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登基

2024-10-03 23:03:30 作者: 無事小C
  禮官兩眼一黑,汗流浹背,緊張地看著那個扶陽衛跪在階梯前。

  這又是怎麼了?又出了什麼事情?

  蒼天啊,趕緊放過他吧,伴君如伴虎,他跟在這個曾經的長公主,如今的皇帝身邊,趕緊小命被吊著搖搖晃晃。

  「何事?」蕭玉融問。

  來的是水部扶陽衛。

  扶陽衛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詞句,「柳氏主君求見。」

  群臣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柳氏現在幾乎與叛軍無異,可卻又沒有鬧出特別大的動靜。

  等到他們這位新皇登基,恐怕就會將柳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再秋後算帳。

  可誰人不知柳品珏和蕭玉融之前是師徒,並且關係很好。

  對於蕭玉融是如何想的,他們也拿不準主意。

  蕭玉融揚眉,「宣。」

  她讓柳品珏好好想想,柳品珏這是想好了與她為敵?還是想好了妥協?

  柳品珏出現在視線的盡頭裡,一步一步朝著前方不疾不徐地走過來。

  蕭玉融注視著他走到了台階之下,目光帶有審視。

  他還在往前走。

  扶陽衛抬起兵器阻擋,他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進。

  扶陽衛手執兵刃,緊繃地與柳品珏對峙,卻一點點往後移。

  「讓他上來吧。」蕭玉融道。

  扶陽衛從兩邊退開。

  柳品珏終於走到蕭玉融面前。

  他與蕭玉融對視。

  蕭玉融悄無聲息地將手按在了夜醒的刀柄上,正想說些什麼。

  柳品珏卻撩起衣袍,跪在蕭玉融面前,行了標準的叩拜大禮,「臣參見陛下。」

  眾人瞠目結舌。

  蕭玉融微微一怔。

  柳品珏這就是相當於考慮好了,接了當時的蕭玉融拋出的橄欖枝。

  他甘願放下多年以來的雄心志四海,退居人後,淪為人臣。

  因為發覺再繼續爭鬥下去,會跟他的本心發生偏移。

  也因為蕭玉融的一句我需要你。

  如果蕭玉融要走的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願意繼續為蕭玉融保駕護航。

  他俯首雙手捧著一枚印章高舉過頭頂,獻給蕭玉融,「允州柳氏,獻降陛下。」

  這是柳氏歷代家主的印章,用於處理公務。

  「獻降?」蕭玉融挑著眉,誠懇卻又像是要看透誰。

  她後退了一步,上了一層台階。

  柳品珏一手提著自己的袍角,跪著跟蕭玉融上了一階。

  蕭玉融退一步,他就跪著跟一步。

  姿態足夠謙卑,但跪的時候,膝蓋的落點都未曾偏移,顯得遊刃有餘卻堅定。

  蕭玉融停了下來。

  就以柳品珏的性子,能做到這一步,此心足以見虔誠。

  論師長,柳品珏是師,她是徒。


  論君臣,她是君,柳品珏是臣。

  見蕭玉融停下,柳品珏抬眸望向蕭玉融,「允州柳氏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臣亦是。」

  昔日他允諾蕭玉融,待到蕭玉融真正出師之日,他必然有一份大禮送上。

  如今他完成了這個承諾,他的禮物是整個允州柳氏。

  「先生有此心,很好。」蕭玉融接過了柳品珏手裡的印章,彎起唇角,「先生依舊是太傅,朕准先生攝政,好好輔佐朕。」

  他們的抱負和能力都太像,如今也願意攜手共治。

  公孫鈐仰頭看著這一幕,嘖嘖稱奇,他轉頭對自己弟弟道:「前者難追,後生可畏,是不是?」

  公孫照正色:「兄長,言辭失當了,不可如此稱呼主君。」

  公孫鈐對於這死板的弟弟無言以對,只可惜易厭去調查蕭玉歇蹤跡了,沒人跟他一起膽大包天地妄自議上。

  看看謝得述和玉殊,這兩個都是負責保護蕭玉融安危和大典秩序的,一邊一個隔得老遠。

  公孫鈐更憂愁了。

  弟弟太無趣了怎麼辦?

  「允州柳氏,投效陛下。」柳品珏跪在蕭玉融跟前,高聲道。

  蕭玉融將柳品珏扶了起來,「起吧。」

  她隱含戲謔地看向柳品珏,「歸位吧,愛卿。」

  柳品珏瞥了蕭玉融一眼,似乎有些無語,行禮之後回到百官的隊伍里去。

  此時的崔辭寧也邁出一步,走到台階之下,跪了下去。

  根本沒有這個環節的。

  「他是被柳品珏帶動了氛圍吧?演什麼呢?」公孫鈐照舊小聲跟弟弟說三道四。

  這回公孫照學聰明了,直接不理公孫鈐。

  公孫鈐自討無趣,小聲嘀咕自己怎麼有這樣的弟弟。

  「崔卿,有何事?」蕭玉融問。

  崔辭寧面向王耀,獻上了自己的刀,「我不婚娶,不封爵,不封地,不生子,我不戴冕旒,不爭榮寵。」

  他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跪在台階前,「我會盡忠職守,成為楚樂的盾牌,陛下的利劍。」

  在群臣面前,崔辭寧發誓:「我會用我的骨血,我的命來捍衛你的皇權。「

  「崟洲崔氏,皈依明主。」他道。

  柳氏崔氏,王氏李氏,歸於一主。

  蕭玉融勾唇,看向呆滯的禮官,「繼續。」

  禮官回神,立即繼續主持儀式。

  蕭玉融繼續拾階而上。

  她的步伐沉穩,仿佛踏過楚樂數代帝王奠基或摧折過的厚重基石之上。

  兩側的扶陽衛目視前方,堅定不移。

  群臣身著莊重的朝服,分列兩側,神色恭敬。

  蕭玉融登頂,緩緩轉身,面向臣民。

  冕旒垂落在面前,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儀態萬千,風華絕代。

  蕭玉融站在至高處,「願我楚樂國祚綿長。」

  「陛下萬歲萬萬歲!」百官跪拜,山呼萬歲。


  高呼聲如海浪,一波接著一波,直衝雲霄。

  望著高台上的蕭玉融,李堯止垂眸輕笑一聲。

  他猶記得他的族兄李榮釗為了那一句「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鬧到最後如同行屍走肉。

  可他,他的殿下,都是行路與眾殊。

  人言不足畏,史書不足懼。

  昭陽鎮國長公主登基,改年號照熙為昭陽,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帝。

  史冊記載,其在位期間,廣開賢路,不囿出身,唯才是舉。凡有才能者,陰謀陽謀,百無禁忌。

  後整飭吏治,興修水利,同北國四十九部開拓商路,扶持學術。

  楚樂兵多將廣,武器精良,姿態強硬。

  女帝的統治堅如磐石,楚樂也有紫氣東來,和平之瑞象。豐功偉績,流芳千古。

  也當然的,這些都是後話了。

  易厭執行任務的能力當數一數二,而且找到蕭玉歇並不是難事。

  蕭玉融即位的消息已經隨著信鴿一起飛往了大江南北。

  跳過蕭玉歇坐上那把龍椅是個難事,即使是蕭玉歇失蹤還留下詔書的情況下,都有那麼多人反對蕭玉融。

  蕭玉融對此早有猜測,蕭玉尋和蕭玉成的態度,也讓蕭玉融愈發篤定這件事情。

  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正確的。

  「哥哥!」蕭玉融撲進蕭玉歇的懷裡。

  蕭玉歇下意識接住蕭玉融,愣了愣,目光卻又柔和下來,「融融。」

  蕭玉融似乎很久沒叫他哥哥。

  他也似乎失去了蕭玉融很久。

  「你實話告訴我。」蕭玉融勾住蕭玉歇的脖頸,把人拖低了,雙眸雪亮,「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為了把我送上這個位置?」

  蕭玉歇下意識沉默。

  「你實話告訴我。」蕭玉融執拗地盯著他的眼睛。

  蕭玉歇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承認了,「嗯。」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麼想的?」蕭玉融追問。

  「父皇駕崩,乾坤宮變,王上加白的那一日。」蕭玉歇說道。

  那麼早,早到蕭玉歇真正成為帝王的那一刻,就那麼想了嗎?

  蕭玉融沉默了片刻,「為什麼做了那麼多,卻又不說?」

  蕭玉歇想要替蕭玉融試一試。

  楚樂這一艘男尊女卑的船已經開了很久,這艘巨輪想要調頭並非易事。

  但是蕭玉融有那樣的野心,他就想替自己的妹妹試一試。

  所以他一步步捧著蕭玉融走上高位,一點點剷除那些可能會影響到她的人。

  為了完成這個目的,他險些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想要的,他一開始希望蕭玉融能夠得償所願。

  蕭玉融永遠是他心中最麻煩的天真。

  「我的妹妹。」蕭玉歇捧住蕭玉融的臉,揉了揉她發紅的眼尾,「我只是希望你歲歲平安,喜樂安康。」

  「那三哥呢?真的是你殺了他嗎?」蕭玉融又問,「我本以為是你,可是現在想想,你又為什麼不說呢?你能摒棄舊嫌重用二哥,為什麼不饒過三哥?他關在那裡,已經阻礙不到你了。」


  「嗯、嗯……」蕭玉歇垂下眼眸。

  他無數次是真的想要蕭玉生死。

  他怨怪蕭玉融總因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疏遠他,背離他,明明他們才是一起的。

  他們同根同源,骨血相溶。

  從宮變那一日他就開始認定,親緣的寡淡,他本身就沒有這個緣分。

  只有蕭玉融是不一樣的。

  後來他反悔了,他不想讓蕭玉融傷心。

  軟禁也好,蕭玉生和他母族總歸不會再起什麼風浪了。

  但蕭玉生卻不那麼想。

  蕭玉融出征討伐吳氏之後,蕭玉歇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弟。

  蕭玉生的母族暗地裡在給他傳信,蕭玉歇知道,但也明白他們掀不起風浪了。

  暗衛的消息里,他的母族給了他一把刀。

  至於這把刀是讓他自刎,不要牽連母族,還是讓他刺殺帝王的,蕭玉歇也不得而知。

  蕭玉生形銷骨立,全然不見曾經風度翩翩的文雅模樣。

  「何必如此作踐自己?朕不曾短你吃穿用度。」蕭玉歇負手而立。

  「長兄……啊,陛下。」蕭玉生輕笑一聲,「陛下來見罪臣,是為何要事?」

  蕭玉歇稍稍一頓,望向他,「融融此次出征,哭鬧著要見你們。她總說要我顧念親情,放你們出來。」

  「我有時都不知道說她天真,還是說她愚蠢。」蕭玉歇輕嗤一聲,「發生了那麼多,她還做著闔家安康的美夢。」

  他幽幽道:「所以我才說她是被寵壞了,因為自己做了什麼都會被父兄原諒,以為你我也是這樣。」

  蕭玉生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一聲:「她是想著蕭楚天下,想著凡是占了蕭姓,凡是流著這血,上下俱為一心,該為了蕭氏天下而去活。」

  蕭玉歇涼涼道:「父皇將她交於柳品珏教導,是應該的。若是照這樣養下去,養的她膚色靡曼,四肢委隨,筋骨挺解,血脈淫濯,手足墮窳。碰上亂世,碰上亂臣賊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早晚得死。」

  「如果是那樣,陛下會拋棄她嗎?」蕭玉生問。

  蕭玉歇靜默半晌,「不會。」

  「她就是知道這些,才那麼無所顧忌。」蕭玉生道。

  「宮變之日,若她抵死頑抗,到頭來還是我輸,你會殺她嗎?」蕭玉歇問道。

  「不會。」蕭玉生回答,「她還是長公主,可年號不會是照熙。」

  蕭玉歇看著他,「但朕及朕的僚屬,乃至霍氏一族,你都會發落,是吧?」

  蕭玉生苦笑:「……是。」

  他不想說假話。

  到了這一步,蕭玉歇還留他一命,已經算蕭玉歇心慈手軟。

  「呵。」蕭玉歇冷笑。

  「陛下,不……大哥。」蕭玉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到底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融融,對不起兄弟姐妹。」

  蕭玉歇半眯起眼睛,等待他的後續。

  「兄弟一場。」蕭玉生慘澹地笑了笑,「臣求陛下,莫要因罪臣遷怒於其餘人,不要牽連四弟,也不要怨怪五妹。」


  他從身後拔出短刀。

  蕭玉歇瞬間警覺,下意識就要防範於未然,但下一刻那把短刀就抵在了蕭玉生自己的脖頸上,毫不猶豫地一抹。

  鮮血四濺。

  蕭玉歇臉上被濺到兄弟的血,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許久。

  在寂靜之地,蕭玉歇緩慢地蹲下身,摸到蕭玉生的脈搏。

  了無生息。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伸手合上了弟弟的雙眼。

  蕭玉歇依然不清楚那封蕭玉生母族偷偷傳遞給蕭玉生的信里,寫的是自刎還是弒君。

  但是蕭玉生選擇了自盡。

  好、好。

  蕭玉歇站了起來,對外吩咐:「處理好三王后事,此事不得外傳,尤其是不能讓長公主知道,懂嗎?」

  「是。」下屬得令。

  將事情盡數告知於蕭玉融,看著蕭玉融微紅的眼眶,蕭玉歇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瞼,「我不會再對他們出手了,哪怕是為了你。」

  蕭玉融沉默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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