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湯景駿在外頭敲門,「太傅,太傅您睡下了嗎?」
孟太傅日漸消瘦,到了大婚這一日,更是形銷骨立,衣衫空蕩蕩得嚇人,湯景駿備受折磨,想到自己洞房花燭時,孟太傅因「他」病骨支離,湯景駿良心吃不消,決定對他坦白雙胞胎的交換秘密。【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事情走到這一步,湯景駿嘴裡發苦。
起先,他只是想逃一下課,絕沒有將孟太傅推進火坑的意思!
可誰知道呢,胞妹湯逢恩放著千嬌百媚的面首不要,偏看中了孟太傅這種品性孤傲嚴峻苛刻的,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法子,導致孟太傅至今被蒙在鼓裡。
太子想不明白。
看孟太傅這副情根深種的模樣,說胞妹沒對他下手,湯景駿是半個腳趾頭都不信,可若是真的下手,孟太傅怎會不知道胞妹的真實身份呢?
太子不好龍陽,哪裡知道胞妹是個假正經的,她不愛正路,走的是窄鱉鱉的暗道,弄得孟太傅是苦不堪言。
孟貞明悲泣頓止。
他比太子更沒想到,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小畜生,他震驚望著他身前的少年東宮,她也得意惡劣揚了揚眉。
電光火石間,孟太傅回想從前一切的異常之處。
難怪。
難怪春禁那一場潮濕梅雨,情迷欲亂,縱橫觸破,那麼要緊的關頭,他都顧不得禮義廉恥,卸了衣物緊密貼靠她,渴望肌膚相觸,水乳交融,試圖用平坦清瘦的男子身軀取悅她。少年東宮只含著潮潤的笑,輕輕扔開了木屐,把他攬進自己的曲裾深衣里。
憶起當時,他酸澀隱痛,心口始終籠罩了一抹陰影。
少年東宮沒有用真身碰他。
隔著一層衣物的恩愛,算得了什麼坦誠相待?他豁出了一切,押付了所有的賭注,少年東宮的心終究是跟他隔了山海。他甚至想了很多,是不是少年東宮覺得他皮肉太老,不願意沾染他半分,可若是這般嫌棄,那又為何偏偏挑弄他這樣沒有風情的老男人?
是。
他是動了情。
先生覬覦男弟子,如此悖逆人倫,他實在羞於啟齒,何況他覬覦的不是一般的男子,是朝氣勃勃的年少儲君,而他卻是暮氣沉沉的殘陽。陛下信任他,才將年少儲君鄭重交付他手,可他想得不是王朝的太平良夜,而是——
火樹銀花太平良夜裡,少年東宮執燈的那雙手,晶瑩潤澤,淡淡青脈,若他輕撫我身,是清涼還是滾燙?
他這麼想著,怔怔失神。
「先生,你看,這燈,萬種風情啊。」
孟貞明方才看清,那走馬燈的剪紙別有深意,吟詩作畫,賞雪聽風,圍爐夜話,再到大被同眠,最後一幅剪紙更是驚世駭俗,當時人來人往,他嚇得直接奪走燭燈,欲要泅進湖中,毀屍滅跡。
他蹲下身的那一刻,昂揚少年的馬尾也落入心窩。
他被親了。
對方小他十來歲,執弟子禮,是個權勢正盛的美貌少年,就那樣不管不顧,沖開齒關,奪他魂魄。他舌肉被絞爛,吻得昏昏沉沉,連她何時伸手入內都不知,耳朵里鼓譟得很,隱約聽見旁人一兩句,「小的這麼猴急,老的也不勸勸,縱容成什麼樣兒了。」
同伴附和,「都不能回家搞嘛,真是,噎得慌!」
他羞臊得想找個洞兒鑽進去。
權位,相貌,年齡,情致,他們如此迥異,很不配的。
他也曾撞見過少年東宮跟婢女調笑的場面,明亮雙眼,鮮紅薄唇,兩張年輕鮮活的臉龐放在一起,談天說地,賞心悅目。
哪像他,人人避退,嫌他面冷,手硬,鐵石心腸。
他知,他不愛笑,又古板乏味,沒有少女嬌細婉轉的叫聲,也沒有少年郎意氣昂揚的大器,他很寒酸,很窘迫,覺得自己拿不出手,也不用東宮開口,他便主動做了下位,接納他進來。他偶聽旁人陰私,說是男子相合,如同金玉激烈相撞,總要有一人屈從妥協。
與其等她為難,不如自己先低頭。
委屈麼?
有的。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年長,又是尊者,竟被一個不及他脖頸的少年弟子仗劍馳騁。
天地君父師,他原要萬世師表,傳道授業,解弟子惑,可他都做了什麼?
當她睜著無辜雙瞳,說先生要傳授弟子何等黃赤之道,他簡直又羞又慚,根本不敢抬頭看她。
他做先生的帶頭學壞,哪裡還敢奢望更多。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為了更好迎接命定那一日,他竟昏了頭,學了昏招,主動弄鬆自己,待得少年東宮尋來,屏風旁響起了她訝異又瞭然的笑聲,孟貞明老臉一紅,炭火般燒了半宿,餘燼久久猩紅。
「你——」
孟貞明千頭萬緒,難以開口,索性在她腰間摩挲,果然摸著了那一塊熟悉的瑜玉,形狀、質地、色澤,分毫不差,它浸染了肌膚的油脂之後,玉氣漸漸復甦,色漿細膩,觸手即溫。
湯景駿從未佩戴過。
佩戴的是他的胞妹逢恩公主!
孟貞明又哭又笑,她騙得他團團轉呵!
「太傅?太傅你怎麼了!」
湯景駿慌忙奔過去,下一刻他羞得掩面遁走。
湯逢恩,玩得真夠本兒!
他自愧不如!
想想太傅那辛苦拱腰的姿態,湯景駿臉色一紅,暗罵胞妹,「湯逢恩,你可真是禽獸啊,太傅都那麼大歲數了,專操勞人家的老腰!」
無量涅槃鏡跟先天神魔面面相覷。
得,又得重開。
般弱眨了眨眼,重新適應天光。
這一次她是奸臣之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攛掇她爹絆倒了對頭國公府。
鄭小公爺,鄭幼青,字雪談,清冷美貌,玉潔松貞,戴了枷,從雲端跌落塵泥,也做了階下囚。
般令儀撿了張長條,與他面對面坐著,潤了口茶。
「小公爺,事已至此,你瞞著也是無用,不如早招了罷,我許你一條活路。蒼蠅不叮無縫蛋,縱然是我們做局,可也得你們有把柄遞過來,是不是?你爹你哥本來就不乾淨,你再袒護他們,也得死,還不如想想如何保全國公府的家眷。」
鄭小公爺宛若一尊墮仙,經受拷打之後,琉璃皮肉鍍了一層血釉,異常艷美瑰麗,他撩起眼皮,極淡的蟹殼青,而眼白絞滿了碎裂的血絲。
他定定望她,聲音平淡,「好,我招,只你,過來聽。」
般弱慢悠悠晃了過去,剛走進去,就被他兜頭狠狠呸了一口唾沫。
喲嚯。
小師哥這一回脾氣見長啊。
「大膽!」
獄卒心驚膽跳,鉗住他的雙唇。
般弱瞟了一眼,「你們再摸他試試?」
獄卒立即低頭,忙稱不敢。
侯府小姐就拿出一方帕子,慢慢拭淨了面,「雪談哥,你真要同我生分?好歹咱們兩家,也談婚論嫁了,只不過我們家,是忠於聖人,只能大義滅親,雪談哥,你小時候最疼我了,也能理解我的對不對?你可不要怨我下手太狠。」
「呵!大義滅親!」
鄭幼青神情肅然,口吻駭人冰冷,「你們蠱惑聖人,顛倒是非,牝雞司晨,攪亂朝政,般令儀,我等著看你家下地獄!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好!」
「不愧是我的雪談哥!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她笑得露出了不太齊整的小奶齒,內有犬牙交錯,異常的人畜無害,卻在鬱卒愕然的視線中,將帕子直直塞進了鄭小公爺的喉嚨里。
鄭小公爺突然遭受異物襲擊,本就空腹的他愈發噁心頂胃,混著血水吐了出來。
「……噦。」
「咬緊呀,雪談哥。」
般弱仰視著他,嗓音輕軟。
「哪,別說我不照顧你的,國公府的男男女女,都在你這一圈兒的牢房裡了,你說,你祖母,爹娘,叔嬸,兄嫂,侄子侄女,聽見你在仇人之女面前叫春,會是什麼感覺呢?哥哥平常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我也很好奇呢。」
鄭幼青霍然抬頭,氣息加重。
「畜生你敢!!!」
她笑著吻向他發顫的雙唇,「你說畜生敢不敢的?」
「般令儀你瘋了你放開我唔!」
鄭小公爺胸肩震顫,狠咬她口中嫩肉,就算是同歸於盡,他也不會教她得逞的!
然而——
還不等他咬斷她舌尖,那一股奶膻味兒直衝鼻腔。
這味道他很熟悉。
般令儀是個早產兒,先天孱弱,快五歲了還沒戒奶,軟軟的手腳跟肥嘟嘟的小肚子,白凍奶皮似的,顫抖的時候可憐得很。
她做事慢吞吞的,又是個怪脾氣,沒有多少玩伴,幼年的鄭幼青有些心軟,就耐心牽住了她。
他做好了被她甩開的準備,誰知她歪頭瞧他一眼,破天荒賞臉咧嘴,露出了禿禿的牙床。
「哥、哥哥!同我頑!」
鄭幼青更是心軟得一塌糊塗,此後便再也沒有甩開她的手。
她還這麼年幼,周身奶味都沒淨,他就要斷送她的年華嗎?
鄭雪談咬舌的那一瞬,掠過滿腔的不忍,般弱窺見時機,欺身而上。
吶,這可不怪她,誰讓他要做君子的呢。
比不得她沒臉沒皮面軟心黑,君子總是要吃虧的。
鄭雪談出身峻閥,貴重孤傲,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像樣的欲氣,哪裡當眾做過這種羞人的事情,他很快就被親得岔了氣,但想到周圍便是祖父爹娘,他又生生忍住喉嚨的聲兒,整張臉漲得通紅,淺窄微青的眼窩被逼著泛出一汪清水。
般弱伸手扯他衣帶。
鄭雪談當即劇烈反抗。
她附耳低語,「雪談哥,聖人有意將國公府的女眷發配到教坊司,你說,老太君一把年紀了,能不能頂得住?」
鄭雪談死死咬唇,那一絲血色從他唇心越過,又被抽離得乾淨。
他顫聲質問,「般令儀,那也是你曾孝敬過的長輩,你這樣做,您還是人嗎?」
「不是雪談哥說的,我是個畜生嗎?」她驚訝無比,「這會兒我又成人了?哎呀,變來變去,真不容易。」
鄭雪談嘴唇開闔,很多話轉了一圈兒,又被他吞咽進喉間。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
小公爺山窮水盡,他走在一條沒有回頭的路上,似有些絕望,「我給你上,你,你會放過她們嗎?」
鬱卒都有些莫名同情。
昔日的鄭小公爺,何等風光人物,竟也淪落如此賣身下場。
般弱豎起一根手指,趁火打劫,「一次,我救一人,還保他們衣食無憂,雪談哥,我乖吧?」
「……好。」
鄭雪談眼眶赤紅,淚水破碎。
「這交易,我做,你放過他們!」
他想過他們的新婚之夜,良辰美景,紅燭高燃,再體面柔情地寬衣解帶,說著夫妻之間的私密耳語。而不是在這麼一間逼仄昏暗的牢房,被她當眾取樂,恥辱地用自己的貞潔來換取家人的平安。
鄭幼青,你怎麼會噁心到如此地步!
你變成了那種你最看不起的人!
這一株白玉蘭被暴雨沖淋,摔進了泥沼里,跌得遍體鱗傷,他眼眸失神,雙肩無助起伏,胸膛還殘留著情愛之後的余顫,久久無法平息風浪。縱然鄭雪談拼命克制,可到底喉嚨溢出了一兩聲嘶啞的求饒。
滅頂之災也不過如此。
他想獄卒聽得一清二楚,隔壁牢房裡的家人也肯定知道了。
他、他們都在聽著他這麼不要臉的聲音。
清清楚楚地聽著。
他們應該也覺著,他鄭雪談是個為了活命不惜付出一切的小吧?
鄭雪談情態脆弱,整個人接近崩潰。
他禁不住失聲痛泣,想要永遠躲起來,可是身前只有個儈子手,哪裡還有他的天地,鄭雪談心灰意冷,索性自暴自棄,低頭埋進般令儀那泛著一絲奶腥味兒的肩窩裡。他明明該噁心反胃的,卻不知為何覺得,只有此處,才是他的歸處。
也是,他是戴罪之身,已經髒得不像話了,有人肯開價要他便是萬幸,他還指望得到什麼憐惜呢?
鄭雪談自嘲一笑。
他只是一件還算值錢的貨物罷了。
般弱撫摸著他抽搐到失控的背脊,喉嚨發癢,又舔了舔焦渴的嘴唇,生生忍住了坦白的念頭。
她知小師哥最重體面,就借著這個大肆做文章,那獄卒是她買通的,不過是來走一圈過場。旁邊的牢房更是早就搬空了,她請來一個口技大師,把牢房的各種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她占有欲強,哪裡肯真讓他們聽見小師哥的□□。
他萬念俱灰之下,根本沒有發覺周圍安靜得宛如死水。
鄭國公府的判決出來後,又是一陣風波。
鄭雪談已經從般弱那裡得知了結果,男人被流放邊疆,女人則被充入掖庭,免去教司坊的□□之苦。祖母年事已高,得了特赦,可以在一戶普通人家頤養天年。
鄭雪談微不可察鬆了口氣。
「如何,我一條人命都沒要,這下你放心吧?」
巷口前,般弱摸了摸他的臉,「瘦了,都見骨了,讓廚房給你煲個羊腰補補。」
旁聽的管家欲言又止。
主子,那好像是壯陽的,養不了肉吧?
卻見鄭小公爺神色漠然,不管般弱如何觸碰,他都沒有太多的反應。
管家又咽下了話,這兩位都什麼事兒啊,本該是天作之合,偏偏鬧到這樣無法收場的地步,主人還未嫁娶,就把鄭小公爺當禁臠似的,給藏到了升仙弄,老爺要是知道了,不得大發雷霆。
鄭家男人啟程的那一日,鄭雪談特意相送,這也許是今生他們的最後一面。
他假死脫身,以後世間再無鄭雪談,只有雪談公子。
父親把最疼愛最看重的兒子叫到跟前。
「嘭!!!」
父親第一次抽了他耳光,滿目痛心,「鄭雪談,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賣身求活也就算了,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我也不強求你鐵骨錚錚,可你,你都做了什麼?為了苟活,你,你竟然委身男人,老子養你十多年,就是讓你用那髒活兒伺候男人的?!」
不是男人,是女人,是您還曾抱過的奶娃娃。
坊間傳聞聽風就是雨,連正主都沒搞清楚。
鄭雪談淡唇微動,想要解釋,隨後又閉起來。
說與不說,都是那髒活,又有什麼區別。
鄭父當場揚言,要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鄭雪談雙膝伏地,咚咚沖他叩了響頭,嘶聲道,「您,一路走好,山長水遠,恕雪談無法相送。」
鄭父紅了眼眶,「……滾!老子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鄭雪談蓋緊毛絨兜帽,又回了升仙弄。
他在這裡一住就是三年。
他的胚根鑽進了泥中,胚芽因她重新長出,是那樣的纖細幼弱,菟絲子一般纏繞著他的大樹,越纏越緊,越長越傷。每一個顛沛墮落的深夜裡,他與她在昏暗燭光下緊緊相擁,他既依戀又厭惡,病入膏肓般汲取她的養料。
他恨不得般令儀去死,又恨不得她只死在自己身上。
矛盾反覆拉扯,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終於,那天夜裡,他剛低頭咬開她的小兜,她對他說,「我十九了,婚事再不能拖了,父親已為我擇了個位高權重的夫婿,再把你養在這裡,恐怕會被他發現。」
鄭雪談心痛一剎,
她要成婚了,夫婿不是他。
是嗬,他只是個買來的,滿足她的私慾,怎能同人妄想爭高下。
鄭雪談漸漸平穩下來,「是要我搬出去嗎?你又想把我藏到哪裡?日後還是三天來睡我一次嗎?」
他此生擺脫不了她的掌控,躲到哪裡去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日後偷情要更謹慎些罷了。
「……唔。」
她的語氣竟浮動了一絲愧疚,「要不,雪談哥,我們斷了吧,我重新給你找個人家,你們離開京城,遠走高飛,越遠越好。」
鄭雪談猛地看向她。
她卻避開了眼。
冬夜裡,爐火熄了,他凍得發抖,也沒有再去燒,而是緊貼著那塊能讓他滾燙起來的肌膚。
第一次不知廉恥地,像撅臀的小犬兒,衝著她索要寵愛,他甚至還說出那種髒腥的話,「你把我藏得遠一點,深一點,不讓他發現,這也不行麼?你三天來不了,那就七天,半個月……半年,我也等得的。」
說謊的。
他哪裡等得了那麼久,離了一刻都像是空了什麼。
可若是能見著她,他可以妥協。
沒有尊嚴地妥協。
他在她膝彎嗚咽,斷斷續續地說,「我家人,都離開了,全是拜你所賜,你如今,玩膩了我,就要丟開了嗎?般令儀,你若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給我牽手,為什麼要跟我這般糾纏?你不如殺了我,也好過這樣鈍刀子割肉!」
鄭雪談還是被一頂轎子送走了。
喜日,他紅服加身,就在雪地里,就在喜轎旁,用掌心給她溫了一爵酒。
他等得睫毛覆了滿滿一層霜雪,重得墜跌下去。
送嫁的管家有些不忍,吉時之前,又遣人去喚了,對鄭雪談說,「主子定是有事耽擱了!」
鄭雪談淡淡頷首,不抱希望,「有勞程老。」
她來得匆匆,呵出一口寒氣,皺著眉看他,「你幹什麼?不會在屋裡等我嗎?」
她牽著他往屋裡走,鄭雪談卻輕輕掙開她,「不了,吉時快到了,我要上轎了,這杯酒,一直想同你喝,你就陪我這一次,好不好?」
般弱接了過去,冷的,手指凍得微顫。
鄭雪談指尖輕攏酒爵,杯沿往下一放,低了她半杯敬著,輕聲道,「我溫了很久,可惜,她捂不熱,我沒辦法了,我放棄了。」
他紅袖翻飛,與她交臂,做了交杯酒的姿態。
「這一杯,先賀你魚水甜甜,夫婿勇猛。」
「這一杯,也祝我得遇良妻,白首不離。」
「我盼你好,我們都好。」
鄭雪談摔了酒爵,決然掀簾入轎,很快轎夫來抬,出了街巷。
鄭雪談聽得外頭鑼鼓齊鳴,金紅的炮衣濺了進來。
真好。
又被她賣了一回。
他無悲無喜,呼吸輕不可聞,如同一尊死去多時的雕像。
嫁娶尾聲,陌生的手掀開了簾門。
對方家有礦場,立了女戶,放出風聲來招婿,卻對上門的總是不滿意,於是她去京城繞了一圈,又對鄭雪談的畫像一見鍾情。
新婚當夜,礦主渾身酒氣,搖搖晃晃沖他走來。
鄭雪談垂著長睫,握緊了袖中的金剪,卻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奶腥味,他胸腔酸澀,眼睫又一次濕透。
他鬆開了剪刀,塞回了軟枕下。
許是真醉了,她輕率又莽撞,弄得他腦顱充血,陣陣喘不過氣,只好把她抱在胸前,輕攏慢捻地伺候。鄭小公爺的手勁輕重得宜,礦主被哄得四肢鬆軟,像一頭嬌嬌的小獢獢,東蹭一蹭,西舔一口,還嘟囔著說,「美人兒,跟老娘,吃香喝辣,管夠!」
倆人又做了夫妻,水到渠成,過分熟練。
誰都不是第一次,然而誰也沒有提這事。
涅槃境外,先天神魔迷惑不解,「這,這鄭雪談是認命了?不去追究那個薄倖女了?」
鄭雪談似乎遺忘了京城那段風月,做起了礦主的賢妻良母,他侍弄花草,煮茶做飯,縫衣曬被,便是在夜裡,也是殷勤要水,不曾怠慢。
無量涅槃鏡鬱悶得很,有些牙痒痒。
「這小畜生,花招多得很,老祖都快被她折騰得斷氣了!」
自己易容裝扮,從侯府小姐搖身一變為富商礦主,又重新羞辱了一次鄭小公爺,若非後者意志堅定,不得被她搞得形神俱滅?
自然,這次同樣鎩羽而歸。
無量涅槃鏡跟先天神魔齊齊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貨太黑了……好像真的洗不白啊。
再十惡不赦的魔神,在涅槃鏡劈頭蓋臉洗它個兩三回,純淨得跟稚子似的,哪裡像這頭,老祖親自出馬,竟然回回顆粒無數,反而助長了對方的暴戾恣睢。
「抓住他!快抓住他!小賤蹄子竟敢劃花我的臉啊!」
陰柔的尖嗓掀翻了街巷。
「快啊!抓住小賤蹄子!我統統有賞!」
行人紛紛駐足。
「怎麼了這是?這不是鴉膽館的館公嗎?」
「聽說鴉膽館新進了一批好貨色,骨頭很硬,館公正給□□呢。」有人站在檐下看熱鬧,「估摸是硬骨頭,劃傷館公,偷跑出來了!嘖,這身段精瘦的,倒是真不錯,難怪館公如此氣急,興許這就是他扳倒紅鶴班的本錢了!」
「哈,兩家打擂台,好一陣熱鬧啊!」
「跑的是誰?瞧著有點眼熟啊。」
「您還不知道呢?」
那人更起勁了,「皇城司那班佛老爺你知道吧?他們奉皇命在外,三衙不管,率臣避退,端得是一個威風凜凜,此人曾經就是皇城司使都元諫,咱們老百姓最大的佛爺!不過菩薩都有自身難保的時候,何況是咱們這些看天吃飯的呢?」
「這不,都家被對頭參了一本,全家男女流放,這位大爺罪責更重,烙了奴印,扔進了鴉膽館,不日便要接客。」
看客壓低了聲音,「本來,都家大爺與官家也是自小情分,不至於淪落風塵這般下場,可誰讓他得罪了桃家那位——」
他呶了呶嘴,示意同伴看向街頭。
便見禁軍開道,為首者騎著一匹玉腕騮,鼻尖翹,菱唇紅,稚嫩得出乎意料,與眾人想像中的絳衣大冠生殺予奪很有出入,但細細一看,單是那一身臣僚襖子錦,天下第一等樂暈錦,非皇親大將軍所不能享用,他們既驚羨又畏懼,窘迫慌亂避在一旁。
如今男女同朝為官,有的娘們手段毒辣,狠起來比爺們都厲害,他們吃了不止一次的教訓,哪裡還敢輕視。
尤其是桃家,桃般樂,這姑奶奶殺性重,生來就是天下人的克星,她張揚跋扈,恣肆無忌,耳朵里聽不了一句忤逆之言,偏官家愛重她,委以重任,執刀行走金庭之中。
那跌跌撞撞的人影與軍隊頃刻相撞。
「有好戲看了!」
不知是誰起鬨了一聲。
誰不知道都家做了桃家的踏腳石,年前桃般樂還是殿前都虞侯,朝廷里的三流角色,可年後她面聖,據說當堂提交了一份都家的罪狀以及證據,砍倒了擋路的大樹,從此青雲直上,擢升為殿前司都點檢,成為執掌一言的殿帥,看得人眼紅難耐。
「……是你!」
都元諫當場認出死對頭桃般樂,恨得嚼穿齦血,他毫不猶豫飛身越馬,祭出匕首,要割破她的喉嚨。
禁軍嚇得魂飛魄散。
般弱也不抵抗,脖子懶洋洋往後一歪。
瞧她多好,自帶姿勢!
「桃般樂!」都元諫手掌發顫,雙目赤紅,「你什麼意思?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她都對他做了什麼?
親手抄了他的家,還把他送進了鴉膽館!
她甚至跟館公說,要他接滿半年的客,才允旁人為他贖身!
都元諫不敢相信,他親手捧著長大的小玩伴,怎麼變得這樣利益薰心,六親不認?她難道忘了,是誰天還不亮,背著她去學堂?是誰熬了半宿,只為給她做一根月事帶?又是誰陪她走過了十二載春秋?
「真對不住了。」般弱擺出那一副軟骨頭的模樣,「我啊,離經叛道,背信棄義,劣跡斑斑,真沒救了。今天呢,你要不殺我,我肯定會把你送回鴉膽館的。我這個人,毛病最多,尤其有一樣,就愛看聖人墮落紅塵。」
都元諫最終沒下了手。
她的肉,她的心,那一寸不是他養出來的,他怎麼能剜得下去?
館公趕到,押住都元諫,衝著般弱賠笑。
「我這位哥哥,還有幾日接客?」般弱問他,「我也好帶著姐妹們去捧場一回,總不辜負了情分。」
「快了!快了!」館公諂媚道,「就在七日之後!」
「好!我候著!」
她大笑離開。
七日之後,都元諫掛名宛哥,在鴉膽館初次登場。
台上,館公唾沫橫飛,賣力吆喝名器,要將他這個曾經的權臣賣出高價。
台下,她擁著倆紅倌兒,嘴裡叼著一頭黃金雀,引得他們獻上紅唇,爭相追逐,風流嬉戲。
他怔怔望著她,隱約記起,她也曾叼著一頭乳糖獅兒,去哄不愛喝藥的他,「哥哥乖,吃了我這頭小白獅兒就不苦了。」
怎麼就變了呢?
他的小白獅兒說好要守著他,不讓任何人覬覦他,傷害他,才短短數載,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她親手推他入火海,又踐踏他至深,只為了看一場聖人墮落的好戲麼?
「小白獅兒。」
他這麼呢喃著。
隔著人群,喚她乳名。
有客人一擲千金,賣下了宛哥的初夜。
右邊的紅倌兒叼住了那頭小雀,被她拍了拍翹臀,交頭耳語。
宛哥緩緩合眼。
不怪她。不怪她。是他聲音太輕,太賤,哪裡還叫得動如今權柄深重的天子殿帥。
宛哥回房,等著客人。
他打開了一個小盒,裡頭整齊碼著一頭頭乳糖獅兒,他親自問館公要的。
館公問,要來作甚?
他答,要來止疼。
宛哥捻起一頭,送入唇中,又用香帕擦拭乾淨嘴邊碎屑。
再也沒有人,取笑他吃得像小孩般,又直起身,舔得他滿臉通紅。
「篤篤。」
有人敲門。
客人其貌不揚,宛哥卻認得她,是她頗為倚重的小姐妹,如今的殿前都虞侯,他輕聲地問,「是她叫你來,照顧我生意的?」
最後一句他說得輕不可聞。
都虞侯摸了摸翹鼻尖,「頭兒,頭兒還是惦念您的,放心,我就在外邊,絕不動您——」
「不必。」
出乎意料的回答。
都虞侯愕然睜眼。
「進來吧,我知道,她在隔壁房,看著這發生的一切,你不上我,回去沒法交差。」宛哥平靜道,「放心,我不會尋死的,我都家還在流放,但凡有一絲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他們。你家頭兒不就是想看我被踐踏入泥里的賤模樣嗎?」
他脫下外袍,像一頭在日頭曬化的雪白獅子。
「那就讓她看,興許看得高興了,我都家還有一條生路。」
第一次侍奉,宛哥極其辛苦,都虞侯鼻尖冒汗,伸手緩解他的痛楚,她手法熟練,對他的身體命穴竟然極為熟悉,宛哥仿佛想到了什麼,臉頰血色又失了半分,「這……這也是她教你的?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都虞侯別開了臉,顯然是默認。
宛哥閉眼,不再言語,隨她沉浮在情海里。
第二夜,來的是殿前司的諸班指揮使,她有些緊張看著腳尖,「都大人,對不住了,我,我……」
宛哥披著散花錦,微露一段雪淨後頸,「我知道,你來吧。」
第三夜,又換了陌生客人。
宛哥不緊不慢起身,咽下乳糖小獅子最後一截尾巴,他跪伏床榻,微微側過半張臉,死水般安靜,不起任何波瀾。
「請享用我吧,大人。」
般弱是第十三夜來的。
宛哥這陣子聲名鵲起,儼然成了鴉膽館的搖錢樹。沒有刺目的銳氣,也沒有冷硬的稜角,宛哥溫順跪在她身後,替她解開這一身鮮血般凜冽的朝服。她忽然戲謔問道,「如何?跟她們玩得高興嗎?」
宛哥的手頓了頓,緩緩頷首,「受教,還未多謝殿帥,送我黃金千兩。」
她驚異望過去,宛哥亦沉靜看她。
這不是你想要的麼?你在驚訝甚麼?
她嘴角掀起一絲冷笑,有些殘暴將他推倒,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你可真是我的清高好哥哥啊,我要碰你時,說什麼要留到新婚之夜,這才過幾日,便被管教得這般人盡可妻,喂,身體僵得那麼緊做什麼啊,她們來的時候,你不是高高興興地迎接她們!」
「她們可以,我就不行了?」
「你要黃金千兩是吧?我給你啊,你今夜跪著伺候姑奶奶!」
自始自終,宛哥都不發一語,任由她屈辱擺弄,隻眼尾微微濕潤,閃爍著螢光。
般弱摸到了他頸後的奴字血痂。
這深紅罪字,是她用刀尖,一筆一划剜的,當時她明明鬆開了綁,只要他一個暴起,就能叫她血濺當場。
可他沒有。
這男人只是安靜又溫和跪著,像一頭自我捆綁的羔羊,忍受著這一場凌遲,更縱容她的滔天暴行。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到這個份上?
當初他為了洪荒萬族,明明就捨棄了她不是嗎?現在又來假惺惺玩什麼救贖?
她姑奶奶才不稀罕呢!
不知為何,般弱莫名火起。
她又抽出自己的佩刀,繃著臉颳起了那一層猙獰的肉疤,傷口本來就沒有好全,她這一弄,痂皮破開,血水流出,黏連頸後的黑髮。宛哥痛得渾身抽起了擺子,冷汗顆顆墜落,餘光瞥見她雙手沾血,竟是握著刀鋒!
他厲聲責罵,「鬆開!你瘋了!」
般弱被抽走了佩刀,她也不去撿,就用流滿鮮血的手掌,去摸他的臉,笑嘻嘻道,「是呀,我瘋了,我會咬人的,咬斷喉嚨那種,你怕不怕?」
宛哥瞳孔微震。
「你怕的是不是?你怕我會傷你更深的是不是?那你從今往後,可要牢牢記住,你見了我一定要繞道走,有多遠滾多遠,畢竟我啊,最喜歡玩弄你這種仁義道德的蒼生聖人了,我糟透了啊,壞透了啊,為了自己快活,什麼都會幹的——」
般弱的聲音戛然而止。
宛哥低頭,舔起了她的掌心,模樣又乖又俊。
若她真的糟透了,就不會易容成她的僚從,與他夜夜歡好,她身上什麼他不熟悉,哪是一張皮囊就能掩住全部真相?
若她真的壞透了,也不會用刀背刮著他的後頸,卻自己捏著刀尖,弄得這樣狼狽。
「我知道,她們都是你,容貌可以模仿,可她們模仿不了你動情的小動作,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嗎。」宛哥道,「不然你憑什麼以為,我能那麼聽話陪你睡?我一生只有一頭小白獅兒,也只願被她銜咬,旁的,我死也不會再跟。」
他又伸出雙臂,緊緊摟住她的腰,喃喃軟語。
「小白獅兒,我近日,反覆做夢,夢到了一些人,也許是前世,好像是你,又好像是我,夢裡的你總是那麼驕橫,貪婪,可惡,把我耍得又恨又愛。我不想瞞你,我實在害怕失去你。」
我的小白獅兒,你要玩到什麼,你才肯回頭看一看我?
我這一顆心墮得久了,你丟下了,不珍惜了,它亦會害怕膽怯的呀。
宛哥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何時。
他明顯察覺,他的運勢越來越弱,在這第六場夢境裡,他同樣要付出代價。
大霧起了,他抓不住她的心意,開始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可以死在這一條道上,卻不知,自己這一死值不值,能不能讓她為自己流半滴眼淚。
他不甘心的呀,可能又如何?
宛哥輕喃,「多希望,我可以陪你最後。但我,大抵是沒那個時候了。」
他很不安,摩挲著她的後腦勺。
「我走後,你怎麼辦呢?我,我有點放不下你,你闖禍一貫是我收拾亂攤子的,別人會像我一樣待你嗎?但願……他會,嗯,他定會。」
般弱被他捂得口鼻悶悶的,鼻子也有些酸澀。
幹嘛。
這囑託後事的語氣。
她的確是喜歡小師哥的,或許不多,或許不深,可比起天地萬物,她最在意他。她任性歸任性,也不是不識好歹,小師哥給她餵飯穿衣,梳頭認字,開導蒙昧,長久陪伴,除了不能陪她毀滅天地,他什麼都給她了。
他心甘情願做她劍鞘,任憑她如何欺他,辱他,傷他,鞘口不曾變化半分,始終堅定又溫和接納她進入。
「小師哥,你出來罷,捉迷藏算你贏了。」
般弱有氣無力癱他懷裡。
誰讓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呢?溫水裡的小□□根本拒絕不了刻骨溫柔。
宛哥雙眸茫然一瞬,又漸漸恢復清明。
她的小師哥回來了。
對於這六世刻意的劫難,小師哥什麼也沒說,滿眼心疼看著她的手,斥責道,「往後不許這般拿刀!」
說罷,他又勾著腰,替她撒藥,細細纏上布條,隨後低頭,輕吻掌心。
他哄她,「不疼。」
般弱暗想,小時候他可沒這般好親近,往往是彈丸大王哭得嗷嗷直叫,他只涼涼瞥來一眼,「你個胖丸,你還好意思哭?你瞧瞧你把人家揍成什麼拉稀模樣了?」
彈丸大王就不服爭辯,「他拉稀,絕不是我乾的!我只讓他尿褲子而已!你可不能賴我!」
師哥不知是被她逗笑還是氣笑,掐了掐細腰,拍著額頭。
「得,還是您在行。」
然後不知哪裡掏出一塊硬布,粗魯揩了揩她眼淚,那疼得呀,颳得她整張臉皮都要掉下來。
她抽抽噎噎地刺他,「小師哥,你這樣,不溫柔,外頭姑娘不會中意你的。」
小師哥哼笑了聲。
「找什麼外頭的?家養的,才養得熟。」
此句落音,師兄妹同時怔住。
她好奇睜大了眼,忙不迭追問,「家養的?是我嗎?我熟了你會吃我嗎?小師哥你中意我嗎?」
小師哥猝不及防被鎮住,他慌亂轉過了頭,瓮聲瓮氣回應。
「小孩子家家的,亂講什麼!」
可她分明看見——
無所不能的洪荒道祖,耳尖籠了一簇極嫩,極軟,極好看的淡粉色。
就如此時此刻,小師哥強裝鎮定,耳根微紅,「你,你這般看我作甚?你受傷了,不宜亂,亂行房,當然,你若真要,手也可以……」
燈火可親,美人柔情。
般弱的火氣被他吞得乾乾淨淨,當即不再糾結。
她奔到他懷裡,軟呶呶地撒嬌,「小師哥,咱們重新開始罷,就咱倆,沒別人。我會重新生長,重新喜歡上你,你再等一等我,等我學乖,好不好?」
小師哥怔了怔,陡然意識到這一句的分量。
割捨過去,從頭開始。
他不再是道祖,不再是天地統御,也許他會變做一個普通凡人,平庸且乏味。
她還會中意那般的他嗎?
萬般風波動盪,小師哥鼻尖小痣與她相抵,唇齒溢出了一聲好。
「師哥都依你。」
那就重新開始,重新認識,什麼身份,什麼面貌,都好。到那時,腳步逆了人潮,第一眼見你便笑。
我等著你,無論何時,何地,你一定要喜歡上我。
「篤篤篤——」
春時,雨絲飛揚,木魚聲聲。
在香火繚繞的寶殿前,小和尚軟著奶腮,佛青色小襖周正又規謹,他左手托著胖乎乎的小圓魚,右手拿著一把發舊小錘,小臉嚴肅,平穩慢敲,學著師長們,心水不起波瀾,有模有樣做著早課。
「哧吭哧吭。」
小和尚耳聰目明,捕捉到了一絲動靜,他年紀幼,耐不住好奇,疑惑睜開了眼。旃檀佛像之後,伸出了一截水嘟嘟的手兒,抓起供桌的青棗,嗖的一聲又縮了回去。
小和尚:「???」
哪裡來的膽兒肥油的小妖精,敢跟我家佛祖老大搶吃的?!
小和尚大氣也不敢喘,盯著佛祖身後,慢慢瞧見了一綹黑亮的辮髮,小妖精轉過了臉,清澈瞳眸跟他撞個正著。
四眼懵逼。
小妖精心想,這沒毛的,怪奶俊的。
剛下山的小妖精是天不怕地不怕,衝著小和尚做了個割喉的威脅動作,又摸了一顆桃子,嗖的一聲轉過去。等她哧吭哧吭啃完,又轉過身去,小和尚仍舊是死死盯著她,對於小妖精從心愛的佛祖老大嘴裡搶吃的,小信徒非常憤怒。
瞪我作甚,給錢了麼。
小妖精可受不得這委屈,小嘴嚼了嚼,猛地一唾。
那顆殘留細肉的桃核,不偏不倚,撞在小和尚的腦殼上。
小和尚:「???」
小和尚奶腮癟落,激起哭腔,「師父,大師伯,二師伯,四師叔,五師叔,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
一口氣搖人搖了個遍。
小妖精:「???」
圍毆?
小奶膘你過分了吧。
當僧人們圍成一團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小和尚淚珠滾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妖精噴我口水了,我,我沾了妖氣,要揣崽仔了!」
小妖精:「……哈?」
天惹,你個沒毛毛的,我一朵正經純潔的深山小花妖,你不要亂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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