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此時的安安有多害怕和焦慮,我當然想幫她解決眼前的一切麻煩,可是現在的局勢很明確,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她需要給自己很大的勇氣和不破不立的決心。
我就這麼默默在她身邊站著,我在等著她做決定。
安安終於開口向我問道:「米高,如果他的這些罪名都坐實了,會被怎麼判?」
我在一陣權衡之後,回道:「我不能亂說,你可以去問王小玲,她一直在調查曹金波,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曹金波犯了多少罪。」
「他是不是會被判死刑?」
「我不知道……如果你真的關心他,你就該去和王小玲見面……你和我現在看到的曹金波,都不是最真實的……真實的他,遠比我們想像的要更惡……他身上是背了人命的,而且不止一個。」
安安呈崩潰狀,然後失聲痛哭……
我知道這對她來說很難,可是現在的局面,已經不是某一個人能操控的,她如果想自保,就必須得配合警方。
等了很久,她終於擦乾了眼淚對我說道:「我和你去見你那個警察朋友……我想聽聽她怎麼說,如果真的會被判死刑……我拼著自己坐牢,也不想害他。」
我看著安安,愈發的不懂,她的這種保留,到底是出於自身的品質,還是真的糊塗了。
……
傍晚時分,我們和王小玲依舊在那個叫「玖玖」的茶館見了面,當她們相對的時候,氣氛說不出的凝重,我看見安安一直在搓著自己的雙手,顯得很無措,王小玲則用一種很銳利的目光看著她……我知道,這已經是一場單方面具有壓倒性優勢的較量。
是王小玲先開了口,她對安安說道:「我很慶幸,我們能有機會見個面……我相信,你心裡一定知道,我找你的目的……你能來,肯定也是做好心理準備的。」
「我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我做的一切,都是別人給我設定好的……我真的不知道曹金波的為人,他從來都沒有讓我接觸他的圈子,我更不知道,他給我的那些錢,都是不乾淨的……所有的一切,我都是最近才知道……我可以把他給我的錢,都如數交出來,我現在只想離開這個地方,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安靜的生活……所以,你們不要再逼我了,好嗎?我是無辜的……我現在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法律是不講人情的,你拿著他的錢去做投資,已經是既定事實……我們不會只聽你的片面之詞,我們還會對你進行深入調查,因為你是曹金波的情婦,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和他還有更多不乾淨的金錢往來,甚至……你在為他做事,助紂為虐!」
安安驚恐地看著王小玲,她大概是沒有想到,王小玲會這麼不友好……我卻能理解王小玲,她對曹金波的恨,可謂恨之入骨,她不可能以平常心來看待安安。
我也理解安安,因為她是真的恐懼……在認識曹金波之前,她只是一個剛走出校門不久的學生,涉世未深,哪裡能承受得住這麼沉重的壓力,可是現在這種局面,我並不適合表達自己的觀點,所以也就只能沉默以對。
……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王小玲又放輕了語氣,對安安說道:「對不起,我剛剛的話,說的有點太過嚴厲了……但還是想請你理解我的心情,因為身為一個刑偵人員,我對曹金波的種種惡行,都瞭然於心;這些年,被他害過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就算你選擇跟我們合作,也不是在害他,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安安避開了王小玲的目光,然後問道:「如果這些罪名,最後都成立的話……他會面對什麼樣的刑罰?」
「死刑,甚至連緩刑的機會都沒有。」
安安悽慘一笑,說道:「那我不就是在害他嗎?……我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但是我也不怕你給我的壓力……我會給自己找最好的律師,如果最後判下來,是我確實有罪,我會坦然承擔的。」
「你這不是糊塗嘛!現在有將功補過的機會,擺在你面前,如果一個人的價值觀沒有出現問題,是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的……你要知道,你現在包庇的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沒有包庇,我只是不想用我自己的雙手去害他。」
「你這就是包庇和縱容!」
王小玲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雙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後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安安並不看著她,只是默默地掉眼淚,但是決心卻很明顯地寫在了她的臉上;如果不是有我在的話,這基本上可以定性為一場失敗的溝通。
……
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終於開口對安安說道:「你不是想知道,這些年曹金波到底做過什麼嘛……你可以聽她講講,如果聽完以後,你還能這麼堅持,那後面也就沒有什麼溝通的必要了……安安,我是真心想幫你,我希望你能珍惜這個機會……有些人是不值得你這麼維護的!」
安安先是看了看我,然後又看著王小玲。
王小玲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資料,然後擺在安安面前說道:「自從全國舉行掃黑除惡的專項整治活動以後,我們收到了很多來自民間的實名或者匿名舉報,這些舉報都是針對曹金波的……2006至2013年期間,曹金波一直從事民間非法借貸活動,2009年4月份,因為沒能如期收回借款,對雙廊一吳姓民工,實施了非法拘禁,期間進行了各種侮辱和毆打,吳姓民工不堪承受,於三天後,服用百枯草自殺而亡……2011年,五月份,涉嫌強姦一李姓女教師,李姓女教師的老公與其理論,被打成重傷,後讓馬仔替其頂了罪……2014年九月份,因為利益糾紛,毆打了北京來大理投資酒吧生意的張姓老闆,造成張姓老闆耳膜穿孔,構成輕傷,後又夥同房東非法侵吞了酒吧……同年,在下關富力賓館租用房間,開設網絡賭場,與境外賭場相勾結,非法獲利數百萬……期間,一劉姓賭徒,因為無力償還欠下的賭款,在富力賓館頂樓跳樓自殺……」
王小玲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在一陣沉默之後,又低聲對安安說道:「這些只是一部分受害人直接或者間接舉報的……不排除私下有害怕被曹金波打擊報復而選擇隱忍的……對曹金波來說,這些都是小兒科,他真正的惡,是早年在境外販毒的經歷……他曾夥同境外的販毒分子,殺害了臥底的緝毒警察……這個警察,就是我的父親……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也毀了無數個家庭,如果這樣的人,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逍遙法外,那公平和法律會被踐踏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