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月末,放肆多日的風沙終於退去,天氣果然清朗起來。
晴日裡,平城的天空重新顯露出一種遼遠的淡藍,格外涼爽。
裴奚若迫不及待搬回了柏嘉府,繼續過她的都市藝術家生活。
說來很是悠閒,根據靈感決定要不要畫畫,偶爾逛逛展、去遠郊取取材、去美術館坐一坐,便能消磨掉一整天。
這陣子,她跟戚聽也混得越來越熟。隔三差五就有約,今晚,是約在一處打牌。
裴奚若的牌技很爛,運氣卻還不錯,連續好幾局,牌都很順。
正打在興頭上,沈鳴的電話進來,說車子已到了樓下,等她下去。
「才十點欸,老公就來接啦?」一位牌友擠眉弄眼,「感情很好哦。」
裴奚若彎唇笑了一下。
方才牌局上,有個男人向她表露好感,她便言簡意賅地道,「我結婚了。」旁邊有戚聽幫忙證實。
所以,才讓這位牌友產生「感情很好」的誤解。
反正大家只是萍水之約,以後也不一定有什麼交集,裴奚若便默認了這個說法。
戚聽送她下樓,倒是重提了這茬,「仙仙,你真沒覺得你老公對你不錯?」
裴奚若輕微抖了兩下,「不要叫老公。叫名字。」她難以把和尚那清冷的模樣和凡俗稱謂聯想起來。
「好吧,」戚聽頓了下,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其實上一次我就想說了…吳歌雨你記得吧?」
裴奚若回憶了下,「記得呀。」
畢竟網紅和二代圈,還是有幾分重疊度的。平時宴會、活動那麼多,一來二去,誰和誰都算得上認識。
吳歌雨曾在圈子裡短暫地紅過一陣,那段時間,塑料花姐妹們碰上面,三句便要提起「吳歌雨命真好,嫁進豪門,對方還那麼喜歡她。」
流量崛起的年代,吳歌雨靠拍短視頻走紅,積累了近千萬粉絲,被奉為「宅男女神」。最後,嫁給了一個苦追她多年的溫柔系富二代。
起初,塑料小姐妹們討論起她,總不乏艷羨與酸氣。
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吳歌雨這個紅級一時的名字,竟就這樣淡出了眾人視野。不過短短一年,網絡上就「查無此人」了。
而和她同時期紅起來的那批,哪怕當時風頭不敵,現在也通過帶貨、開店的方式,賺得盆滿缽滿。
「還不是怪她那個婆婆,說網紅不是正經職業,要她別在外拋頭露面。那男的呢,喜歡是喜歡她,可凡事都站他媽,本質上也覺得女孩拋頭露面不對,一點兒魄力都沒有。渣男。」戚聽對這事還算了解,鄙夷地發出一聲冷笑。
裴奚若深有同感。
這樣的例子在生活中並不少見。
她見過完美的愛情和婚姻,屈指可數。
所以她一直覺得,像裴父裴母那樣的愛情,可以稱得上童話。
「所以愛有什麼用,對你好就行了。」戚聽做了個總結,又把話題繞回來,「傅先生,對你就很好。」
裴奚若覺得,「很好」談不上。她自己在蜜罐中長大,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就感動到不行。
不過,也許是最近兩人不知不覺中休了戰的緣故吧,和尚對她,還真可以稱得上體貼周到。
出行必有車接車送,不聲不響替她包下一眼溫泉,前幾天,她陪他出席一個慈善拍賣會,拍下來的珠寶古董,也歸她了。
那場慈善拍賣會規格挺高。她得到的那套珠寶中,還包括一條上世紀三十年代彩寶手鍊。無論是藝術價值還是收藏價值,都不可估量。
「傅展行,」拍賣會臨近尾聲,她和他確認,「那些東西,我離婚了也能帶走嗎?」不能的話,就帶那條手鍊也行,好美。
「不行。」他很冷漠。
「……」
這資本家還真是不讓人占一點便宜。
裴奚若佯裝嘆氣,抽出張紙巾點了點眼下,「原來我就是個工具人罷了。」
他倒是問,「裴奚若,真的喜歡?」
「當然。」裴奚若張口道。
沒有女人不喜歡珠寶。只不過,珠寶在她這裡排不上第一罷了,單拎出來,也是很具誘惑力的。
她決定再為自己爭取一下,「傅展行,你看我這雙手,戴手鍊是不是很好看?」
拍賣廳天花板鑲了滿室星光,她抬起一隻手,反覆翻轉。她手腕上落了條多圈手鍊,不是今晚拍下的這條,上邊鑲了紅寶石,比星光還艷麗幾分。
傅展行望過去,只覺更艷麗的是她的容貌。
裴奚若一手托腮,綻開笑容,「除了我,誰能配得上它。以後你要是有了別的老婆,還可以給她買新的啊。」
傅展行沉吟片刻,「要是我不想娶別的女人呢?」
「為什麼?」裴奚若奇怪道。
「麻煩。裴小姐能續約是再好不過。」
是了。
裴奚若想起來,他們當初簽訂的協議,說的是兩年期滿,她提出離婚,他才會奉陪。
這就代表,傅展行一開始就是不太願意離婚的吧?
畢竟,這可不是什麼光彩之事。何況,他都選擇了商業聯姻,另一半是誰又有什麼所謂。
能娶到她這種膚白貌美性格好的天仙,才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呀,當然捨不得放手了。
思路一通,裴奚若不由挺了挺背,義正詞嚴地拒絕,「傅先生,人要言而有信。為了一條手鍊就再嫁你一次,我豈不是很沒有尊嚴。」
傅展行「嗯」了聲,倒不是很意外的模樣,沒再開腔。
裴奚若坐端正了,繼續盯著拍賣師手中的槌子,佯裝出一副無所留戀的模樣,心裡卻在想著那條手鍊。
方才在拍品名冊上,她一眼就注意到它了。整體造型像一條蜿蜒的白色藤蔓,有規則地嵌入紅寶石、祖母綠、藍寶石,邊緣綴黑色琺瑯和一溜兒單切鑽石。
花里胡哨又不乏藝術感,是她最愛的風格。
也許是知道自己得不到吧,這會兒更喜歡了。
裴奚若忍不住瞄了瞄傅展行。
他這就不開口啦?
也不討價還價幾句。也許她心一軟,看在手鍊的面子上,勉強和他多續幾個月呢。
不過,裴奚若好就好在,特別會自我開導。而且,忘性大。
拍賣會隔天,她就忘了這件事。
直到傅展行將一枚黑色絲絨盒子遞給她,「手鍊送到了。」
「謝謝傅先生,我會好好戴的,」裴奚若甜甜蜜蜜地打開盒子,看到心愛的手鍊,忽然想嚇他一下,「真的好美哦,你就這樣給我了,萬一我捨不得還給你怎麼辦?」
他倒是改了態度,「那就送給你了。」
---
十一月,簡星然出差來平城,裴奚若帶她去泡了私湯。
簡星然一面不忘享受,一面對她表示控訴,「虧我在申城辛苦做項目,你呢,竟在這裡當平城富太太。」
裴奚若額頭上搭著塊毛巾,忽然想起之前傅展行對她的評價,「據說,我的氣質比較像姨太太。」
簡星然噎了下,竟然覺得有些道理,「也對,富太太都要相夫教子,只有年輕漂亮的姨太太可以肆意瀟灑。」
「不過,你最近一直和傅展行住在一起?」
「是呀。」
「會不會不方便啊?畢竟是異性嘛。」簡星然摸過一隻溫泉蛋,隨口道。
這個問題,裴奚若之前也擔憂過。
後來才發現,根本就是多餘。
記得她剛回國時,為了挑戰他的底線,還趴在書房門口,故意問他要不要看腿。結果呢?和尚好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裴奚若雖然神經粗,但對於假正經和真禁/欲還是分得清的。
那個樣子,分明是對女色毫不感興趣。
何況,兩人現在已經一起住了這麼長時間,要是偽裝,也早該原形畢露了。
可昨天她洗完澡,想起有東西落在了畫室,便趿拉著拖鞋走過去。
不巧,撞上了正走出書房的傅展行。
「想像一下,幽暗的光線下,一位剛剛裹著浴袍的美人,頭髮濕漉/漉的,身上還散發著沐浴後的清香。」裴奚若拿下額頭上的毛巾,繪聲繪色地描述。
當時,兩相對視,她警戒線拉滿,差點就要貼著牆根溜了,人也下意識擺出防備姿態。
沒料,和尚的視線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便無波無瀾道,「不冷?」
「……」
仿佛她身上的風景,壓根不值得讓人駐足停留。
「……」簡星然聽完之後,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我突然有了個小小的猜測。他不會是取向有問題吧?」
裴奚若認真思索了下,「不像。」
他更像是那種看破紅塵,對男對女對俗世消遣,都不感興趣的出家人。
作為塑料老公來說,再稱心不過。
------
深秋時節,早晨起來時,林葉染上一層霜色。
裴奚若周末住在明山墅,傍晚,沈鳴過來接她,陪傅展行出席一個私人晚宴。
她換上一條銀灰色露肩禮服,這條裙子出自黎巴嫩著名設計師ElieSaab之手,布料帶了低調細閃,黑夜之中不明顯,被燈光一掃,便帶出一道銀色流光,獨具匠心。
手腕上戴了那條新的手鍊,與禮服、項鍊、耳墜相得益彰。
氣溫已經有些低了,出門時裴奚若披了件大衣,到目的地才脫下。
她挽著傅展行的手臂,踏入門廊,立即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今晚晚宴的主辦方趙先生,和傅展行有些私交,一聽說他來,立刻下樓迎接。兩人要談些公事,趙先生熱情邀請裴奚若一道上樓品茶。
傅展行淡笑了下,替她道,「不了。我太太喜歡閒逛。」
裴奚若十分滿意地綻出一個笑。
她才不要上去坐/牢,一個人四處閒逛,樂得自在。
這別墅占地很大,裝修是中式風格,像是上世紀、藏於時光幽暗中的老宅。
一樓被布置成藝術展廳,展出了趙先生素來引以為傲的收藏。種類豐富,包括山水畫、瓷器、雕塑之類。
裴奚若尤為喜歡其中的一副版畫,色彩明艷,畫的是龍抬頭,鯉魚甩尾,燦金雲絲綴於其中。
她剛才是跟傅展行一起來的,不少人都看在眼中。平城說大,可上流圈子也就那麼點窄,沒幾分鐘,她是傅展行太太的事就無人不知了。
很快有人湊上來,拉她一道去聊天。
對於這種場合,傅展行說過,可以不用搭理。他不需要她假意逢迎,和誰家太太建立塑料友情,給他套取商業情報。
不過裴奚若閒著也是閒著,便笑眯眯地答應下來,「好呀。」
她隨來人到了展廳盡頭的休息廳中,那邊早三三兩兩坐了些人,都是富太太的模樣。
剛坐下沒多久,不遠處便傳來一陣小小騷動,像是某位自帶光環的人物駕到。
「狄薇?」身邊有個女人好奇地探了探頭,「邊上那是…她最近新交的那個男朋友吧?還真挺帥。」
裴奚若順著看過去,只見叫作狄薇的女人正挽著一個男人款款走來。
她下巴微抬,顧盼神飛,儼然是趾高氣昂的公主樣。邊上的男人斯文清瘦,像是大學中文系的某位年輕教授,文質彬彬。
在平城待了幾個月,對於世家分布,裴奚若也有了點粗淺了解。
何況狄薇,也算和她有一點淵源。
狄家也是做地產起家,如今主要盤踞於北方市場,和裴家實力相當,早幾年,還有「南裴北狄」的說法。
狄薇過來落座,和幾個熟人親熱打了招呼。
眾人也拾起方才被打斷的話題,重新聊起天來。
裴奚若端著酒杯,在手中晃了晃,一面簡單應和。她百無聊賴地翻開微博看了一圈,再抬頭時,發現狄薇帶來的男人似乎正看著她。
視線相碰,他立即收回。
狄薇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麼,短暫中止跟朋友的談話,朝他看去一眼。
那男人露出微笑,湊近道,「怎麼了寶貝?」
狄薇沒答,目光又移向裴奚若,過了會兒才不冷不熱朝他道,「剛盯著哪邊看呢?」
「沒看哪兒啊,一直看著你呢。」男人執起她的手,扣住摩挲,「你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
這動作,像是表達忠心耿耿的愛意。
狄薇畢竟沒揪住什麼把柄,瞪了裴奚若一眼,「哼」了一聲,也就作罷了。
「別理她,」旁邊的女人將一切看在眼中,小聲道,「她自己長得不怎麼樣,找了個這麼帥的男朋友,挺沒安全感的。以前,就因為吃了些捕風捉影的醋,還打過一個女的。」
裴奚若彎了下唇,表示受了她的好意。
不過,她並不覺得那男人有多帥,也就是路人之上的水平吧。也許,是和尚提高了她的審美閾值。
前段時間,她天天舉著傅展行的照片,雖然不乏演給他看的成分,可自然而然,也欣賞了好多遍男人的長相。
其中有一張,是讓沈鳴找的,傅展行高中官網上的舊照。
那時候,他還是個清雋少年,穿黑色校服,薄唇星目,是可以原地出道演青春偶像劇尖子生的水平。
裴奚若想,傅展行的二婚市場,一定非常搶手。
不多時,晚宴開席。
趙先生在這裡請一餐飯,明為請各位合作夥伴帶上家眷聯絡關係,實則還有另一個目的,將自己的侄子引薦給傅展行。
幸虧他跟傅家有些私交,不然,這種娛樂性質的私人晚宴,也請不動傅展行過來。
——也正是因為娛樂性質,狄薇這種被家裡捧在手心長大、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才有資格參加。
晚宴分兩桌。
裴奚若毫不猶豫地選了單獨坐,「你們聊的話題太枯燥了,還是聽八卦有意思。」
知道她這性格,怕是真會坐不住,傅展行也沒有勉強,「那結束之後,我來找你。」
「好呀。」
裴奚若便跟方才認識的幾個女人一道,坐另一桌去了。
席上,狄薇正跟男朋友牽手說話,帶著一種撒嬌神情,還時不時瞥向她們,優越感簡直快溢出來。
女人甲看不慣,「這也太刻意了吧,秀給誰看呢,好像誰貪她男朋友似的。」
有人安撫,「好啦好啦,人家秀幸福,我們不看就行了。」
幾個人挑了離他們最遠的位置坐下。
今晚趙先生在食單上做了頗為細緻的安排,其中一道蟹釀橙,合了各方人的口味。用餐時,氣氛很是融洽。
吃完,裴奚若到後院走了走。
這別墅占地很大,裝修是中式風格,像是上世紀、藏於時光幽暗中的老宅。
後院別出心裁鑿了方泳池,如今快接近冬季,氣溫很冷,泳池派不上用場,卻依然打理得很乾淨。
夜幕正降臨,後院地燈次第亮起。
池水泛著光,一波一波地漾。
「裴奚若。」
身後響起一道略顯陰柔的嗓音。陰測測的,像不懷好意。
裴奚若轉過去,沒認出來,「你誰?」
「談喆。」男人報上大名。
談喆?
裴奚若驚了下,上下打量著他。將近一年沒見,談喆摘了眼鏡、換了髮型,腿也不瘸了,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
談喆像是很滿意她的反應,上前一步道,「裴奚若,你害我害得很慘啊。」
談喆永遠也忘不掉,自己相親相到她時,是怎樣一種欣喜若狂的心情。
因為裴奚若實在是太漂亮了,身材也沒得挑,所以一見完面,他就收起了平日裡的花花腸子,偽裝成一副模範女婿的模樣,贏得了她父母的歡心。
誰知,裴奚若表面順從接受,暗地裡卻調查他,甚至抓到了他私會小明星的把柄。
談喆抵死不認,混了過去。
可沒想到,她竟然還能僱人勾/引他。
本來,談喆絕不至於上當,可架不住那自稱模特的女人確實長得漂亮,兩人相遇時,又是在一處沙灘,氣氛浪漫到不行,仿佛是一種天意。
談喆加上了模特,天天和她聊騷,尺度之大,不知天地為何物。
最終,他的聊天記錄被發到家族群,婚事取消,長輩震怒,一拐子敲下來,沒把控住力道,把他腿打折了。
隔天,模特就銷聲匿跡。談喆終於想明白,一切都是裴奚若的圈套。
躺在床上養腿的那幾個月,他翻來覆去,把裴奚若恨上了幾百遍,還惡狠狠放言要報復。
起初,裴奚若緊張了一小陣。不過隨著時間推移,談喆沒什麼實際行動,她也就漸漸放鬆了警惕。
畢竟這事無論從哪個方面,她都占理啊。
是談喆先出軌不認,她才出此下策。那女模特,也不是她逼著談喆加的。
然而眼下,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何況,兩家聯姻告吹之後,為了報復,裴父圍追堵截,把原本就出現衰敗苗頭的談家的實力又挫了幾挫。
談喆顯然是氣不過,來算總帳的。
裴奚若在腦海中飛速理清思路,定了定神,也換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談先生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嗎?你女朋友,不知道你以前的事吧。」
「你威脅我?」談喆面色更青。
「要看談先生怎麼理解了,」裴奚若一笑,笑出了一種紅顏禍水般的味道,「畢竟,我現在的老公,也算不上脾氣很好的呢。」
仔細想想,她根本沒必要心虛。
在平城,搬出傅家太太的頭銜,誰敢動她。
話落,談喆一下子不可置信道,「你結婚了?」
他去國外修養了一陣子,和狄薇搭上就回國了。壓根沒聽說裴奚若結婚的事,更沒聽說過她嫁給了誰。
有那麼多前男友,她竟然還嫁的出去?!
轉念想想,也許不是高門吧,眼前這女人,頂著一頭不倫不類的粉色頭髮,長相太過妖媚,絕不是名門喜歡的類型。
今晚也沒見她身邊出現什麼男人,可能就是個有點小錢的普通角色。
想到這裡,談喆心中又泛開一股酸意。
其實他會來找她,半是存了點報復的心思,半是真想見見她——自從遇見過裴奚若,他沒再覺得哪個女人有這樣美過。
哪怕她現在染了個粉色頭髮,可膚白貌美,身材窈窕,也是人間絕色。
再開口,談喆的聲音中,帶了絲連他也沒察覺到的酸意,「不知道你老公是哪位啊?」
裴奚若彎唇一笑,正要開口,不遠處卻響起一道怒意滿滿的女嗓,「談喆!」
是狄薇。
看她那微微扭曲的表情,就知道氣得不輕。
裴奚若立刻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哦呵呵,前任遇現任。」
一聽她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再看殺過來的狄薇,談喆什麼有的沒的都不敢想了,當即喝道,「你別胡說!我跟你算什麼前任!」
裴奚若笑眯眯的,不答。
她早看出來,談喆對狄薇,更多的是攀附討好之意。畢竟談家如今已經大不比往昔,當初裴母看上談喆,奔的就不是家世,是小伙子長得帥,性格好。
轉眼之間,狄薇就走到了兩人眼前,「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薇薇你別誤會,」談喆立即解釋,「我們什麼都沒有,只是在這裡偶遇。」
「談喆你別糊弄我了!!剛才她們都和我說了!!」狄薇冷笑了聲,指著裴奚若,「這個女的,是你前女友吧!!你們差點就結婚了,對不對!!」
狄薇無法想像自己剛才聽到這些事時的表情。
當時,談喆和她說要去洗手間,她沒細想,讓他一個人去了。誰知他前腳剛走,後腳就席間就有人湊近,低聲道,「薇薇,你出去看看吧,剛才那邊那個女人也先走了。」
想到談喆看那女人的眼神,狄薇心中涼了下,面上若無其事道,「你想太多了吧,我出去幹嘛。」
「不是啊,你不知道吧,」那人湊近了,「他們以前交往過,都談婚論嫁了。」
狄薇當即衝出別墅,一眼便在泳池邊見到了他們,像被雷劈了個遍,火氣從腳底竄到心口。
此刻,見談喆眼神飄忽,她更是怒不可遏,「你說話啊!!」
這女人精神狀態好像有點不穩定,裴奚若謹慎地往邊上挪了兩步,遠離泳池。
誰知,狄薇在談喆這裡得不到答案,便將怒氣撒在了她身上,幾乎是迎著她的動作,雙手用力,將她推進了泳池之中,還伴著一道尖刻嗓音:
「不要臉!勾/引有婦之夫!下去清醒清醒吧!」
裴奚若本就生得纖瘦,哪裡扛得住她這力氣,一下子跌進冰冷刺骨的深秋涼水中。水自四面八方包圍,如厚重的一層冰毯,兜頭湧來。那一瞬,激冷的水如刀一般徑直灌進天靈蓋,帶來近乎刺痛的冷意。
耳畔轟轟鳴響,裴奚若下意識揮舞手臂,隨即,便感覺一股力量攬過她的腰,帶她浮出了水面。
出水那一刻,裴奚若吐出水來,大口呼吸。
她眼前還凝著水珠,意識也不太清晰,看一切,都像帶了層模糊朦朧的濾鏡。只感知得到他的懷抱溫暖有力,夜色中,有水珠順著他輪廓滾下來。
應該是好俊的一張臉。
很快,她就上了岸,立即有人送上毛巾和西裝外套。
也許是落水那刻下意識閉氣,裴奚若並沒嗆進多少水,她坐在椅子上,裹著西裝外套,嗅到一股熟悉的雪松檀木香味,怔愣抬頭。
傅展行只穿了件深藍色襯衫,就站在她眼前,一邊接過毛巾,一邊問,「裴奚若,傷到哪裡了?」他身上有水滴滴答答,是誰救的她,不言而喻。
「沒傷,就是,」裴奚若坐在椅子上,抬起一隻光溜溜的腳,「鞋掉了。」
「……」
短暫的幾秒時間,岸邊已聚集了不少人,畢竟,名媛為男人爭風吃醋,將另一人推下水,可不是每個晚宴都能見到的。
待看清主角,大家更是倒抽一口冷氣。
「牛啊,狄薇知道她老公是傅展行嗎?」
「一看他們感情就很好,傅總身邊跟了保鏢哎,還親自跳下去救。」
「感情肯定好啊,不好怎麼會允許她頂著一頭粉色頭髮啊。我看見時還以為眼睛出毛病了。」
也不乏幸災樂禍的,「狄薇囂張這麼久,現在才踢到鐵板,也算命運垂憐了。」
「……」
這些言語隨著秋風,不斷往狄薇和談喆耳中灌。等狄薇弄清裴奚若到底是誰之後,一下子沒站穩,竟軟倒在了地上。
一場好端端的晚宴,出了這麼大的事,連趙先生都有點提心弔膽,生怕受到牽連。「傅總,要不先帶你太太上去換個衣服。」
他吩咐助理,將看熱鬧的一干人等引到偏廳休息。
這時,裴奚若幽幽嘆了口氣。
傅展行立即看過去,「怎麼了?」
趙先生也非常緊張。
「這是我最喜歡的鞋,撈上來也沒法穿了。」裴奚若盯著池水中央那隻綠色綢緞鞋,上面的鑽石,還在月色下柔柔閃光。
「……」傅展行無言片刻,徑直彎腰抱起她,「賠你一雙就是。」
橫豎少了只鞋都不了路,裴奚若也沒太在意這個動作,她抬手揪住他肩胛的襯衫,讓自己躺的更穩,「說話算話?」
「嗯。」
還沒進屋,一陣涼瑟瑟的秋風吹來,裴奚若的裙子濕透,這會兒貼在身上,就像敷了層冰塊。她打了個哆嗦,本能往男人懷裡縮了下。
因為和尚不近女色,她對他,潛意識裡並沒什麼防備。
殊不知傅展行只穿了件襯衫,這樣,跟貼著磨蹭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偏偏裴奚若被他抱著,閒適無比,還有心思東張西望,末了又抬頭看看他,「傅展行,這是不是你第一次抱女人?」她感覺得出,他的動作並不熟練。
他望著前方,目不斜視,「嗯」了聲。
「那你好賺。我是不是特別香,特別軟?」她又開始自戀。
傅展行壓了壓綺念,調子很冷,「裴奚若,少說話。」
裴奚若「哼」他一聲。這和尚真是太不討人喜歡了。
傅展行抬腳進屋,影響了裴奚若的躺姿,她略微側了側身,調整了一下。只不過是輕輕一動,誰知,這男人又有話講。
「別亂動。」
「……」她又不是故意動的,裴奚若好想翻白眼,「你佛珠膈到我腰了,好硬。」
傅展行深吸一口氣。
一時竟分不清她是故意調戲,還是他邪念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