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烏雲,響雷,渡劫。【,無錯章節閱讀】
懶洋洋窩在釋尊懷裡小憩的般若被劈個正著,嘴都歪了。
小妖精:「又來?!」
她小辮炸毛,滿臉漆黑,嘴裡冒出一口煙氣。
有完沒完!有完沒完!有完沒完!
這已經是她第一百零三次挨雷劈了,比小和尚劈她的腿還狠哪,實在忍不了!
她當即跳腳,指著渡劫天雷大罵三千五百遍。
天雷:你在教雷爺做事?
雷爺也暴躁,轟隆不斷,專逮著般若劈。
渡劫者:「?」
我的劫雷呢?怎麼跑偏兒了?等等,雷爺我在這裡啊你要跑去哪兒!
「釋雪生!它又劈我!壞透了這雷!!!」
般若抱著精瘦小腰,第一百零三次告小狀。
「這眼瞎的劫雷是不能要了!還有,你把那個渡劫的給我揍一頓!那麼多的地方不挑,偏要我這塊地兒,真真是蛇蠍心腸,我被他害慘了!」
琴哀素給她重新梳洗,紮緊彩綢小辮,「好,等會我揍他,今天要換新土了,這銀夜瑩山還有些靈氣,你要不要多埋一陣?」
「要!」
般若又脫開毛茸茸的貂袖,撲哧一聲,飛快滑鏟進去。
她埋了一會兒,又昂起一隻白沙覆蓋的小腦袋,「你也來一起埋嘛!」
她的要求,琴哀素向來是有求必應。
只見他清淡頷首,拆開一身的薛荔衣,又脫開烏皮靴,般若趴在白丘旁,毫不避諱盯著他看,那一雙腿真的讓她稱心如意,清水芙蓉般,色青而皎潔,腳趾夾住她的枝條時,簡直讓她酥麻到天靈蓋都化掉了。
他赤腳入了銀夜瑩山,從後頭坐著環抱她,胸前的白骨佛珠鎮著生靈骸骨的戾氣,涼得她一個激靈。
小妖精最討厭就是他胸前的珠串了,要麼碩大圓潤,要麼涼意徹骨,時不時就砸得她鼻青臉腫,好在小和尚察覺之後,每次跟她雙修,都會把白骨佛珠盤多幾圈,它像是極為厭惡情愛,緊緊箍著佛修的頸項,蟄伏起一座遠離紅塵的雪海冰山。
偏偏白骨佛珠之下,是充血蓬勃,動情到了極致的劫身。
冰炭交融,諸佛萬欲。
每回見到這個矛盾的場景,小妖精都覺得很刺激,久而久之,她也不提讓他摘除佛珠的話了。她玩了玩沙,又抱著佛修的骨珠玩了玩,聽著合歡鈴舌的顫動,很是心滿意足。
長發披腰的小和尚不愛叫,合歡鈴叫也是一樣的。
她被釋雪生養在佛前很久很久了。
久到什麼程度呢?
她把釋尊的佛螺從前數一遍,又從後數一遍。
她也瞧著,他胸前的倆核桃兒,從年少時的粉嫩瑩潤,變得沉暗冷硬,宛如一枚暗硃砂的阿修羅子。這讓般若不禁懷疑,難道是她盤得太多,給人家盤包漿了?這可真不怪她,她也不知怎麼的,偏對它迷戀不已,每日都要盤玩一會孔口,否則渾身不舒服。
如今般若已不想離開鷲嶺了。
溫水煮熟小□□,她待在他身邊,有吃有喝有玩的,偶有一些時辰會寂寞些,但她愈發勤勉練功,好像也沒多難受。
這天小和尚外出辦事,小妖精早早醒來,感到些許寂寞。
要是能來個小光頭玩玩就好了,讓她打打野食也行嘛。
她這麼想的,當她在水潭散步時,竟然真的天降一群小光頭。
個個年輕俊俏,身長腰細,唇紅齒白,全是雛兒。
她:「???!!!」
小妖皇本來被小和尚餵得發脹,見此一幕,腿也不軟了,腰也不酸了,她重新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飢餓。小妖精天生天養,自然沒有什麼守身如玉的念頭,後來又被小和尚藏了又藏,勉為其難收拾了花心的性情,繞著他一人嗡嗡采蜜。
但有句老話說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縱然家花管得嚴,也不妨礙她惦記著野外的花兒。
「師兄們!你們看!有妖女!」
這群小光頭不解風情。
「咱們收了她!」
這還得了?!
小辮妖皇呼風喚雨,暴打一頓,全部拖進了水潭,送到嘴邊的野食,她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唔,七八個呢,還挺多的,得趁著小和尚回來之前快些吃完。
偷吃也要留足擦嘴的時辰嘛!
小辮妖皇也不細挑了,揪住一個最順眼的,自從她在釋雪生的身上開了頭葷兒,就至中意這些臉嫩、胸大、腿長還害羞的小光頭。等到般若扒開他的僧袍,倒是嫌棄皺起了眉頭,毛毛扎扎的,壯大卻不甚美觀,顏色也凌亂無比,也沒有奶貓瑩澈乾淨。
唉,罷了罷了,白送來的,她太挑了也不好。
般若伸手過去,對方嚇得一個哆嗦,竟然哭了出來。
「哭甚麼!」般若凶他,「我長得很醜嗎?讓你委屈到吃不下飯嘛?跟我玩會讓你吐出來嗎?」
小光頭囁嚅了句,「那倒……不會。」
這小妖女性情脫跳暴虐,模樣其實很伶俐乖巧,揉著一絲稚氣未泯,像躍上月光紙的搗藥小兔,絨絨軟軟的胎髮束入軟糯紅繩里,又紮起煙火蝴蝶似的小辮,她長了一雙奶羊羔的眼睛,底下是鮮潤軟彈的臥蠶,鼻尖翹,菱唇紅,不管怎麼看,都是天真明媚時。
「那不就得了!」
般若白他一眼,唧唧歪歪,話還真多!
「不成,不成的——」
小光頭又哭哭啼啼,「我不可以破戒的!我修行會毀於一旦!還會被逐出師門的!」
「求你了!不要做!」
「不就是睡一覺嗎?我又不剜你的肉吃,有那麼嚴重嗎?」般若狐疑道,「你騙我的是不是?」
她跟小和尚很早之前就親了唇兒,還在外邊做了一對野鴛鴦,初次生澀難受,也沒見他哭得很兇啊。
「真的不行!」
小光頭說,「我們剃度之後,皈依佛門,便是釋家弟子,禁殺生,禁酒肉,禁貪慾,禁邪淫,禁娶妻生子,更不能叛教。」
他覷了一眼小妖女,她領兒松鬆散散的,露出兩扇纖細窄長的玲瓏軟骨,他莫名耳根酣熱,低下了頭,有些口吃,「否,否則就是違背誓約,業障枷鎖,永世不得解脫!」
小妖精更迷茫了。
那她豈不是破了小和尚的持戒誓約?難怪長頭髮那段時間,小和尚心緒不寧,連她的名兒也不肯喚,總會流露出些許異樣。
那是痛苦懺悔嗎?
他後悔了嗎?後悔同她一塊了嗎?
她遲疑道,「那,那還能修其他道的吧?」
小光頭嚴肅道,「一入釋門,再回首便是苦海。」
小妖精:我聽不懂啊草!
「不是還能還俗嗎!」小妖精又理直氣壯起來,「你說了那麼多也沒用,反正是你破的戒,關我什麼事呀!」
她又貼了過來,激起一陣水花。
小光頭又羞又怕,入了水的身子燥熱無比,他的命門被她拿捏,師兄們還個個瞪大眼睛瞧著他。
他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要被小妖女吃掉,連忙道,「怎麼會跟你無關呢?我們出家人最講究因果,你,你若是敢沾釋子的身,拉我們進紅塵欲劫,你也會沾染因果,損壞功德,越是有大氣運的根器,你濁了他的根器,斷了他的佛途,就會被反噬得越厲害!」
般若悚然一驚。
「包括被雷劈了一百零三次嗎?!」
小光頭:「……啊???」
琴哀素回來時,就看到這樣的場面——
蓮花水潭邊整整齊齊捆了一堆敢怒不敢言的肌肉光頭,邊上蹲著他家的小妖皇,可惜砸了砸嘴。
他:「?」
小妖皇見他就飛快彈了過來,她像往常一樣要撲進他懷裡,他也略略岔開腿,手臂微松,去接她的屁股墩兒。
她猛地剎在半路,拍了拍腦門,一副懊惱的模樣。
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奶膘!」她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對不起喔我知道你們不可吃葷的那我不吃你了我走了!」
難怪她最近遇到了修煉的瓶頸!還總愛招雷劈!都因為她引誘了一個可能立地成佛的根器!而且又闖進了這麼一群俊俏可口的小光頭,般若忽然覺得在這裡待得太久了,她是時候要去外頭見一見春光了。
當然,她畢竟被好吃好喝養了那麼久,心虛還是有的,因此說完她就要急急忙忙地跑了,根本不敢去看小和尚那萬箭穿心般的表情。
不出意外,她被攔住了。
「空桑般若你到底想幹什麼!」他乍然驚怒,沖她發火,「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問過我一句好不好嗎?」
那不廢話,問了你我還能走得了?
「是這樣的。」般若指了指那群大胸光頭,「我問過他們知道,你們出家人不能破戒,否則就是什麼苦海啊,到不了彼岸啊。」儘管她有一些私心,但也想對小和尚好,不想他後悔,更不想他為自己背負枷鎖,便軟聲道,「釋雪生,我要是早知道我會害你這樣,我就不同你在一塊了。」
她又懊悔無比,「當初就不該砸你桃核!」
奶膘若不是哭得那樣甜絲絲的,她也不會起了歹心,動了把小和尚圈養成童養媳的念頭。
「我已經離了釋宗!我們可以在一起!」
他攥緊她的腕骨。
「可是,自始自終,你修的,還是護持蒼生的聖地佛道啊。」
她的丸眸映出了他陡然狼狽的姿態。
「我……」
般若打斷他,「奶膘,你還是想成佛是不是的?你其實最心軟的,對我心軟,對別人也心軟,見不得他們受苦。你想萬物生靈都好。我知道你是個極好的人,極好的和尚,我也極歡喜你。那萬一有一天,你到了抉擇的時候,救一人,救萬人,我是那一人,你會救哪一邊呢?」
她尖銳且深刻,犯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重地。
般若咄咄逼人追問,「你會救我,然後跟萬人同死?還是救萬人,跟我同死?但憑什麼啊,我為什麼要接受這麼慘烈的下場,不是生離就是死別,我只想要一個陪我吃陪我玩的小情郎,他只要笑得臉甜甜的,我就很滿足啦!」
小辮妖皇也苦惱無比,她情竇初開,心上的一瓣卻是淨土裡的小佛,他心裡有我,可也有著蒼生。可我要的是情郎,不是什麼蓋世英雄,我要你成仙成魔也好,自始自終,從生到死,都要堅定選擇我!
這麼一想,般若豁然開朗,瓶頸也隱隱鬆動。
被她攥在手裡的紙鳶,他永遠也高飛不了,而她只顧著牽線,也忘記了處處春光。
他們都綁得太緊了!
眼裡只有對方,是很危險。
「釋雪生,我們下船吧!」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們過了百年千年,這一艘小船儘管堅固,但顯然不適合他們了。
「……下船?」
他面如金紙,唇心更是褪去了所有血色,「你,你不要我了嗎?」
「哎呀,不是,不是不要你。」妖皇天真又清醒,卻令他感到殘酷,「奶膘,咱們走的道兒不一樣的,我們一起走呢,路就會越來越窄,可若我們分開呢,你可以做佛啊,我呢,我也可以早日做妖帝,未來咱們再碰面,稱霸諸天六界,多威風啊。」
她語重心長,「咱們不能成天只想著怎麼掰腿啊,不管做人做妖,還是要有點追求的。」
琴哀素魂不守舍地低喃,「可你床上時,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都說一些什麼**苦短賣力幹活的葷話。
如今不是很好麼?
她在鷲嶺佛宮,霜凋夏又綠,他最愛的釋尊會日夜系住她的腳踝,他則是在外行走,聖地懾伏千萬妖魔,人界清平無事,待他歸家,再聽鈴兒響動,擁她入眠。只要她不出去,只要他足夠強悍,他們之間就不會出現那種救一人或者救萬人的抉擇。
般若剛裝了一會兒,就被他在小光頭前當場拆穿。
她:「……」
這個笨和尚,頭髮長見識短了吧?妖女在榻上的話哪裡能信的呀,她都不信自己的好不好。
她嚷嚷道,「你就不許人家床下頓悟嗎?!還有你們這群禿驢,眼睛瞪得那麼大幹什麼,沒聽過人妖吵架嗎!」
小光頭們整齊劃一地搖頭。
的確沒聽過。
這妖精分明得了手,竟大發慈悲讓人回頭向佛,清醒又殘忍,還真挺稀罕的呢。
般若自認說得很明白了,她拍了拍手,拎起那一排肌肉和尚,準備丟到郊外放了。
「叮鈴——」
合歡鈴顫烈響動,她腳脖子那塊肉倏忽收緊,勒住血痕。
卻見身後起了磅礴大霧,那一隻清淨至要的素手並不為統御王朝佛國,挾住了那兩條赤金鍊子,他長睫如流光蝶衣,縱為聖地三千年,面對她的再度出走,清冷的聲色也帶著一絲彷徨的顫音,「不准,我不准你走。」
緊接著,她被狠狠拖了回去,背脊划過硬石沙子,**辣地發燙。
般若:「?!」
那兩條鏈子雖然拴在她的踝骨上,但小和尚每每刻意避開,從來都不會這樣兇猛拽她。
琴哀素收緊了鎖鏈,一圈又一圈纏在肘臂,直到完全纏滿,他也抓住她的雙腿,強迫分開,他跪在其中,屈指叩拜明妃。陌生又狠戾的,甚至有一些喪心病狂。般若疼得頭皮發麻,厲聲叱喝,「你瘋了!我這是人身!會被撕爛的!」
她花了多久才修得這麼一具玲瓏肉身,哪能被他毀掉!
他抬頭望她一眼,那雙少年時起就美得出塵靈動的碧璽貓瞳,此時已是墨棺死水,赤血飛濺竟也在所不惜。
他們打了一架。
般若咬破指尖,祭出她的十萬妖山。幾乎就在同時,初禪三天遮蔽了天穹。
她瞠目結舌。
草!分個手而已!用不用玩命的啊!
般若也被他惹出幾分脾氣,跟他硬打硬的,在離生喜樂地大戰了六千八百個回合,鷲嶺佛宮被他們上上下下拆了一遍,想要借一片佛光渡劫的修士當場遭殃,拖著兩條廢腿,心有餘悸逃離了這一片神鬼哭嚎之地。
般若跟硬骨頭干架,簡直內傷得不行。
明明小時候他還軟到不行,羞答答當她的小媳婦兒!
她只得另闢蹊徑,在他又一次用初禪天鎮壓她時,她抱住他脖子猛啃。
「你,唔……」
他頰肌一僵,身體的戰鬥本能讓他擒住她的後頸,暴戾捏住那一段硬骨,那妖兒潑辣又蠻橫闖了進來,倒是讓他不知所措,她又熟練拿捏住他的貓兒,很快他就服了軟,屈從在她的蜜嘴甜舌下。
意亂情迷之際,他做了一個很長的美夢。
夢見風雪漫天,炭盆熏紅,他們又回到了幼年,回到了那張舊舊的小床,被褥泛著一股兒米汁的香氣,他們熱熱烘烘挨著,她還是那樣孩子氣,兩條腿扒著,抱著小雪生睡,呶呶地說,「雪下得好大,你要抱緊我!」
「……嗯。」
「你要好好當佛,阿彌陀佛保佑我,逢賭必贏,逢雨必晴,知不知道!喔,對了,下次見我記得說施主哦,不然別人都知道我跟你有一腿,他們會罵你的!你要是真干不過他們,你跟我說,我咬死他們!」
夢中的小雪生害怕得哭了。
「你別走不行嗎?我給你捂腳,捂被窩,我,我不修佛了,我同你一塊走——」
他跳下小床,拉著她跑了很久很久,跑過白月蘆花,跑過溪邊螢火,一座座高塔在他們身後傾覆,一片片梵林化作飛雪,崩毀的,黑暗的,消失的,他不聽不聞不見,咬緊著牙關,蒙著頭往前跑,近了,快近了,那片漂浮著紅橙鯉魚的燈火。
「小和尚,我冷!」
她說。
他緊緊捂著她的手,「不冷!」
而指尖卻是空蕩蕩得很,小雪生察覺異樣,扭頭看了一眼,那腴瑩的手指不知何時成了一具白骨。
火星拖著一條亮亮的尾巴,擦過他的臉頰。
他瞳孔渙散。
身後的是沸著一片火海,眾生淒嚎哭求,而在肉棺之中,白骨累累。
殷紅又絕望的人間煉獄。
佛像顛倒,妖魔狂笑。
他僵硬轉過頭。
前方,燈火依然煌煌,赤橙的鯉魚燈被吃空了,裸露出一具猙獰漆黑的骨架子。
「嘭!!!」
他摔下床榻,胸膛劇烈震顫,殘留著噩夢的驚懼。
「小師弟?!」
六師兄釋雪庭扶起他,擔憂無比,「又做噩夢了?」
自從一年前小師弟昏迷在淨宗的山門,便是屢屢高熱,夢寐難安,他猶豫道,「可要讓淨夢法師來看你一看?」
三千年後,淨宗入了八大叢林,師父等人都已圓寂,只剩下他跟小師弟相依為命了。
「……不用。」
他雙目恢復清明,吐了一口氣,「師兄,我在夢中見到了一具肉棺,這絕非尋常,萬劫魔棺,歷萬世之後,可能要來了。」
六師兄吃了一驚,「什麼?那,那不是個詭典嗎?」
傳說萬世之前,始魔身死道消,擲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咒言,從此修士就有了心魔一劫。而始魔死後,異象不斷,最駭人的就是宙心暴動,浮出一具肉白劫棺,曾有神魔爭奪,頃刻化作飛灰,只因守棺者,是洪荒道尊鴻鈞老祖!
琴哀素搖了搖頭,「讓八大叢林來見我,我有話要說。」
那一具肉棺,他很小就夢見過,起先它只是小小的一具,漂浮在很遠的天廓。後來它越來越近,他看得越來越清晰,如今甚至還能聞到那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按住胸口,「呶呶,等我,等我解決肉棺,我會去尋你的,一定會的。」
而此時的般若早已改名,她跑了一通,覺得那死心眼兒的小和尚還會跑來找她,讓她一番苦心打了水漂,便尋了一座隱秘地宮,假死掩埋起來。
等她睡個百年千年的,他早就把她拋到腦後了!
琴哀素沒想到,夢境裡的慘烈血夜,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聖地大人——」
第五叢林香象寺的座元驚懼難言,「神界,神界出了一具晶白肉棺!」
六界當中,他們人界墊底,總會時不時受到妖魔兩界的侵襲,仙神兩界又是飛升之地,姿態免不了有一些高高在上,以一種庇佑者的身份劃分上下等級。沒想到這一日,他們鎮守建木的神兵來報,肉棺在神界僅是出世一日,便卷折了大半神尊!
庇佑者都如此下場,何況是他們這些未飛升的!
琴哀素當機立斷,伐建木,毀天梯,毀了這一條人神之路,這激起了眾怒,他隨即聯合王朝、道場、佛林,三部通力震懾。
又過三日,仙界淪喪。
人界本以為妖魔兩界還能撐些時日,不曾想這些個沒種的,直接開壇血祭,奉肉棺為主,說是要替始魔討回萬世前的一筆舊債。
這一日,正是人間歲除夜,火樹銀花天。
「噼噼叭叭!」
街邊兒童嬉戲,爆竿不絕於耳。
琴哀素失神一剎。
也不知他的妖兒藏到哪裡,她又一次溜出人間,怕不怕這歲除新炮,誰給她捂耳朵呢?
「……小師弟?」
六師兄詫異看他捂耳朵的動作。
他緩緩放下,神態失落,又衝著六師兄勉強一笑,「走罷!」
琴哀素跟六師兄去的是都廣,那是建木神跡之地,也是妖魔首降之地,若都廣淪陷,人界也將失守。
都廣靜寂,月下浮著一座琉璃佛宮。
「聖地大人!我等久候了!」
八大叢林,十方道壇,以及三千九百座大小王朝嚴陣以待。
此戰存亡,皆系一身。
「十二萬三千里,來了。」
琴哀素略微仰眸,天穹如墨,裂開漩渦,衝出了一具晶白肉色的浮棺,無數雙手,仙的,神的,魔的,妖的,藕節一樣生在那棺外,俱是肉嘟嘟的,可愛又小巧。啪嗒,啪嗒,一條條肥潤的手臂脫落開來,從天而降,竟還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清脆笑聲,像男又像女。
眾人被這一幕震懾得頭皮發麻。
八大叢林捨生忘死,僧人們宛若浩蕩山海,以肉身之軀,結出一片四禪九天。
「我佛如來,苦厄皆渡!」
十方道壇元神通達,捧起一封雷函天書,遙射太虛。
「靈光八輝,萬神生發!」
三千座王朝亦調兵遣將,死戰到底,「列陣!迎敵!」
肉棺不斷掉落晶白手臂,離他們越來越近,笑聲也愈發刺耳。
「沒用……沒用的……嘻嘻……」
眾人表情露出一絲絕望。
琴哀素雙眸掠過一縷幽流,先是袖袍翻飛,身後拔出一座座佛國金宮,以聖地之威,砌起十方浮屠。旋即他唇頌佛偈,指尖觸地,結出降魔印,那本落地生根的手臂被佛光腐蝕,頃刻消失不見,這讓眾人都緩了一口氣。
三千年聖地,果真名不虛傳,他一人便身御萬千肉手妖魔!
「不要放鬆。」
聖地清寒的嗓音在他們耳畔響起,「這是個開始。」
那晶白肉棺被他們激怒了似的,手臂裂開一張張細嘴,又從血齒里爬出一隻又一隻的妖魔。
一座座高塔/崩塌傾覆,一片片梵林化作飛雪。
火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灼傷了他的半邊臉頰。
夢境正在一點點變為真實。
縱然他法力滔天,縱然他佛法萬千。
「聖地大人!」
有人竟哭著喊,「您快逃吧!您法力通天,是可以逃出去的!您……日後為我們報仇!」
人們起先是躁動不安,但隨著戰局陷入泥沼,越來越多人跟著喊——
「請聖地全身遠禍!」
「請聖地全身遠禍!!」
「請聖地全身遠禍!!!」
頰邊的灼痛一絲絲燙著,聖地睜眼,仰天輕聲問,「我佛,這便是……命中注定嗎?」
他為了一欲,曾叛逃了阿伽藍三千年。
但故事落筆最後,那個滿懷憧憬的小僧,袈裟難脫,他依然沒能如願穿上那一襲嫁衣。
呶呶,我有些難過。
那嫁衣紅底金繡,我親手繡的,好看得緊,澄澄瀲灩壓在箱底最深處,本期待有一日重見天光,它卻再也用不著了。
「請聖地全身遠禍……」
千萬人聲音宏偉廣大,浩浩蕩蕩,席捲天地。
琴哀素最後一次,稀罕摸了摸他腕骨圈的髮辮,還是黑烏烏的,盪著一層油金的光,這是他姑娘的發,他因偷剪而被暴打了一頓的發。
小妖怪,下次你早點來娶我,知不知道。
跟佛祖老大搶人,得跑著搶!
「……小師弟!不可!」
風中梵音陣陣,檀香濃烈,傳來了六師兄驚懼的怒喝。
聖地盪開血袍,結跏趺坐,他指尖點著眉心,一路劃開皮囊肉身,鮮血淅淅瀝瀝地滴落。
聖地迷途知返,再入阿伽藍!
「聖地,聖地大人在做什麼?!」
人們慌亂無措。
叢林僧人卻是慟哭不已,「我佛,我佛——」
下一刻,萬千佛國從聖地胸腹映出,金光萬丈,煌煌燁燁。
所有的聲音消失不見。
肉身無上佛國,降臨!
「咳——」
聖地唇角溢出一絲金血,他吃力地將這一界的國土與生靈納入祂的肉身佛國,免去這一界的生靈塗炭,祂也因此油盡燈枯,一頭緞子般的烏髮剎那白夜落雪。
披髮成佛,心中有情,諸天第一人。
肉棺漂浮在一片虛無當中,它顯然被這一幕驚呆了,隨後就是惱羞成怒去扒祂的腸肚傷口,要祂把生食都吐出來。
聖地卻是抓住它其中兩條細細又伶俜的小臂,吐出一句讓它悚然的話語。
「宙,等你七世了……」
「終於……抓住你了……」
祂伸出一掌,捏碎了無量涅槃鏡。
此刻,祂長發如雪,雙瞳灰白,似佛又似魔,「宙,不要逃,我早已算好,這裡,是你最好的萬年吉地!」
宙仍是笑聲,像懵懂的小孩,又像是枯朽的老人。
它驚怒不已,「……你,你是誰?你算計我?」
祂牽了牽唇角,「我是誰?我是祖巫奢比屍,是大皇蚩尤,是蠱毒無雙,是太傅孟貞明,是小公爺鄭雪談,是皇城司使都元諫,是如今的萬千佛國,又或者,是一道至尊,大道本有情,卻道雪無聲。」
「算計你?的確是的。」
聖地哀素搖搖擺擺站起身來,他肉身藏佛國,因果纍纍,看起來孱弱不堪。
「從她落到我懷裡的那一刻,我便,無時無刻,殫精竭慮,算計著你。我家的小孩,儘管脫胎於你,卻不想當你的法則傀儡,她該有這一場的涅槃,她當快活逍遙這世間,做師哥的,長兄如父,我怎能不成全她呢?」
「今日,也是她涅槃之後,六千年的生辰,我要,要送她一份賀禮。」
師哥送你萬里青霄,萬丈紅塵,萬古自由!
白髮獵獵飛舞,小師哥指尖鑽進心口,伴隨著滴滴答答的鮮血,祂抽出了不綺語,彈開了第一弦。
「諸天不救,天地……哀素!」
琴音飄渺空靈,卻是大雪紛飛,生機凋零,佛國金宮又一次駕臨,琉璃火焚燒虛空法則,肉棺失去了棲身土壤,尖叫著逃竄,卻被一雙白青青的冰手箍住棺槨,祂撐著邊緣,咳嗽著跳下來,祂抓著棺蓋,即將鎮壓宙的那一刻——
祂笑著吻了吻那手腕髮辮,沉向無盡的黑暗。
用我的不自由,換你的萬世自由,你會不會覺得師哥傻呢?
但願你不會笑師哥這一盤拙笨的棋。
畢竟師哥啊,活雖好,下棋最爛的啊。
胖丸,你要乖啊,好好生長,聽話吃飯,不要挨餓,少些打架,打不過就跑得快些,愛誰都不要緊,要自自由由、活活潑潑地笑。
師哥最中意高高興興沒心沒肺的胖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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