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成到底是喝醉了,蕭玉融想想也不能把人丟在這裡,左思右想,也還是把人先送回他的親王府吧。
蕭玉成剛剛耍酒瘋把一眾侍從都甩開了,蕭玉融讓翠翠去叫馬車,現在只能自己一個人扶著蕭玉成往宮門外走。
途徑千鯉池,除了蕭蕭風聲,還聽見一二人的竊語聲。
本想著可能是什麼宮闈秘事,閒來無事聽個牆角,快活快活。
「四兄,八卦趣聞聽不聽?」蕭玉融兩眼冒光。
「不聽不聽,竊聽非君子所為!」蕭玉成直搖頭。
平日裡有什麼逸事,蕭玉成早早地就拉著蕭玉融說了,如今醉了反而當起君子了。
蕭玉融冷笑:「你少來。」
「你不聽,別礙著我聽。」蕭玉融拽著晃晃悠悠的蕭玉成藏到樹邊,自己再貼過去竊聽。
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
「有心招攬你,你說考慮考慮,主子也給你時間。可如今主子欲成大事,宣城乃他封地通往玉京的必經之路,你還沒想好?」
「這……」
「你也知道,主子貴為親王,是先帝親封的文王,到時候繼位也算是正統。況且,主子兵強馬壯,何愁不能拿下玉京?」
「我也知道這些,可是我也得將全家的性命都放在心上啊。陛下雖然久病,但太子威望愈重,朝臣無一不從啊。此事若是敗露,滿門抄斬。」
蕭玉融愣了愣,對話的人其中之一就是徐晨,另一個人被遮掩在樹後,看不清楚,想來應該是文王的部下。
他們居然如此打算?謀逆、背主、叛國……
前世叛軍勢大,而蕭氏在多家圍攻之下已顯頹勢,大廈將傾,徐晨在這時候背叛舊主。
而這一世,居然提前了,文王反叛時徐晨居然已經想要不戰而降,獻上宣城,欺騙舊主。
況且前世文王叛亂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因為在文王發兵之前,文王的野心就被侍中揭露。
而後崔氏一族立即召集兵馬準備一聲令下,圍剿文王。崔辭寧更是深夜直入敵營,擊殺毫無防備的文王。
主君已死,文王麾下士兵不戰而降,歸順朝廷。
難道說前世在這個時候,徐晨已有反心?
蕭玉融並不清楚當時侍中是怎麼發現文王狼子野心的,但是如果叫徐晨真的引狼入室,那麼玉京危矣。
本想著擇日再殺的,現在看來徐晨是要先除之而後快了。
夜長夢多,她得儘快下手了,至少在徐晨離京前就得殺了他。
徐晨什麼時候離京來著?蕭玉融焦慮地回想,蕭玉歇好像跟她說過,徐晨是守將,不能離開宣城過久,似乎明日就要啟程離開了。
那就只能……蕭玉融驀然抬眸望向徐晨,眼底閃過一抹雪亮的光芒,極度鋒銳。
「我說啊,妹妹……」肩膀上搭了一隻手,再一看剛剛被藏起來的蕭玉成不知道何時何地偷摸著溜了過來,「丟下你四哥一個人聽牆角是不是啊?到底是什麼好事,讓我聽聽。」
蕭玉成說話一股酒氣,是渾然不記得方才他自己假裝正人君子,不屑聽人家牆角的事情。
恰好那兩個人繼續交談起來。
「我們也知道你的顧慮,但你也要想,若是事成,待主子拿下玉京,定會好好封賞你。」
「請問文王是打算如何獎勵功臣?」
「據我們所知,前不久皇四子蕭玉成奉命前往宣城視察慰問士兵們,頗受歡迎,連你這個正經上峰都被拋之腦後。軍中傳言,甚至說你不如人家。」
「……你想說什麼?」
「蕭玉成被稱之有高祖之風,真是虎父無犬子。他在宣城的時候,還連帶著查出了不少你疏於訓練,違反軍紀的事情,當著所有士兵的面責罵了你,還罰你挨了十軍棍,以儆效尤吧?」
「住口!他蕭玉成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仰仗父輩蔭蔽的紈絝子弟罷了!難道底下那些人是真服他?真愛他?還高祖之風呢!虎祖?哈哈!真是可笑,不過也是看在他親王身份上罷了!」
「看來你是真記恨著他,若你能助主子成大事,日後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蕭玉成算什麼?他也只不過是撐著花架子耍耍威風罷了,你能比他有更高的權位!」
「好!既然文王有此心,那我願為他效力!」
談話結束了,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那兩個人應該是走遠了,周圍又只剩下了風聲蕭瑟,魚兒勾尾時攪動漣漪,靜得寂寥。
蕭玉融轉頭看向剛剛聽了談話的蕭玉成,蕭玉成正低落地垂著頭,無意識地扯著腰間的環佩。
「妹妹,我真的……有這麼差嗎?」蕭玉成悶聲問道。
蕭玉融愣了愣。
蕭玉成繼續說道:「我本以為他們都是真心愛戴我,以為我真的做得不錯。原來,也只是看在我這親王的頭銜之上啊。」
他兀自低頭苦笑了一聲:「也是,高祖當年可是力戰蠻族,被稱為虎祖。如此英雄豪傑,我又何德何能能被說是有高祖之風呢?是我狂妄了。」
「我這就將文王謀逆之事上報父皇。」蕭玉成勉強打起精神來,酒意還未褪去,匆匆忙忙地剛要走,就被蕭玉融拽住了。
「哥哥。」蕭玉融拉住他。
蕭玉成轉過身,見蕭玉融十分認真地端詳著他的眉眼,道:「四哥,你就是做得很好。」
蕭玉成愣住了,臉上因為酒意而起的酡紅還未散去,看著有些好笑,呆呆地問:「我、我真的還不錯嗎?」
「那是自然。」蕭玉融笑著說道,「你可是我的哥哥。」
她勸解蕭玉成:「那兩個小人只不過是嫉妒你才華橫溢,嫉妒你交友廣、人緣好,所以才紅了眼睛一個勁兒詆毀你罷了。你身為皇子,怎麼會為了這麼幾個微不足道的小人失了信心?」
蕭玉融滔滔不絕地講,蕭玉成聽得一愣一愣的,最終眼睛亮晶晶地按著蕭玉融的肩膀。
他激昂地說道:「我就說,我哪有那麼差嘛!融融,你說得對!我不該為了他們而自暴自棄的!」
蕭玉成早已經在妹妹的勸慰下重拾自信,他本就灑脫,也只是一時難過罷了,被蕭玉融這麼一勸,更是很快就打起精神了。
「我這就去找父皇說此事!」他也沒忘了正事。
蕭玉成正要抬腳走,又被蕭玉融拉了回來,滿臉不解地看向妹妹。
「你現在醉醺醺的,走路都不走直線,還去稟報什麼父皇?」蕭玉融道,「此事便交由我來吧。」
蕭玉成有些擔憂,「可以嗎?」
「怎麼?四哥現在是在懷疑我能力了?」蕭玉融反問道。
「沒有沒有。」蕭玉成連忙擺手,道,「那此事便交由融融處理了。」
眼見著遠遠的,翠翠已經找來了,蕭玉融便道:「翠翠就在前邊,我讓他們送你回府,你不必擔心我。」
蕭玉融都這麼說了,蕭玉成便也不再堅持,順從地走向翠翠,乖乖回府去了。
目送蕭玉成走遠,蕭玉融定了定心神,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先偷偷找個地把徐晨宰了。
剛剛蕭玉成在,她壓著滿腹怒火沒表現出來。
原來是這樣,就因為蕭玉成當眾下了徐晨的面子,責罰了違反軍紀的他,又比他更受軍心,所以他就要那樣對蕭玉成。
原本不用等到蕭氏顯現頹勢,徐晨就已經背叛了。
就因為那麼幾句軍中的稱讚,徐晨就要將虎頭跟蕭玉成屍身縫合在一起遊街示眾,讓蕭玉成死也不得安寧,連個全屍都沒有。
蕭玉融攥緊了掌心,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沒有正當理由,空口無憑誰會信,但是蕭玉融等不了了。
她就近召集了幾個水部的扶陽衛,命令他們領一隊人即刻出宮,誅殺跟隨徐晨一同赴京但沒資格入宮的徐晨家人。
「斬草除根,哪怕是條狗,都不許留下。」蕭玉融吩咐道。
幾個扶陽衛面面相覷,猶疑不定。
沒有正當理由,也沒有定論,單憑昭陽公主的一句話就無罪去抄人家守將全家,到時候如果東窗事發怪罪下來……
水部的扶陽衛大多是世家子弟,負責守衛皇親國戚,也負責處理公務,來日都是前途無量的。
崔辭寧之前就是天子近衛,日日咫尺顏,要是放到現在,也是水部的人,不過是最拔尖的那種。
要想守衛御前,拼完爹娘要拼文韜武略,還得拼臉,家世才學武藝相貌是樣樣都少不了,等到將來自然是人中龍鳳。
正因為水部大多都是這樣氏族,出身縛簪纓,所以也是扶陽衛四部中對蕭玉融服從性最差的一部。
「本宮說的話,難道你們聽不明白嗎?」蕭玉融頓時陰冷下神色,眸若寒星,不怒自威,「別忘了扶陽衛是聽誰的。」
「公主恕罪!」那幾人立馬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抬頭觀察蕭玉融的神色,詢問道,「只是抄家……是什麼罪名?」
蕭玉融冷笑一聲,拂袖道:「謀逆。」
「公主……」水部扶陽衛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我說的話還不夠清楚嗎?弄清楚,你們的主子是誰。」蕭玉融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眸光冷艷。
「是。」他們低下頭,起身去辦主子吩咐的事情。
至於徐晨……蕭玉融深吸一口氣,她親自來動手。
徐晨轉過園子,正欲邁步穿過迴廊亭子,卻有人叫他。
「徐大人。」聲音仿佛入口綿甜,回味雋永的桑落酒,甘露永春。
濃墨般的夜幕吞噬了所有的光,只剩下漫長一排的宮燈,還有一抹詭異的鉤月,孤零零地吊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散發出冷冰冰的慘澹光芒。
在這樣的情景之下,背後傳來的聲音詭異又輕慢,讓人微微眩暈,恍若隔世。
徐晨轉過頭,看到月白色衣裳的少女佇立在華燈之下。
風吹過,她像是即將乘風而去般,絕色容光卻無人能比,仿佛一盞亮如白晝的美人燈。
徐晨連忙行禮,「末將徐晨見過昭陽公主。」
「本宮方才陪醉酒的皇兄多聊了幾句,這才耽誤了出宮的時辰,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徐大人,這不可巧了嗎?」蕭玉融一面說,一面逐步走近。
徐晨正想要說兩句,卻被蕭玉融打斷了。
蕭玉融走近,仍然自說自話:「我四兄秉性純良,為人直爽灑脫,誰待他好,他便掏心掏肺地回報。他吃醉了酒,我怕他被騙才叫翠翠看著點,先把他送回去。」
徐晨突然間有一種詭異的錯覺,蕭玉融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一直自言自語般說話,像是在解釋她為什麼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還越走越近了。
「昭陽公主……」徐晨下意識退後一步。
「徐大人怎麼後退了一步?這是對本宮有所不滿啊,所以才不願意與本宮多談兩句?」蕭玉融微笑。
「末將不敢,只是……唔!」徐晨正想解釋,卻有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捅進他的胸口。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胸口沒入的匕首,又順著握住匕首的手,看向殺了他的人。
蕭玉融將夜醒拔了出來,再一次用力地送入徐晨的胸膛中,這一次目標明確,是徐晨的心臟。
血濺到蕭玉融的臉龐上,血跡斑斑,她卻仿佛半點都沒有覺察到一般,再次拔出了夜醒。
夜醒是王家家主傳家之物,血在上面不掛不凝,順著刀刃滑到刀尖,直接墜了下去。
蕭玉融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隱秘的笑容,襯著臉頰上的血跡斑駁,愈發詭譎且美艷。
血從嘴角湧出來,徐晨死不瞑目地跪倒在地上,又朝著地面碰地倒了下去,了無生息。
徐晨至死都沒想到自己會是這種死法,也沒有明白蕭玉融為什麼要殺他。
看著徐晨倒在地上,死不瞑目,蕭玉融大仇得報般痛快地笑出了聲,如此乾淨利落地解決了仇人。
她拿鞋尖踹了一腳徐晨,開始思考要怎麼毀屍滅跡。
蕭玉融蹲下身,最後一次確認徐晨已經亡於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