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深秋時節落個水,滋味絕不是那麼好受的。
一路被傅展行抱上樓,裴奚若凍得直哆嗦,在客房洗了個熱水澡,才重新緩過來。
她穿上趙先生讓人準備的乾淨浴袍,在腰間系了個結,抬腳走出熱氣騰騰的浴室。
解下毛巾,頭髮還在滴答落水。好在它長度只到肩膀,吹乾也很快。
裴奚若剛拿起吹風機,便聽到門被叩響,「裴奚若。」
是傅展行的聲音。她走過去開門。
男人已經換了身乾淨襯衣,西褲包裹下的腿長而筆直,沒有一絲褶皺。他遞給她一個袋子,「你的衣服。」
裴奚若接過,順勢將門讓開。
傅展行稍頓,抬腳走入,「剛才怎麼回事?」
用完餐後,他和趙先生在二樓窗口閒談時,瞥見窗下泳池邊的一幕。
裴奚若和一個男人,正站在一起說話。
兩人站得不近,但她氣質偏妖,一笑起來,更加媚意橫生。
傅展行轉身,朝樓下走去。結果到後院時,她就落水了。
「你還記得我和你講過,第七任的故事吧?」裴奚若把袋子丟到床上,順勢坐下,「他勾搭上一個霸道女,霸道女呢,以為我是狐狸精,想教訓我一下。」
倒是很簡單易懂的說法。
傅展行在床尾凳上坐下,「叫什麼?」
「談喆,狄薇。」
裴奚若答完,還期待著和尚會來一句天涼王破之類的台詞——雖然很崩人設,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別有意思呀。
沒料,傅展行只點了點頭,「知道了。」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好吧。
以他的性格,會說這種話才奇怪。
裴奚若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腦洞。她盤腿坐在床上,用毛巾一下一下慢慢吸乾頭髮上的水分。
夜幕已將四周完全籠罩,這客房在別墅二樓,擺了上世紀的古董家具,古舊質樸的風格。外邊連著小露台,門敞開小半,夜風吹進來,輕輕涼涼。
也許是這股氛圍太過靜謐,傅展行沒有離開,裴奚若也沒想到這茬。
她擦完頭髮,才發現吹風機剛才被自己順手拿到了門邊。
她懶得下床,「傅展行,你幫我拿一下那個。」
傅展行還真幫她拿了吹風機,遞過來。
隨即發現,她是真的懶得可以,距離插座還有一小段距離,連床也不下,就這麼向前舒展身子,把電源接通了。
說長不長的一個動作,卻像一幕電影般,留存於人的視網膜上。
發梢滴著透明水珠,隨著身子前傾,浴袍跟著滑開一點點,不至於走光,但也足夠引人遐/想。
傅展行克制地移開視線。
她對他沒有防備,殊不知他要在心中鑄幾座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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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間裡稍作休息,裴奚若換好乾淨的衣服,準備回柏嘉府。
這時候,沈鳴敲門進來,「傅總,剛才看到狄董帶著狄薇、談喆找趙先生,這會兒幾個人在樓梯口,準備上來向裴小姐道歉。」
傅展行沒有表態,而是問她,「裴奚若,你要不要現在接受道歉?」
裴奚若剛才聽著,就感覺心裡不痛快。
憑什麼啊,她可是實打實地被深秋冷水泡了一遭,受驚又受涼的,相比之下,狄薇只是道個歉而已,未免也太輕飄飄了。
可狄薇被長輩帶過來,情況又不一樣了。如果她拿喬,毀的是傅展行和裴家的聲譽,這點,裴奚若還是很拎得清的。
沒想到,這會兒竟然還有選擇,裴奚若立即張口道,「不要。」
傅展行拾起她搭在沙發上的大衣外套,「那我們從另一條樓梯走。」
裴奚若下意識跟他站起來,走了幾步,眨了眨眼。
總感覺,他好像早就知道她會選這個答案似的。
這麼了解她嗎?
於是,等狄薇她們上來時,面對的就是人去樓空的一間客臥。
管家保姆正在裡頭收拾,見幾人過來,小聲交代,「趙先生,傅總說,家中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這話明顯是個託詞,然而,偏偏讓人無法指摘。
傅展行顯然是將不滿亮在了表面,卻不打算給人辯駁的機會。
趙先生疲憊地點了點頭,「你先下去吧。」
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犯了什麼太歲,原本賓主盡歡的一場晚宴,出了這麼大的狀況。
一邊是名門望族傅家的年輕掌權人,一邊是德高望重的狄老,他哪邊都不能得罪。
趙先生提了提精神,正要跟狄老爺子說幾句安撫之語,一轉身,卻發現狄老爺子舉起拐杖,重重揚起來,朝狄薇打去。
「爺爺!!」狄薇下意識躲開,驚恐地叫了聲。
狄老爺子的拐杖,最終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哐」的一聲砸在地面,伴隨著震怒的吼聲,「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狄薇說不出話來,止不住地流淚。
事發半個多小時,她已經哭過了好幾輪,這會兒痛悔的淚水又源源不斷地湧出來,眼眶生疼。
她根本不敢辯駁半句。
世家圈子裡,本就是捧高踩低的生態,面對傅家,別說今天是她動手推人,就算是裴奚若推的她,也該是她道歉。
裴奚若怎麼偏偏是傅家的人呢?
她哪點兒像了!
「爺爺……」狄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你饒了我這回吧…」
還有外人在場,一位地產企業的千金小姐,竟然哭成這副狼狽姿態。趙先生有點尷尬地別開頭去。
狄老爺子眉頭深深打成了個結,呵斥道,「哭有什麼用,丟人現眼,還不回家去!你都是被你爸寵壞了!自己想辦法去賠禮道歉!我不管你了!」
狄薇一聽,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掉得更厲害了。
談喆站在一邊,內心無動於衷地旁觀著。
在他眼裡,她生得不漂亮,哭起來更是丑絕人寰,讓人心煩氣躁。
然而,他還是要偽裝出一副溫柔模樣,輕輕拍拍她的背,低聲道,「薇薇,我陪你。」
他這樣的人,狄老爺子一看就知道是什麼貨色,再說,今天要不是這小子拈花惹草,事兒也不會鬧這麼大。
「狄薇,」狄老爺子臉色更沉,不容置疑道,「等事情結束,你出國讀書,好好反省,把毛病改了,再考慮談戀愛的事。」
話落,兩人頓時臉色煞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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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裴奚若總是能變著花樣地收到狄薇的道歉。不過,她始終沒答應見面。
而且,也從各方途徑了解到,談喆的下場。
據說狄老爺子當面喝令他們分手,丁點兒面子都沒給談喆留。
狄薇這個戀愛腦,事後還想挽回,結果談喆一知道跟她結婚無望,早就跑得比兔子還快了。
平城世家圈子裡,八卦總是傳得最快,沒幾天這件事的始末就傳遍了。
當然,衍生出的離奇版本也很多。
「聽說你老公,啊不,傅總當場把談喆打斷了腿?想不到,他看著溫文爾雅,竟然有這麼衝動的一面啊。」這是戚聽。
裴奚若噎了下。
怎麼可能。
那是和尚,又不是武僧。
「仙仙!那天到底怎麼回事呀?我怎麼聽說是你跟一男的被捉/奸了?」這是Alice。
裴奚若想了想,發了兩張照片過去。
一張現拍的傅展行,一張從微博扒下來的談喆精修圖。
潛台詞是,她又不瞎,真要有奸/情,也應該是跟傅展行這種級別呀。
Alice果然看懂,深以為然地發了一排大拇指。
接連幾天湧進來的消息都很多,裴奚若一一澄清,大家又自動幫她去擴散,很快洗清了風風雨雨的謠言。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晚宴過後,平城世家圈裡的女人,對她更殷勤了。
「當然不是錯覺啊,那天傅總跳下水救你,好多人都在現場,都說他對你一往情深,」戚聽道,「我這還有照片呢,你要不要看?」
她很快把照片發過來。
大概是拍攝者鏡頭有點晃,照片略顯模糊。
不過還是看得出,身量頎長的男人懷中抱了個一襲銀灰長裙的女人。她身上裹著他的西服外套,看起來格外嬌小,長腿垂在他臂彎,腳尖顫顫巍巍勾了只鞋,另一隻腳,則只有光滑白皙的腳背。
照片是迎著路燈拍的,角落裡的燈有些過曝,雪亮一片。
不過,恰恰增了幾分意境,像電影畫報。
對於自己的美照,哪怕有點兒狼狽,裴奚若也當然毫不猶豫點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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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二伯母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
先詳細問了問情況,再痛罵了狄薇幾句,並偷偷告訴她,聽到傅展行在跟傅洲商量,預備出手截下狄家下月預備參與競標的一塊地塊。
「阿行是真的喜歡你,想給你出氣呢。」二伯母笑眯眯的。
裴奚若頗為意外。
她原以為,狄薇數日接連不斷的道歉,就是傅展行給狄家的施壓。沒料,他是真的打算對狄家下手。
這天,她跟二伯母去醫院探望了即將生產的一位嫂子,結束之後,傅展行照例來接。
裴奚若坐進車中,就迫不及待道,「傅展行,你真是個好人呀。」
突如其來這樣一句,傅展行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裴奚若托腮一笑,「你想想。」
傅展行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她今天是去跟二伯母見面,聯想到他近日在二伯家的談話,會聊什麼,再明顯不過。
他心中瞭然,望著她飛出笑意的神色,不知怎的也是一笑,「裴奚若,今晚我們去外面吃飯。」
「真的?」裴奚若比剛才還笑得開。自從那次鬧過胃疼,她好久沒有在外面吃過飯了。
「嗯。我訂了餐。」
裴奚若剛想答好,卻忽然發現一個問題——
最近,他們的對話,好像越來越友好了啊?
不光如此,在一起吃飯的頻率也大大增加,好像成了生活中再習慣不過的一件事。
她不由瞄了瞄他,腦袋中冒出一個猜想。
傅展行做這一切,是不是想潛移默化地、讓她習慣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好讓她捨不得離婚?
那她會捨不得嗎?
其實兩個人現在的關係,婚姻名存實亡。傅家的親戚、大大小小的聚會,也沒有想像中那樣煩人。
她還是可以隨便染髮,隨便穿衣服,隨便做自己喜歡的事,以後和傅展行關係再好一點,像婚前那樣出國大半年一定不成問題。
她不用被裴父裴母管了,永絕被催二婚的後患。
她的零花錢還變多了。雖然他給她的卡,她一分沒花。
而且,傅展行不近女色,還很安全……
……
「裴奚若,你在想什麼?」冷不防,聽到了傅展行的聲音。
「沒什麼,」裴奚若很快回神,沖他眨了眨眼,聲線拉得長長的,「我在想呀,要不要接受某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