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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渺渺,茫茫

2024-09-01 15:16:45 作者: 獨孤邪影
  四個人,一隻奶狗,外加一個昏迷的小麻雀柚麗莎,看著這幕戲劇以如此方式落幕,說不清是悲劇還是算因果報應,良久,劉劫才開口讓名叫韋恩帶髮修行的密宗弟子和周慶早去照看一下那些隊員,別走散了,說著劉劫重新把小黑獒抱進懷裡,桀驁的小黑獒對劉劫極是畏懼,竟不敢掙扎。

  釋名菩提生的真情人先是長長嘆了一氣,再是有點肉麻的深情款款將小丫頭交給迪妮莎後還不忘叮囑拜託,與中土佛門禪宗代表少林寺不同,密宗是沒有俗家弟子這個概念的,諸多戒律規矩也與中土和大印國都不同,楊航曾經吐槽這一佛門流派倒更像類似儒家的政治衍生學問,書卷氣十足,歷史上出過的蓮花生善無畏鳩摩智等人物都帶著點大儒的呆氣,託了藏地上千年政教一體傳統的福,密宗就是藏地的儒家,也難怪這位來自大洋彼岸的密宗弟子畫風這等飄逸,不過話說回來,身為公認歷史學渣考古學霸文化特異的美利堅文明出來的青年,恐怕也分不清密宗和其他佛門流派的淵源,興許還當密宗就是風流才子讀書人的藏地分布種,浪的一本正經,周慶早跟他訴說這個新朋友的時候難得滔滔不絕,卻含糊不提怎麼認識的,想來又是一番盪氣迴腸不好對人言的故事。

  劉劫看著他倆結伴去了,轉眼只剩他和迪妮莎外加一個昏迷的「小麻雀」,一隻不敢狺狺狂吠的小奶狗。

  對那一手造就了始末的所謂血刀餘孽,劉劫自然是殺意崢嶸的,從生機已絕的羅剎記憶里知道真相的時候,劉劫怒火中燒,雖有此人間接害死許多無辜生命的緣故,但靜下心思量,恐怕更多是因為自己竟然也被利用成為一件殺戮工具的憤怒,對於此人的機關算盡,厭惡憤怒皆有,此人該死是一定的,沒有任何理由不該死,但在知道此人成長際遇後劉劫卻莫名生出一絲同情,知道真相後反而要周慶早代他替天行道,除了心魔難鎮壓不敢再沾人血,這也是個緣故,發小湯斌斌曾嘲笑他是帶著文青范的理科男,回想起來,他會為了一群萍水相逢的藏羚羊大開殺戒,也會為了一隻背負罪孽將死未死的畜生千里送子而來與母親相別,這便是劉劫,一個平平無奇普普通通的人類。

  同情則是他想起了當年二戰後法西斯侵略者在占領區留下的孩子,若一個人是被用手推著走上一條岔路口,而當他終於做出了選擇,那麼他值得同情的也只有這操蛋的命運了。

  劉劫說:「有什麼話就說吧,沒必要學我憋在心裡。」

  世事無常,這對認識沒多久的男女真就是各自最好的傾訴對象。

  迪妮莎從開始就一張俏臉冷到現在,認識她的人幾乎沒見過這樣的迪妮莎,熱情開朗陽光明媚從精靈童話里走出來的女神也會陰鬱?是哪個王八蛋乾的混帳事?可迪妮莎真不曾拿自己當女神,從山洞出來後她像只布娃娃讓劉劫拎著來去,她可沒答應什麼約法三章,也不是毛菁沁那等上善若水的女子,能對某少俠有好臉色就怪了,但開口卻是一句——「這隻小獒你準備怎麼辦?」

  劉劫隨口道:「皮毛做耳罩手套,肉太少剁碎了蒸兩屜小籠包蘸著辣油吃。」

  迪妮莎狠狠瞪他,劉劫腮幫鼓了鼓,才認真回答,「我答應了它媽媽,要把它送回它的故鄉,送到它爸爸身邊。」隨即不待她說話,「不必談別的,就算我們刻意隱瞞,這件事也是紙包不住火,只要知道它是羅剎的孩子,哪個人會容得下它?我這樣的大俠還是你這樣的聖母?」

  迪妮莎終於爆發:「你騙人!」

  劉劫一愣。

  迪妮莎漢語突然字正腔圓了許多,「你根本不打算帶我去找羅剎,山洞分別後你就直接要去殺羅剎,可為什麼發現真相後什麼也不和我說?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我是那個喇嘛的同夥?擔心我會出賣你和你的朋友?那你為什麼還回來找我不先去救柚麗莎?你把我丟山洞裡回來跟我說羅剎自己死了不行嗎!?」

  劉劫克制住躲開她眼神的下意識,他沒法回答,他擔心的是自己,他要怎麼和她解釋心裡藏著一隻吃人怪獸的體驗?只能看著她道:「我擔心你的安危啊,而且柚麗莎不是有她的韋恩哥哥看著嗎?我本來想讓老周去,從老周那裡知道這個後才決定先回來接你。」

  迪妮莎也看著他道:「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樣子會討人厭嗎。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劉劫平靜道:「因為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是已經發現了嗎?我根本不是什麼豪邁俠義江湖客,更不是小說電視裡那種天下為先的真英雄,坦坦蕩蕩的大丈夫。我不過是一個以前只會讀書,現在借旅行來逃避生活的可憐蟲。一個意氣上頭就會熱血魯莽,雙拳染血無數,事後卻迷茫為什麼而戰鬥的可笑憤青。一個感情上瞻前顧後,連和喜歡的女孩重逢都要遮住自己臉的膽小鬼。一個什麼都不願失去的死小孩。一個會武功的孺子書生罷了。」


  迪妮莎平靜道:「那你以為我是怎樣的人。一個以悲天憫人為大愛大義的聖母?我告訴你,我迪妮莎,也只不過是一個單純嚮往世界,卻被世界殘酷的真相嚇回來的孩子。一個想要更多朋友的人類。一個想要影響世界的可笑的偏理想化自然主義者。聖母。別侮辱我了,程心那種人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她忽然單手抱著小女孩,伸出右手欲摸劉劫的頭,劉劫頭一縮拍掉這隻手,瞪她一眼,「幹嘛!?」

  迪妮莎咯咯笑道:「對不起,你這個樣子太像……我想不起來,反正是那種......那種很大很傲嬌很少見的那種,誒對了,艾麗莎我跟你提過嗎?我常這樣捋她脖子上的毛。」

  劉劫不自覺又鼓起了腮幫,他很久沒做這個孩子氣的行為了。他聽說過艾麗莎的,那是迪妮莎在非洲塞倫蓋蒂的朋友,聽她說是一隻不願遵循規則成為雄獅後宮一員而離群索居的雌獅,可那關他毛事,什麼時候一隻母獅子都能和他扯上關係了?女孩子就是容易觸景生情,還是說這妞是把他當成某個問題動物一樣的,知心大姐姐上身出不來了?但是劉劫不反感,他絕不會反感任何出於真誠的善意,重陽秘境和小夥伴們的初遇那般敵意遮天,與毛菁沁的重逢約法三章相互試探的疑慮,如今思來都只有甜蜜,從不曾反感。所以祭祖日那一天,半是人格驅使半是魔性發作,他殺殺殺殺殺殺殺,從白虎大道殺到祖廟,殺到他的朋友們面前,於是朋友們覺得他是大俠,他就儘量做好這個大俠,可其實他真只是個出於興趣而做英雄的人,京師大學的迷途青年是他,崑崙地宮的蒙面大俠是他,可可西里荒原的血手人屠是他,千里送幼犬來讓羅剎餵最後一口奶的也是他,人都不會只有一面,他也一樣。

  迪妮莎上前走近,捧著劉劫的臉,修煉後劉劫身材拔高一截,足有一米九,尋常人與之對視不得不仰視他,天然落了氣場,但迪妮莎也是女子中拔尖的高挑英姿,如此距離對視幾乎不落下風,她輕聲道:「劉劫,沒有人要求你做拯救世界的英雄,我們都是人類,都是在做我們能做的事。還記得嗎?我們是拉過勾的朋友。如果你的世界裡有人可以分享孤獨,那麼我,一定是其中一個。」

  這時,柚麗莎突然嚶了一聲,悠悠醒傳。

  劉劫瞬移一樣後退三米,轉過半張臉作觀賞風雪狀,迪妮莎幾乎同時閃電縮回手,抱著小女孩也轉過半個身子。

  「嗯?韋恩哥哥?你在哪?」柚麗莎還沒睜眼第一句話就是韋恩哥哥,睜眼後看到迪妮莎,問道:「迪妮莎姐姐,怎麼是你?韋恩哥哥呢?」

  「你的韋恩哥哥去救別人了,等一會你會見到的。」劉劫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

  小麻雀打量了一下四下,敏銳地覺察到這兩位哥哥姐姐好像有事情,可是又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劉劫自顧左右而看風景,迪妮莎小聲問她昏迷前經過,知道多少事情,柚麗莎老實回答是她纏著寶臧大師帶她來看羅剎的,還很有義氣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讓大家不要歸罪大師,這個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態了,沒這個承擔責任的道理的,迪妮莎繼續追問,小麻雀說本來她被發現她的隊員們禁足在大本營里,還好寶臧大師願意帶她出來,還說發現了羅剎的行蹤,柚麗莎也不是不知輕重的,說道我們馬上通知各位叔叔伯伯一起去吧,大師卻笑著說不用怕羅剎已經生命垂危了,等他打死了邪惡的怪獸羅剎就讓柚麗莎第一個拍照留念,小麻雀高興雀躍,就這麼跟著大師出去了,快到地方的時候朝思暮想的韋恩哥哥突然現身了,柚麗莎又驚又喜,剛要上前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就看見迪妮莎抱著她,和劉劫站在一起。

  劉劫聽著不禁唏噓,那如今已經和羅剎同歸於盡的連名字都沒留下的藏僧,實在是個人物,如此縝密的謀劃,如果不是他臨時決定用天地丹田強行查看羅剎記憶,又或者迪妮莎真的如願和羅剎溝通好了,根本不會被識破,掰著指頭數數劉劫遇到過可以稱之為反派資格的,嚴鑒俊和星夜都可以稱為奸雄之姿,而此人比之這二位除了格局恐怕真不遑多讓,一個賽一個的高智商王八蛋啊。

  迪妮莎還要再問,遠方傳來悶雷炸響,劉劫面色一變,把還有些昏沉的小麻雀往迪妮莎懷裡一塞,之後攔腰抱起,迪妮莎這回已經有些習慣劉劫的霸道了,沒有掙扎抱緊懷裡的小女孩,無須她問什麼,山上隆隆的咆哮和一線而來的潮頭已經告訴她發生了什麼,那簡直是成千上萬排列整齊的銀甲重騎在迎面衝鋒而來。

  那藏僧最後的保命之語果真不是妄言,他的計劃縝密到保險備案都有。

  劉劫踏著奔騰的白浪遠去,三人一犬同時望向雪谷。

  雪崩掩埋了冰裂谷,也徹底掩埋了羅剎和人類的恩怨情仇。

  ——————


  羅獵看起來沉凝,其實是個躺不住的人,這才幾天工夫,感覺身子有了起色就要曬太陽,好在醫生說他內臟只是震盪不重,適當下床無大礙,他媳婦又是個素來管不了他的,於是從玄鳥特戰旅匆匆趕來的一眾戰友們嘰嘰喳喳七手八腳得把羅教導員抬了出去,這些特別小組的精英先是莫名其妙被徵用再是稀里糊塗打了個熱乎仗,倒是錯過了羅教導員和夫人破鏡重圓的喜事,一個個瞎起鬨,好在拉利姆斯別的不好說,就是地方大,尋了個陽光適宜的草地一放,微風吹著,躺椅上躺著,糖葫蘆坐在膝上,剛服帖下來的媳婦坐在一旁,暖光灑下,倒是頗為愜意。

  大兵同志們看著這一幕不知怎的眼眶子就濕了,直到身量最大心最暖的紅熊王茂林笑罵著趕開大夥哪涼快哪呆著去,人家一家三口恩恩愛愛要你們這些工作細胞在這裡杵著,發散不和諧光芒,一個個當自己電線桿啊,特種兵們一鬨而散,知趣又依依不捨地退去,這種氛圍,他們深深的體會到所謂戰士百戰穿鐵火,為的正是這一刻的安寧,那個不著調的艾元寶虧得還是羅教導員的髮小呢,聽說那個在央視的女神回燕京了,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當舔狗去了,如此重色輕友,活該被女神拿著話杆當打狗棒趕,活該感受不到這份溫馨。

  他們真心替羅獵和妻兒的破鏡重圓高興。

  又變成了二人,不對,是三人世界,羅獵並沒有說什麼情話,只是低頭逗弄糖葫蘆,程孝絹也就這麼靜靜看著,喜歡這個男人跟他會不會說情話有什麼干係,當然會說兩句錦上添花自然更好,其實羅獵還是準備了一些話的,來得倉促,可之前他其實早就偷偷摸摸查閱了包括徐志摩合集瓊瑤阿姨經典以及紅袖言情各文,甚至一度拿出背黨憲章的架勢來對付,當然必須得偷偷摸摸的,被人發現他在研究怎麼追自己老婆還得了,在戰友同志們眼裡,羅獵通常是個恐怖的魔鬼教官兼工作機器,但真正的羅獵只有可愛和溫暖。

  一個深灰中山裝的小老頭很不合情誼地走過來,羅獵在看到老人的瞬間就要起身,老人手一揮制止了,羅獵抱起糖葫蘆,程孝絹會意接過孩子走回醫務大樓,老人目送程孝絹母子走後,這才隨意拉過椅子,盯著羅獵上下瞅個不停,羅獵無比淡定的目視對方,像是硬要從仙風道骨的老人臉上找出一塊老年斑來。

  「何必如此呢?」老人攏起袖子坐下。

  羅獵笑了笑,「師叔祖這話可說錯了。有志者事竟成不正是您這輩人最好的寫照嗎?」

  中山裝老人淡淡道:「當初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看到了一枚帶火星的種子,燃燒著赤焰又蘊藏生機,能長成參天大樹也可以是沖天大火。當時我和你師父就對你的未來發生了分歧,他希望你是參天大樹我希望你是沖天大火,本質上還是我和你師父理念上的分歧,爭了幾十年,讓你遭了池魚之殃,反正我這輩子都當不了什麼仙風道骨的鳥真人。你師父評價你是三流的武者,二流的軍人,一流的戰士,超一流的統帥。這一點我是認同的。」

  羅獵平靜道:「我知道自己天賦不算出色,可努力向上總不是錯的吧。師父讓我修身養性我修了,您老讓我學貫古今我也學了,您兩位老人家都是當世大能,早幾百年能讓皇帝恭敬一聲老神仙的人物,也沒道理把我的人生都安排得滿滿的吧。就是我親父母也沒這個理。」

  寧不屈點點頭,語氣無奈道:「想做什麼樣的人只能是自己來選擇,沒有一個真正的革命者是讓人拿鞭子上趕著來的,那叫造反暴動不叫革命,人只有想要光,再看到光在哪裡,才能去追逐光,想要和看到缺一不可。心魔這東西再講也沒有新的道理了。原以為你這孩子有了老婆孩子性子會柔和些。」

  老人瞅著羅獵的眼神突然一凝,握住羅獵脈搏,皺了皺眉,續而臉色越來越肅然,「降龍十八掌?有點不太像啊。」

  羅獵頓時動容,由不得他不動容,降龍十八掌對於修煉者尤其是東方武學人士,本身已經是超越原有函義的文化符號一樣的存在了,這不只是前後數代英雄撥動八方雲動的風采,更是與武人守疆安民護佑蒼生的最高理念深深熔鑄在一起。就單純以武功而言,昔日眼前可能是當今武林輩分最高的老人曾經點評天下內家拳法,以及各派著名宗師愛國紀事,各有精彩評語,說到評價最高的宗師末了添了句稍有蕭郭風采,可見老人眼裡,蕭峰、郭靖以英瑋絕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武人盡廢。然兩宋以來,高風絕塵亦少衰矣。

  歷代武人,誰不想十八掌出力可降龍。

  又有誰不懷念那些千年之後依然照亮迷途者的蓋世英豪。

  自大俠郭靖隕落襄陽城,降龍十八掌實質上絕跡武林,即便後來有一鱗半爪的浮水一現,也終究止於傳說。

  羅獵道:「那果然是如此,那位劉兄果真是那個地方出來的。」


  寧不屈不住贊道:「後生可畏啊,這劉姓後輩若只是悟通了太極五定式,倒也不算驚世駭俗,但你這傷勢且不說是不是降龍十八掌,能將修為貫通內外拳勁剛極生柔,這是無極生太極又歸於無極的奧妙,單以內家功夫境界論有個名諱叫做抱丹,又叫作小金丹境,放之古今都是數得著的宗師人物了,便是離三豐祖師的境界也不過一步之遙,通曉這一關竅的,不論鍊氣煉體直到後天巔峰都不會有任何瓶頸。算算時間也是重陽秘境出世的時候了,天底下的明眼人都意識到最近世界的變化,修煉者里更不乏這樣的人物,我記得跟你提過吧,當年在重陽秘境,一個姓慕容的老頭,就有望氣洞悉天機的能力,也是他促成我和洛夕陽的約定,前年偶然聽說他好像因為急於窺探天機遭了天譴,一家人丁殘存無幾,自己也閉關不出。唉。末法時代終結,大世將至,都在拼啊。這些年算是默契,共同促成了如今東方修煉界還算大好的局面。」

  外表已快速恢復淡定的羅獵,其實心底波瀾難平,什麼重陽秘境,什麼老人和洛夕陽的約定默契,這些可不是他有資格聽的機密大事,最起碼共和國內有資格和這位師叔祖討論這些問題的,包括軍委隱退的幾位首長和修煉界威德輩分僅在師叔祖之下的幾位世外高士,都不過兩手之數,他雖然因為和師叔祖的關係知曉不少當年秘事,敢作為一個保密條例滲進骨子裡的軍人,豈會說出任何不合時宜的話,拳頭偶爾有管不住的時候,嘴巴這一塊,羅獵絕對管得比褲襠還嚴實。

  羅獵想起一事,問道:「師叔祖,我記得您提過,洛前輩曾留下遺言道,除非子弟里出現金丹級數的超級強者,否則絕不會擅自現世天下。」

  寧不屈肅然點頭,他本就是當世最接近金丹境的存在之一,說道:「你這些日子忙著,沒接到消息很正常,我此番之所以這麼急趕來,就是因為崑崙山出了大事,先是一座古文明遺蹟現世,沉睡其中的遠古泰坦復甦後不知所蹤,未來教和高桌會依次流露馬腳,再是古文明遺蹟事發後不久,在一處荒原上爆發了疑似有金丹境存在參與的大戰。」

  羅獵徹底震驚,險些牽動內傷,金丹境是什麼概念,會在人類社會造成什麼影響,他比大多無知凡俗更清楚。

  片刻後羅獵震怒道:「誰敢來我華夏殺人放火?!邪教?資本家?他們吃屎吃多了?!」

  但凡是個華夏的愛國軍人都是這反應,什麼高桌會資本家便罷了,命中宿敵嘛,自1949年起就日夜盤算著要將新生共和國扼殺在搖籃里的毒蛇,七十年風雨,多少陰謀陽謀,鐵拳冷箭,又如何?還不是瞪著眼看著華夏從一個嬰兒長成擎天力士,其中種種磨難比之神話中的赫拉克勒斯那可勵志多了,高桌會來使絆子,好得很啊,有什麼比老宿敵成天挖空心思給你弄軟刀偏偏又不敢來硬的,那種叫敵人恨不能吞入腹中卻只能藏於心裡,比打勝仗還爽,所有共產主義戰士都堅信,解放軍的衝鋒號會讓敵人越來越恐懼膽寒,知道高桌會存在的,都堅信這一組織終將在赤旗下灰飛煙滅,軟刀冷箭,垂死掙扎而已。可未來邪教算個什麼東西,自從上世紀末一眾邪教被黨的正義鐵拳證明了都是渣渣,還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敢往邪教上面靠,沒見那些「叱詫風雲」的教主們都齊齊逃到海外苟著了?未來教近些年在中東西亞倒是挺有些聲色的,在修煉界更稱得上威名赫赫,但來華夏搞事,誰給的膽?

  寧不屈嘆口氣道:「大世將至,偏偏中央好多人心不靜事不明,越來越不願聽我這個老頭子良苦用心的勸解。」心理活動豐富的羅獵暗地裡翻個白眼,心道就師叔祖您說攆人就攆人的火爆脾氣,能不叫人敬而遠之嗎,更何況把副國級幹部都當孫子訓,就算你資歷高,年紀又大人幾十歲,可人家不要面子的啊。這裡可是有真憑實據的,寧師叔祖隱居中南海掃地大爺,知曉他真人玄機的並不多,但是修身養性多年的老爺子骨子裡的革命血性可不是修身養性修得掉的,就前些年,事情起因據說是一位在中南海隨手丟了菸蒂的紅四代,讓寧老給說教了,好歹那廝也不是傻的,沒有鬧出傻逼衙內大鬧中南海的戲文,可好巧不巧那天是他叔爺帶著來中南海,出門撞見了,寧老爺子什麼人啊,直接連那紅二代爺爺一起教訓,嗯,紅四代的爺爺輩,可不就是紅二代嗎,這下可激起那四世祖的衙內脾氣了,便是宦海沉浮多年叔爺的城府也有點繃不住,剛升副國級調任中央的他雖然已經進過幾次中南海,但哪能人人都有林爺爺那種運道,於是這件事發展成寧爺爺直接點了那爺孫倆足足訓斥了約莫一個鐘頭,從革命同志咬著牙拼了命兩萬五千里長征講到朝鮮半島勒緊褲腰帶忍飢血戰,活像開了個小批鬥會,最後是主席出面才了了事,那四代據說後面被送到什麼部隊裡練得還行。

  寧不屈接著道:「我出來的時候,燕京那邊又吵了一場,還是什麼基地投入資金過大,資源失衡外加一堆我這種老古董聽不懂的新用語,每次旁聽這種會議都要裝成三清殿裡的泥像。」


  羅獵帶點幸災樂禍道:「偏偏這種有關修煉界的高級會議你又不能不被領導們搬出來鎮場子。」

  寧不屈道:「當初我是極力促成選擇拉利姆斯設立帝王組織總部,並且由當時還不富裕的華夏承擔大部分資源,許多還活著的同志還以為我轉性跟帝國-主義賣好了,嘿嘿,真了解我的該知道我是不會改脾氣了,只不過常言道人老成精,活的長還是有好處的,華夏有世界最大修煉者群體,在對遠古泰坦的事情上卻失了先機,如今有這個機會不但插上一腳還一次抓回大把主動權,當然要出手,主席當年在世的時候多次強調主動權這個東西丟一點就是成千上萬條人命,這個道理眼光不夠的同志難以理解,許多眼光長遠的見識又不夠,他們大概還以為,那些東西不過是些大一點的動物,所謂喝彩城堡的事件不過是美蘇兩國弄出來的,核訛詐一樣的東西。」

  羅獵道:「所以你是要把我放在拉利姆斯了。」

  寧不屈眼神尷尬。

  羅獵直白道:「師叔祖你可不是擅長下這種棋的人,我先不問這事是我師父還是哪個老領導提得建議,你該知道,我非常反感這種以權御人落棋為子的手段,甚至因為這個和孝絹家裡都冷戰了三年,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乖乖聽話?」

  寧不屈小心翼翼道:「沒有人要控制你的,當初小程來這裡也不是什麼布局,是人小媳婦自己說要到離啥子天堂近的地方清浄一下。」

  這話還不如不解釋呢。

  羅獵狠狠翻了個白眼,道:「我同意了。」

  啊?寧老爺子愕然,這麼順利,這小子轉性了。

  「別多想,真了解我該知道我是不會改脾氣的,但是,因為我的緣故也被調到這裡的原玄鳥特戰旅部下,他們的待遇問題還有原部隊的事宜……」

  「都照辦都照辦,一切從優,你爺爺我親自盯著。」寧不屈搓著手,眉開眼笑,拍拍羅獵肩膀,「小獵啊。過幾天傷好些,陪我去看望一下那個人。」

  「嗯。」羅獵沒有絲毫意外。

  看著沉思的羅獵,寧不屈只覺腰杆更挺了些,華夏有後人如此,他這樣的老古董才能挺直了腰杆,才能做夢都笑醒。

  ——————

  「劉劫哥哥,你在弄什麼啊?」

  直升機內,柚麗莎紅著眼睛探頭問道,為了不給幼小的心靈留下創傷,劉劫和迪妮莎達成一致,只說是老法師和怪獸搏殺力竭,雙雙掉進冰裂谷,結果就是小麻雀嚶嚶哭了兩陣,現在才勉強止住。

  「一個朋友送得禮物,還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呢。」許是心虛,劉劫不想正對著哭鼻子的小麻雀,只好轉過頭擺弄機關小盒。

  「是迪妮莎姐姐送的?」小麻雀一對大眼睛噌的一下冒出精光,看來八卦的確是人類本能之一,記得在京師大學的圖書館裡,劉劫曾在一本想不起名字的雜書上見過這麼個說法,說人類文明的興起始於八卦,或者說溝通,語言的成型促使天底下人類的命運被一條紐帶緊緊聯繫在了一起,初聽只覺得荒繆有趣,細想還真有點道理,大概天底下的大道理都是如此淺顯,如今的劉劫對溝通的重要性認知有了巨大轉變,若這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真是進化出來的,那人類當真了不起,也是因此他對迪妮莎這個新朋友有了新的看法和理解。

  「是另一個朋友送的。」劉劫笑著彈了一下柚麗莎的額頭。

  小麻雀抱著額頭乖乖坐著,輕聲說:「我還以為韋恩哥哥,你還有迪妮莎姐姐都在怪我出來亂跑,都不理我了。」

  劉劫一時無言,只得敲了敲這隻小麻雀道:「以後別這樣任性了。」

  柚麗莎嗯一聲,說:「劉劫哥哥,我幫你打開它。」

  雪崩有驚無險,被波及的隊員只有一人輕傷,沒有死亡,這當然要感謝韋恩和周慶早兩位志願俠士,他們各有不能見人的理由,義舉做完就事了拂衣去了,跟眾人匯合後,迪妮莎跟父母一路走了,沒有告別,倒是她父母看著劉劫的眼色相當耐人尋味,分明有一種警惕,這等父母護犢的心理就不是還沒當爸爸的劉劫能理解的了,事實上除了迪妮莎的父母,其他科考營救武裝隊員們也挺怪怪的,迪妮莎不但人美身材火爆人品聖潔,還是名傳天下的學霸女神,影響力自然不可小覷。

  劉劫把機關匣子遞給她道:「試一試也好,打不開也不必……」話停在那裡,柚麗莎白生生的小手捧著卸開的匣子,劉劫當時就想給自己一臉,怎麼忘了這丫頭的爸爸哥哥可都是超一流機械天才。

  一條領帶。

  機關匣子裡就是這個,一條摺疊好用料上乘還算精美的青花色領帶,這就是重陽秘境慕容家主的禮物?小氣。


  劉少俠這輩子都沒打過領帶,更不懂這些上流的品鑑,塞進懷裡就不管了,倒是柚麗莎又悶悶不樂,原本指望這個機關匣子能分散一下小丫頭的注意,小孩子只要拿到手新玩具,什麼苦悶轉頭就忘,沒想到這堂堂重陽秘境大家主,拿出來的東西這麼不給力。小氣。

  懷裡小黑獒蜷縮成球,一動不動,死了似的。

  劉劫心裡一動,說:「柚麗莎,唱一遍千字文吧。你的千字文可好聽了,聽過以後,什麼傷心難過的事都忘了。」

  小麻雀柚麗莎難得安安靜靜的,千字文是身在美利堅的娘親教她第一首歌,娘親說,這是一種文化,也是一種力量,娘親總愛教一些在外面特立獨行的東西,別人都管媽媽叫媽媽,她卻喜歡叫娘親,哥哥倒很熟悉這個稱謂,柚麗莎是無所謂,千字文她喜歡唱,很多人也說好聽,但真的能不傷心嗎?

  柚麗莎唱起來,劉劫閉上眼睛,覺得有天國的精靈吟唱著飛過,又像黃鶯鳴叫著掠過流水畔的草地竹林。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崑岡。

  劍號巨闕,珠稱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鱗潛羽翔。

  ……

  失去母親的小獒發出小小的鼾聲,心魔難除的劉劫閉著眼靠在艙門上,開始帶著哭腔的柚麗莎歌聲越來越平靜。

  世界還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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