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慘無人道的折磨?!
魔心邪性不改,第一次交易以失敗告終。
無量涅槃鏡:「……這就是你說的老祖的思量?」
先天神魔咽了口唾沫。
真難搞啊。
老祖行不行的啊?
涿鹿之野,日月無光,赤地千里。
蚩尤兵敗之際,他不可置信望著旱神女魃身邊的妹妹,痛苦低吼,「為什麼,索哥,為什麼你要背叛九黎,甚至背叛我?!」
他請風伯雨師,除了索哥,從未告知任何一族!
九黎蚩尤有八十一個兄弟,俱是魔神般的厲害角色,他們銅頭鐵額,驍勇善戰,軒轅部極為忌憚。其中他們最疼惜的,就是年紀最小的索哥,她輕輕細細,面白如素,卻是一張鋒利的薄紙妖,隨風而飄,無論是哪位哥哥觸摸她,都會割得鮮血淋漓,久而久之,哥哥們習慣跟她保持距離。
唯有大兄蚩尤,不懼利刃所傷,知曉小索哥最怕雷聲,便展開裘衣,把她攜裹進自己的胸膛。
兄妹倆同吃同睡,也遠勝旁人親熱。
若是旁人背叛他,蚩尤還略有幾分釋然,他被奉為主兵之神,生來就主冷血殺伐,被怨恨,被憎惡,被背叛,皆是理所當然,可他卻沒料到,最後執刀捅入他胸口的,竟然是他最心愛的索哥!
女魃開口,「大皇蚩尤,你看清楚,她是我軒轅族的神女姑姑,絕非你等血脈。」
大兄蚩尤雙目淌血,怒極生寒,「原是如此……我的索哥,早被你害了吧!你個雜種!你怎麼敢!小雜種你怎麼啊!!!」
他四角六臂兇猛掙扎,身上鎖鏈愈發收緊,絞入根根血筋里,猙獰可怕又令人生畏。
他恨不得生吃了索哥。
女魃皺眉,正要施法,被小姑姑阻止。
「你帶應龍先回,我卸他屍身!」
女魃猶豫片刻,囑咐道,「小姑姑,困獸猶鬥,你切莫離他太近,不若等蚩尤渴死,再摘他頭顱,方是萬全之策!」
小姑姑嘴角微翹,似笑非笑,「放心,就算近身,大兄也殺不了我,他最疼我的了。」
女魃欲言又止。
小姑姑改頭換面,去九黎部落混了幾年,真把自己當蚩尤的胞妹了?她暗道,就算是疼,那也是之前,沒聽見蚩尤方才罵姑姑是小雜種嗎?大皇蚩尤窮凶極惡,小姑姑又身份暴露,他不剝皮抽筋都是輕的!
小姑姑地位超然,女魃身為帝女,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召集一番就退出了戰場。
她撤離的時候,尤其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小姑姑抬起一隻裸足,踩在了大皇蚩尤黑漆漆的胸膛,還往下放,使勁壓了壓。
大皇蚩尤勃然變色,粗硬青黑六臂將鎖鏈撞得鏗鏘作響,他嘶啞呵斥,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女魃莫名同情。
「小雜種,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臭腳!!!」
大皇蚩尤怒喝不已。
小姑姑竟笑嘻嘻,她踮起了腳,雙手抓住一對鋒利染血的長牛角,親了親大皇蚩尤烏暗的薄唇,「我不信,都是大兄給我洗的腳,你捨得砍?」
女魃:「……?!」
大皇蚩尤:「???!!!」
她想幹什麼?
等等她在幹什麼?!
大皇蚩尤身軀高直偉岸,卻長了一張格外清峻秀美的少年面孔,嘴唇也窄窄一條縫兒,姣美細巧,顏色微潤,與他磅礴殺戮的身影形成鮮明的反差。利刃般的雪白短髮盪在肩頸,左胸一側則是綴著一條銀環長辮子。
極致的漆黑與雪白,撞出一種動人心魄的艷烈。
般弱抓完了前頭那一對粗壯彎曲能頂破腸肚的犄角,又去抓他彎向裡頭的纖細小角。
大皇蚩尤悚然一驚,呼吸發緊,腔調都變啞了。
「……索哥!住手!我是你大兄!」
她不肯放手,大皇蚩尤腰背汗毛颯颯炸起。
她歪了頭,「媧皇娘娘跟伏羲哥都是兄妹,我們又不是親的,怎得不行?」
大兄蚩尤呆滯了半瞬,他喉嚨似著了火,「可我,可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見她堅定的面容,大兄似妥協,又似認命,「高兒,算,算為兄求你,你要殺就殺,不要如此褻弄為兄!」
「都怪大兄。」她孩子氣地嘟囔著,「大兄總是想著九黎族,軒轅族,神農族,白天裡想,夜裡也想,都不想想高兒。我明明待在大兄身邊,眼裡只有大兄,您伸一伸手,便能碰到我的臉,可是大兄呢?大兄眼裡沒我!我也不想的,這本怨不得我!」
說罷,她又揚起笑臉,「如今好了,沒有九黎,大兄只我一人了。」
大皇蚩尤胸腹劇烈顫動,衝著她的面,氣得當場噴了一口血。
他雙瞳沖煞,難掩殺意,「你竟因為這種荒謬理由,你出賣我?!」
無量涅槃鏡跟先天神魔也要嘔血了。
你娘的,就為了人家看你一眼,你聯合胞兄,弄垮人家整座部落,你也太可怕了!
「這種理由很荒謬嗎?」她反而很驚訝,細長的胳膊摟住大皇的蠻勇剽悍的腰身,只圈了半邊都不到,她的臉頰緊緊貼著大兄的胸壘,依戀無比蹭了蹭,「什麼都沒有大兄留在我身邊重要。」
就不信這一次還逼不了小師哥退出涅槃鏡。
「……滾,滾開!」
大皇蚩尤脖頸充血,拔起根根深黑老虬般的青筋,仇視著她,「你今日最好殺了我,否則他日我勢報血仇!」
她卻攀上了他中間的兩條胳膊,與他十指交扣。大皇眸光透寒,狠狠勒住她的手指,立即皺了起來。
她啊了一聲,眼圈泛著淚花,「大兄,疼。」
「……」
大兄抿緊烏唇,神色暴戾,竟鬆開了些。
對方身腰纖細單薄,幾乎嵌入了他那緊實的肌肉里。
般弱依然維持著索哥的形態,薄薄的紙張邊角如同片片刀刃,劃傷了大皇的血肉,他悶哼一聲,隱忍不發,目光愈發薄涼仇恨。
血紅殘陽,乾旱裂地,大皇蚩尤被無邊無際的鎖鏈捆住了六臂與雙腿,他四角衝撞,癲狂掙扎,直到筋疲力盡,徹底逃脫不掉她的擺布。
他腰胯動盪,恥辱般閉緊眼睫。
第二場交易,失敗。
無量涅槃鏡風波迭起。
彼時他們投身蠱宗,是同門師兄妹,為了爭奪宗主之位,師妹先下手為強,將蠱毒無雙的師兄祭煉成一枚情蠱。每逢血月,他就發作得人不人鬼不鬼,師妹只是當窗撩開了半邊袖兒,他就能流著涎水,惡鬼一樣撲食過去,全然不像平日莊重矜持的自己。
事後,他癱坐在地,極其厭惡自己那搖尾乞憐的噁心行徑。
「師兄,地上凉,快上來躺呀。」
師妹撈他一把髮絲,柔順地滑落指縫。
「殺了我!殺了我!」他痛楚低聲,跪著哀求,「師妹,求你,我不跟你爭宗主之位,也不想如此行屍走肉活著,像一條發情吠叫的犬兒!」
她的肩膀似一面千年積雪的牆,朝著他傾壓過來,又將他徹底掩埋。
她調笑聲清晰又刺耳,「師兄,說什麼呢,若不喜歡我如此待你,那麼賣力又作甚呢,你骨子裡就賤的呀。」
身軀被踐踏,傲骨被折辱,他顫抖著失血雙唇,仿佛墜入萬丈深淵。
般弱雙手支著腮肉,笑得眉眼彎彎。
這一次,她都這樣對他了,小師哥總該對她心死了吧。
然後般弱就迎來了第四次輪迴。
般弱:「?」
是不是有什麼搞錯了?
為什麼還能再來?
「好妹妹,我的好逢恩,算哥哥求你了,你就替哥哥一回!反正咱倆生得一模一樣,父皇母后都認不出,況且,你連哥哥的筆跡都能模仿,何愁不能瞞天過海!哥哥答應你,只要你幫我這一次,日後哥哥任憑你驅策!」
東宮太子湯景駿做小伏低,給胞妹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就一次,就一次成不成!」湯景駿苦著臉,「哥哥真的是沒辦法了,這已是我本月第次失約,童坤他們不知怎麼唾我呢,說我君子一言,肥肥都能上樹!」
湯逢恩抱著一隻圓滾滾的奶皮豬,白了他眼,「你失約關我肥肥什麼事!」
湯景駿好聲好氣賠著笑,又擼了擼肥肥的軟皮。
嘿,夏涼冬溫,還真絕了!
也就妹妹會享受!
湯景駿羨慕極了,要是他投胎成逢恩多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還不用上孟太傅的課!
若是他有兄弟,分擔一下孟太傅的壓力,湯景駿也不至於叫苦連天,無奈江山穩固,父母恩愛,他只有逢恩一個胞妹,作為被寄予厚望的長子,湯景駿想推鍋都不成,生怕自己叛逆讓父皇母后傷心。
可少年天性自由,哪肯一直待在牢籠里呢?
還是童坤等人玩笑一句,說他跟妹妹同胞,平日沒少讓逢恩公主頂替他上課吧?
湯景駿茅塞頓開。
「父皇也不知怎麼想的,千挑萬選,竟然請了孟家那個老古板做我的太傅,你是不知道啊,自從孟太傅來了東宮,我寅時背書,卯時抽背,辰時練字……你瞧我這倆眼,青得跟什麼似的!」
湯景駿非得磨得妹妹同意不可,「逢恩啊,看在咱們都尿在同一張床的份上,你就當心疼哥哥行不行?日後哥哥替你掙家業,定給你最好的嫁妝!」
般弱不耐煩他念叨,「行,我就替你走這一遭,看那孟太傅是人是鬼!」
太子喜笑顏開,又細細囑咐她,「千萬不要開小差,孟太傅那雙眼比神鷹還厲害,你會吃手心板子的!」他又補充道,「逢恩,你可別露餡了啊,若是孟太傅知道我們對調身份,他不把我皮扒了才怪!」
果不其然,咸平閣內,般弱僅是打了小盹,就被嚴謹苛刻的孟太傅逮個正著。
「手伸出來。」
兩指闊面的竹板戒尺,不近人情對著她,另一端是寬大分明的指節,瘦,硬,細長,是文臣的骨,薄的皮肉,仿佛氤氳起一片蒼青色的寂凉月光。孟太傅年近十,尚未娶親,每一寸皮肉繃得發緊,都仿佛寫著——
不近女色,寡情淡欲,你他娘的少挨老子。
般弱心癢得很,總想捉這雙握著戒尺的手去干點壞事。
「太子殿下,您知道我規矩的,早伸晚伸,沒有任何區別。」
對方容色平淡。
般弱頓時把手藏進更深的袖袍里。
她眼珠也沒閒著,順著竹板戒尺往下看。
孟貞明系出名門,是大家之後,舉手投足浸染了鐘鳴鼎食的禮儀法度。你且瞧瞧這一身講究的,領襟防護得嚴實不說,直裾深衣披及腳踝,吝嗇露出半分肌體,就連雨天蹬了桐木屐,也必定著一對綿紗襪子,恥於赤足行走。
「你看什麼?」孟太傅沉聲。
「嘖。」
般弱撇嘴,真是老古板。
看他一眼能怎的,能懷孕嗎?
孟貞明長眉微皺,加重語氣,「伸手!」
般弱慢吞吞動作。
孟貞明令行禁止,哪裡容得東宮懶散輕慢,當即快抬手,擒住她腕骨,也許是在袖袍里躲久了,肉都軟了,溫了,滑溜溜地險些脫手,孟貞明捏緊了些,豈料她不僅滑手,城府同樣很油滑,五根手指團團包裹,不肯吐露柔嫩掌心。
孟貞明深吸一口氣,一手挾著戒尺,一手去掰她手指,「攤開!休作婦人嬌態!」
東宮最近功課懶怠,不曾想性子都桀驁了,他非得扭正不可!
般弱歪了歪頭,手指靈活運轉,勾住了孟太傅的指尖,倒像是他刻意插進指縫裡。
少年儲君玉冠墨發,嬉皮笑臉,「便宜先生了,孤這手,只在晨起手沖,可從未牽過男子。」
孟太傅愣了愣,緊接著血液直衝腦顱,整個人都震得發顫,耳畔嗡嗡直響。
什麼沖?什麼牽?
他都聽見了什麼?!
「……混帳!荒唐!聖賢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孟太傅怒意高漲,也不掰開般弱手心了,舉起戒尺就打,般弱往後直躲,他就箍住她的胳膊,往前拉扯。
般弱見逃不掉,又使壞□□起來。
「哎呀!孤疼!先生輕點兒!」
孟太傅規矩體統了十年,哪裡經過這樣胡攪蠻纏的陣仗,當場手忙腳亂捂住她的嘴,整張臉青白交加,嘴唇張張合合,說不出半個字兒。
等湯景駿換回女裝,躡手躡腳回到東宮,就見他那妹妹懶散逗弄肥肥。
湯景駿前前後後打量她,確認她沒有破一點兒油皮,頓時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幸好,孟太傅沒有為難你!」
般弱噘起紅唇,「哪裡沒為難啦?先生還要打我手心的,幸虧我反應得快,他打我一下,我叫一下床,看不羞死那老古板!哼,便宜他了,沒給錢就能聽的呢!」
湯景駿:「?」
天爺啊你真敢叫啊那是你哥哥的臉啊!!!
以後我還怎麼在東宮混啊!!!
湯景駿羞憤欲死。
湯景駿心儀孟太傅的侄女,為此不得不親自下場收拾爛攤子,「東宮絕對沒有很奇怪的聲音,青瑤你要信我,我們湯氏都是祖傳的痴情種,此生絕不納二色,不信你可以問逢恩!我絕對沒有胡搞亂搞!」
太子殿下又想起,他妹妹八歲的時候就得了青瑤的初吻,十二歲倆人還膩在一張繡塌吃喝,酸得他面目全非。
孟青瑤奇怪瞧他,「什麼很奇怪的聲音?怎麼,逢恩不養肥肥,改養耗子了?」
她的閨中密友想法稀奇古怪的,養耗子當寵物絕對能做得出來。
湯景駿:「?!」
湯景駿小心翼翼地探她口風,「孟太傅沒對你說什麼嗎?」
「說什麼啊?小叔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重規矩禮制,衣帶多繞幾圈都被他說不尊先賢,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可不敢跟他親近,平日裡被訓得狗血淋頭也就罷了,哪裡還敢湊上去挨罵啊!」
孟青瑤忽然想起什麼,有些幸災樂禍,「怎麼,你又惹小叔生氣了?習慣就好,往後你加入這個家,咱們一起挨小叔的罵,總不寂寞的。」
湯景駿:「……」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對這個孟家女一見鍾情!
次日,湯景駿去了咸平閣,見了孟太傅,整顆心提到半空,七上八下,沒有著落。
孟太傅一如既往的鎮定,抽背的抽背,教授的教授,看不出半點端倪,應該暫時不會追究他。
湯景駿昨日瘋玩,心神放鬆之際,困得以頭撞案。
「咚——」
湯景駿一個激靈,正好對上了孟太傅那雙深邃黑玉的眼眸。
孟太傅抽出戒尺。
湯景駿頭皮發麻,翻出了手心。
訓誡遲遲未落。
湯景駿不由得抬頭,慣常嚴肅正直的孟太傅麵皮發窘,借著更衣的由頭,避他如洪水猛獸。
湯景駿:「?」
般弱鬆快沒幾日,她的廢物哥哥又哭喪著臉,抱著她的大腿,淒淒切切哭嚎起來,「逢恩啊,看在咱們同年同日生,同年同日又尿床的份上,這回你一定要救哥哥,得罪了孟太傅,我就更娶不著青瑤了!」
般弱踢他,「好呀,那我替你娶啊,反正咱們生得差不多,青瑤肯定不介意。」
太子哭得更大聲了。
事情是怎樣的呢?
孟太傅這幾日避著湯景駿,功課都寬和了許多,湯景駿得意忘形,不小心弄破了一件八棱淨水秘色瓷瓶,那是孟太傅每日淨手所用,宮婢太監碰一碰,他都要皺眉半天,可想而知,湯景駿覺得自己活不過明日。
般弱被哭得腦殼疼,扔了一卷畫軸給他,「喏,你丟進瓷瓶里,孟貞明定不會追究。」
湯景駿不嚎了,好奇地擺動畫卷。
「這是什麼?菩薩像嗎?能鎮得住孟太傅嗎?」
般弱瞟他,「你要是看了,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可別怪我。」
湯景駿連忙攏緊,「不看了哥哥不看了!」
開玩笑,上回那個奇怪的聲音,就讓他快抬不起頭了,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這日,孟太傅到咸平閣,折開雙袖,欲要傾倒瓷瓶淨手。
「……嗯?」
瓷瓶不知何時破了個裂口,他情緒翻湧,含了一絲怒氣,正要問責宮人,卻見瓶口斜插了一卷畫軸。
孟太傅凝眉沉思,隨後抽出來,緩緩攤開,那絹畫上的青綠淨瓶碎裂在地,衝出了瓶里的男人,他未著絲縷,烏髮濕漓漓披在腰後,玉口銜著一塊碧綠碎片,淌出明澈清亮的溪水。
孟太傅燙手般扔出畫軸。
「嘭!!!」
淨瓶隨之遭殃。
湯景駿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
待他進去之後,孟太傅竭力維持平靜,閉口不提淨瓶之事。
湯景駿暗呼好險,又逃過一劫!
也不知湯逢恩那小菩薩,哪裡修煉的神通,竟讓古板嚴謹的孟太傅都拿她毫無章法!自此之後,湯景駿仿佛通順了任督二脈,時不時就跟雙胞胎妹妹互換身份,反正王朝是他家,他跟妹妹輪流坐龍椅,怎樣都不算虧。
這正中般弱下懷。
湯景駿根本沒想到,他這一手瞞天過海徹底坑慘了孟太傅。
在孟貞明看來,少年東宮性情多變,古怪莫測,前一刻還對你恭恭敬敬慫得要死,後一刻就將孟家罪行甩你頭臉,一副置人於死地的模樣。
「孟錫真,孟家大房的嫡子,也是你寄予厚望的大侄子吧?」少年東宮笑意吟吟,「這小子可了不得,他醉酒吐真言,說什麼,等孟青瑤入主東宮,誕下龍子,到時母憑子貴,天下就是你孟家的後院了,先生,你以為呢?」
孟貞明眼皮狠狠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每次東宮口喚先生,都會比往常要邪佞得多。
孟貞明折落雙袖,跪伏在地。
「殿下明鑑,我孟家自開朝起,就忠心耿耿——」
少年東宮的足尖裹著綿紗輕襪,頂了頂他下頜。
孟貞明如觸毒蛇,駭然避退。
少年東宮又笑了笑,「先生怕什麼?你十歲,我才十六,我這小胳膊小腿的,還不及先生高,先生若不願意,孤還能強凌先生不成?」
他彈著腰間的瑜玉,紅汪汪的,好似純真無辜的兔瞳。
「至於先生說的忠心嘛。」他拉長了腔調,「這玩意兒都長在你們的胸肉里,孤又不忍心挖出來瞧一瞧成色,哪裡知道它是什麼質地呢?」
孟貞明澀聲,「殿下,想要我孟家如何做?」
大房妄議天家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太子肯不肯重拿輕放。
「先生怎麼怕成這樣子?先前打我板子的威風哪兒去了?」少年東宮半跪下來,他解開了那一塊鮮紅佩玉,衝著他無害笑著,「先生博聞多識,可知道美人養玉?越美的人,養出越水潤的玉,我這一方太子佩玉,就勞先生養著一段時日了。」
只是盤玉。
孟貞明略微釋然,後脊一軟,發現濕了半身。
「啊,對了,先生。」少年東宮促狹淺笑,「我那玉挑地兒,就養在先生禁庭吧。聽說先生小名潤哥,可不要讓孤失望哪。」
剎那,孟貞明臉龐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湯景駿覺得孟太傅有些奇怪,可他又說不出怪異之處。
孟太傅如常教導他,聲音是時時刻刻環繞耳畔,但湯景駿鮮少跟孟太傅對上眼。授課途中,孟太傅跪坐青席,膝蓋併攏得很緊,腳跟也是嚴實抵合,起身時姿勢怪異,頗為痛楚皺了下眉,湯景駿連忙起身相扶,被孟太傅受驚甩開。
湯景駿納悶不已。
又一日,湯景駿入咸平閣,孟太傅直勾勾盯著他腰間的玉,恍神之後,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
他沒有戴那塊被他養過的瑜玉。
湯景駿:「???」
他又錯過了什麼嗎?
孟太傅受了要挾之後,底線一次又一次被東宮冒犯。
當少年東宮說,「先生,這可如何是好,你二房的侄子又是不長進的。」
孟貞明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他閉了閉眼,「孟守瑞又做了什麼混帳事?」
「也沒什麼。」少年東宮越過桌案,膽大包天抽了戒尺,壓住先生的薄唇,「他呀,也就放了京債,借著一些官員的便利,插手了一些不該插手的事,若是計較起來,整個孟家都脫不了干係。先生,你說他們捅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窟窿,誰能給他們補上呢?」
「啊,聽說,孟守瑞明年才娶親是不是?嘖,還是個少年郎呢,沒什麼世間好滋味都沒嘗過。」
孟貞明不太適應偏過了頭,「還請殿下明示。」
四月底,黃梅輕熟,陰雨連綿,走廊邊放了一對典雅微舊的桐木屐,根底突出兩齒浸泡了梅雨,變得又黑又亮。
屏風邊,辰光黤黤,嚴峻剛正的孟太傅半坐著,伸臂環住東宮的纖細肩頸,斷斷續續地喚名,急水漩渦幾乎將他淹沒,頃刻迎來沒頂之災,逼得他雙眼溢出綿綿雨水。孟貞明死了一般,氣息急促,軟爛倒在般弱身上。
般弱像個衣冠禽獸,抬手撫他後背,順氣輕哄道,「先生,先生慢點。」
孟貞明埋在她衣領間,羞恥、崩潰、絕望、麻木。
跌落深淵後,久久無法平靜。
若此事暴露,他會身敗名裂,被天下人唾罵,即便他解釋是東宮步步緊逼,他投鼠忌器,誰也不會信。
是啊。
誰會信一個風華正茂的年少儲君放著美腰女子不要,會引誘一個十歲不懂風情的古板老男人?
但他需要保住孟家。
跟平常一樣,般弱手指摸上了他頸,略微轉動,就瞧見了孟太傅那漲潮後的臉,咸浸浸的,淚水洗得格外紅潤,又有些欲。
她湊過去,還未親到,孟太傅就放開了那條幽深唇縫,他昏昏沉沉的,身體也依著本能辦事,舌尖無力抵擋她的侵襲,只能一次又一次潰敗。
翌日,湯景駿神色怪異,他那最守舊迂腐的孟太傅,竟然穿了重衣!
這重衣怎麼穿出來的呢?
每穿一件,都要放低領口,營造重重疊疊、堆雲砌霧的美感,他記得太傅前一陣還訓斥過,說是蓄意引誘,有傷風化。
您前腳剛說的,後腳怎麼穿了呢?
湯景駿不敢說,也不敢問,等到這一日授課結束,他才跟孟太傅分享自己的喜悅,「太傅,咳,小叔,從今兒個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少年得意炫耀,「青瑤答應嫁給我了!我明日便讓父皇賜婚!」
孟貞明臉色煞白,如同萬箭穿心。
昨夜裡,他還在他身體裡躲雨,今日卻要另娶他人?
那他呢?他算得了什麼?只是東宮的床事啟蒙?
「……你,你跟青瑤?」
「是啊,我跟青瑤都說好了。」湯景駿挺著胸膛,「我只娶她一人,也只愛她一人!」
話音未落,孟太傅舉袖揚手,摑了他一個耳光。
湯景駿:「???」
湯景駿發懵看著孟太傅轉身離開,若是他看的沒錯,孟太傅好像是紅了眼眶?
這、這難道是老父親般的心態,覺得他不厚道,挖了他家的小白菜?
湯景駿有些心虛愧疚,也不敢追問太傅,揉了揉臉頰,跑到妹妹宮裡抱怨,「孟太傅這一嘴捶也太狠了吧,他看著纖纖細細的,手勁可真大啊!」
般弱:「他為什麼打你?你動他哪裡了?」
太子:「?」
般弱:「湯景駿,我男人你也敢染指,你不想活了?」
太子:「??」
般弱這個暴脾氣的,哪裡容忍得了別人覬覦她的小師哥,當場也送了他一個嘴捶,正好兩邊對稱。
太子:「???」
「不是,什麼你男人?」太子都顧不得疼,瞪直了眼,「湯逢恩,你這麼禽獸的嗎,那可是我的夫子,他比你大十多歲,跟父皇是同一輩兒的!你,你竟敢打青瑤小叔的主意,孟家人不得把我撕了呀!」
湯景駿更不敢追究那一巴掌了。
他越想越有些害怕!
東宮大婚,舉國歡祝。
孟太傅不沾一滴酒水,今夜破天荒破了例,喝得酩酊大醉,被扶入側殿休息。
渾渾噩噩之際,有人滑開他的深衣領襟,熱烘烘鑽進頸窩,這氣息他分外熟悉,又依戀又憎恨,他支起病骨,冰冷推她下床,「殿下,您早已做出了選擇不是麼?這合床之禮,恕臣不能相從,殿下若還有一份良心,就請回吧!」
對方熟路輕轍,銀香球滾了進去,致使他高高拱著腰承歡。
他根本無力掙脫。
孟太傅被擺開雙腿,屈辱萬分,失聲痛哭。
「殿下,是不是臣死了,你才肯放過臣,臣究竟做錯了什麼,您要這般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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