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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次循環(一)

2024-09-01 12:06:08 作者: 祈禱君
  第二十三次循環(一)

  「所以你上一次那麼凶, 硬要拿大嬸的命去威脅停車是在演戲?」

  李詩情在聽完了小哥的解釋後,恍然大悟。

  「你是想試探出能打動他們的軟肋是什麼?

  !」

  「也不全是演戲。」

  小哥赧然地笑著, 「一開始確實氣瘋了, 想著這麼發泄一下也好,但馬上就回過神來,覺得用『性命安全』去威脅兩個要去自殺的人很蠢……」

  「大概也和你之前一樣, 突然靈光一閃, 腦子裡就出現了這個想法。」

  他提起上一次的循環,並不準備說太大, 「總之, 我覺得這麼做還是有希望的, 咱們再來一次。」

  「好!」

  李詩情對他豎了豎大拇指。

  簡訊發出去後, 剩下的就是具體的執行。

  經過這麼多次循環, 兩個人的默契已經培養到僅靠眼神就能溝通交流的地步, 有些細節不需要提前規劃,只在「勸服」司機這點上,小哥稍微多叮囑了點兒。

  「還和以前一樣, 大嬸這邊交給我, 司機交給你。」

  他壓低了聲音, 在李詩情耳邊低低地說, 「也許你還沒發現, 司機對你和其他乘客,是不一樣的。」

  「……對我不一樣?」

  李詩情愕然。

  「還記得我試圖勸說司機注意右邊的摩托車那次嗎?

  我和司機說話時, 司機根本不搭理我, 但是你勸了, 他就聽了。」

  小哥回憶著過去的一些細節,「車子上出現動亂時, 別人呼救或者大喊大叫,他最多問怎麼回事,只有你叫喊的時候,他會一直回頭;只有你的疑問,他有耐心回答。」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有想讓你下車的猶豫。」

  小哥看著自己的同伴,溫柔地說。

  「就像你說的,他讓你下車了……不僅是你堅持要下車他會這麼做,他也曾提議讓你在下一站下車。」

  「……李詩情,也許他不想你死。」

  聽見自己的話,她的眼中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則是難過。

  經過這麼多輪迴的殘酷折磨,李詩情的那雙眼睛裡依然還能露出帶著天真的驚異之色。

  肖鶴雲不想讓她難過。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覺得李詩情的這種「柔軟」十分珍貴。

  「警方不是說了嗎?

  大叔的女兒當初就在W大讀書,和你是一個學校,經常坐的也是一條路線。

  他對你那一絲惻隱之心,也許是因為你和他的女兒有些相似之處,也許是單純只是因為你和他相熟,人在面對熟人時會更容易心軟……」

  小哥感慨著,「不管怎麼說,你會進入循環,也許並不是一個偶然。」

  「冥冥之中,有什麼事情,或許是唯獨你不可的,所以上天才會給你這份『幸運』。」

  經歷過這麼多次磨難,連肖鶴雲都覺得自己在經過這麼多次事後心變硬了,放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的事情的,哪怕那個人是個罪犯。


  但現在,他覺得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了那個大嬸。

  可李詩情不同,也許是男女性別不一樣,想法也不一樣,都到了這個時候,李詩情也依然還保持著自己的底線,不願意「豁出去」。

  哪怕遇見這樣的事,她還是希望是由警方「審判」這兩個人。

  這一次的「賭博」,與其說是賭他們能擊中司機內心的薄弱之處,不如說是他愛護同伴的一種方式。

  也許每個女人都希望故事的結尾能完美而不留遺憾,所有人都皆大歡喜,所以他也想試一試。

  「所以,你來試試吧……」

  小哥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由你開端……

  「來試試看,結束這個悲劇。」

  也請由你結束。

  》》》

  這條路,王興德已經開了整整三十個月,熟悉到閉著眼睛,都能清晰的在腦海里浮現出前方的路段。

  他曾是一位大貨司機,開車已經是深入肌肉記憶的本能。

  他的人生,有大半時間都在路上,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除了在開車以外什麼都做不好,甚至為此陷入過中年焦慮。

  而讓人諷刺的是,正是因為他僅有的這份「自信」,他輕而易舉的淘汰了那些開車不如他的人,成功被公交公司錄取。

  剛剛被錄取時,他是憤怒的。

  他並沒有為「復仇」而隱姓埋名。

  「王興德」的名字,應當因為半年前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故而迅速被聯繫起來,當看見這個名字時,至少會有一些人,對此而產生某些質疑。

  在那些因為悔恨而輾轉反側的夜晚,他曾經一次次想像著自己在面對「質疑」時如何「回擊」,他甚至想好了對女兒之死的每一句控訴,等待著「復仇行動」被揭穿的那一刻。

  王興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些人從高高在上到驚慌失措的嘴臉。

  然而直到他都進行完了上崗前的所有培訓,拿到了駕駛公交車的資格證,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就是那位「王萌萌」的父親。

  「王萌萌」這個名字,就像是故事裡人魚公主成為消失在海面上的泡沫那樣,隨著第二天陽光刺破薄霧的清晨,就這麼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記憶里。

  連「王萌萌」的名字都無人記得,更別說只是出現在那紙事故認定書上的「王興德」了。

  是的,一開始,他根本不認為妻子的「復仇」能成功,甚至覺得這個「計劃」很扯淡。

  在他的想像里,他都不需要露出別的破綻,只要負責錄取他的高層一看到他的名字,妻子的百般計劃都會「流/產」。

  會答應妻子來W市,陪著她做這個,做那個,都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的精神狀況太差,他甚至發現好幾次她試圖走上馬路去尋死,為此,他乾脆辭去了工作,天天陪著妻子。

  他沒有什麼本事,只想讓她開心點,哪怕這件事在別人看來並不「正常」。

  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不想再失去妻子。

  剛剛接手這條線路時,帶他的老師傅開車帶他熟悉這條路線,告訴他這一路上有哪些地方路況不好,每站之間要花費多少時間,因為這條路線是讓她女兒死亡的「黃泉路」,他常常走神,老師傅也不以為意。


  終於有一次,當車子行駛在女兒死去的位置時,他忍不住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這條路上,是不是出過事,因為提前下車死過一個女孩?

  我以後是不是要注意下這個橋上的交通情況?」

  「啊,也許有吧。」

  帶他的老師傅這麼輕描淡寫的回答,「哪條路上沒出過事,哪條路上沒死過人?

  誰能管那麼多,你別讓自己出事就行了,車上的乘客也不會在乎路上出什麼事,他們就關心自己能不能準時到,這個才最重要。」

  【誰能管那麼多。

  】

  這就是對她女兒短暫的一生最後的結論。

  他常年在外奔波,可那是為了生存,並不代表他就不疼愛自己的女兒。

  十幾年來,每一次跑長途,無論路途多遙遠、時間多緊迫,他都像女兒童話書里那個父親一樣,在臨走前詢問她要什麼樣的禮物,並給她帶回來。

  住處雖陋,因為有家人的陪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出車雖枯燥,但因為有家人在等候,每一次歸途都充滿雀躍。

  他的女兒,乖巧可愛,能談鋼琴,還會跳舞,笑起來時眼睛彎的像樹梢的月亮,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想到她的笑容,就能撫慰他所有的疲憊。

  他開車十幾年卻沒任何重大事故,就因為他一直記著,還有家裡還有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別人也有家裡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

  可是「老師傅」的一句話,讓他驚覺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在乎這一切的。

  「所有人都是罪人。」

  直到那一刻,他才開始覺得妻子的念頭是對的。

  他的憤怒像是突然被點燃的山火,就那麼熊熊地燃盡了一切。

  他的理智,他的僥倖,他的猶豫,還有他的愛與家庭,都在一層又一層的輕描淡寫里……

  被燒光了。

  在這三十個月里,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之中,他成功成為了這條路線上的「老師傅」,他完全掌控了這條路線,也掌控了這一輛車,讓它隨著自己的心意改變。

  他三天兩頭調壞車上的監控,鎖死門上的應急開關,他從來不主動報修,其他的同事也對這輛車的「時好時壞」習以為常,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公司年年評為「標兵」的優秀員工,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就像是連老天都支持他們進行「復仇」似的,妻子那邊的過程也非常順利,憑藉著化工廠質檢員的身份,「不合格」的原材料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的到了她的手裡。

  他們像兩隻蟄伏在暗處的蜘蛛,一絲絲的,編織出了這張名為「復仇」的大網。

  今天,便是那個收網的日子。

  一切都非常順利,唯一讓他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有個他熟悉的女孩上了車。

  他沒想到她會上車。

  在這個時節,大部分學生都已經放假回家,她本不應該留在W市,不應該留在學校里,更不該在這個非周末的時段出行。

  那是個和他女兒一樣,笑起來眼睛像是彎月的姑娘,也像他的女兒一樣天真可愛,甚至讀著一樣的學校,學著一樣的學科,總忍不住讓他想到自己的女兒。


  每次,只要上車時,他身後還有空位,她一定坐在那個位置,和他聊幾句家常,問候幾句他的近況。

  因為她,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年女兒來W市上學,他沒有繼續開大貨車,而是選擇辭去工作陪她來到這個城市,在她上學的路上當一名接來送往的公交車司機,會不會她的女兒就不會死。

  她的女兒會不會像這個女孩一樣,坐在他身後的位置上,嘰嘰喳喳著一天的見聞,撒著嬌求他下班後一起去哪裡逛逛。

  他膽子不大,開車小心,是絕不會讓任何人出事的。

  每一次陷入想像,悔恨與思念都讓他心如刀絞。

  他憎恨這個世界,更憎恨那個懦弱又可悲的自己。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的箭,那個姑娘雖好,畢竟不是自己的女兒。

  「對不起……」

  看著漸漸出現在前方的大橋,王興德的眼眶漸漸被什麼染濕。

  他們一家,終於要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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