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再次把一碗水端平。
白嘉軒挺身如椽,臉若蒙霜,冷峻道:「按族規,與人行奸,用刺刷各打四十。」
「一次四十?」夏想不太確定道。
鹿子霖身子像篩糠一樣抖起來。
白嘉軒沒回夏想的話。
夏想冷聲道:「按理說,這是你們族裡的事,我一個外人不該插嘴,也不想插嘴。」這句話夏想說的真心實意,這些老梆子腰杆挺的再直,又不是玉蓮傅瑩。
「只是如今為了幫你們,我的命運同你們白鹿村綁在一起,這樣的大奸大惡之人,若不懲戒,不把他打好了,打的向善,我如何相信你們能做到我說的那三條的話?」夏想為難道。
他一說完,鹿子霖連忙道:「我改,我向善,我肯定能做到。」
「惡人的話我不信,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斃了你。」夏想毫不猶豫的舉起槍,用槍口指著他的腦袋,又扭頭道:「白族長,你說。」
「開刑。」白嘉軒從夏想臉上收回目光,冷著臉道。
白嘉軒從刻著仁義白鹿村的石碑旁邊,拿了一根干酸棗棵子捆成的刺刷,剛要動手,就被夏想攔住了。
「你們今晚都受了驚,還是我代勞吧。」白嘉軒要拒絕,但夏想在他手腕處一摁,刺刷就到了夏想手裡。而白嘉軒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一刺刷抽在鹿子霖腿彎,吃痛的鹿子霖發出一聲慘叫,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夏想扭頭看了眼石碑上的仁義二字,反手就又是一抽。
「噗!」
挨了打的鹿子霖噴出一口血霧,頭一歪,昏過去了。
若是孩哥或是他的瘸丈人爹在這兒,一定看得出,夏想剛才那一鞭,用的是孩哥他爹緊要處手一抖的刀法。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夏想,一點內功比孩哥他爹要深厚。
「快,快去找冷先生!」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眾人,還是更為鎮定的白嘉軒出聲道。冷先生是白鹿鎮中醫堂的大夫,且與白家是世交,還是鹿子霖的親家。
夏想丟掉手裡的刺刷,遺憾道:「不用找大夫了,我一下子沒把握輕重,他活不過今晚,人沒了。」
白鹿村的村民相不相信他一鞭子抽死鹿子霖,會不會把他送去醫館夏想不關心。他今晚的舉動,有幾分是為了三十幾桿槍,幾分就是想殺鹿子霖,又有幾分是真的想村民免受鎮嵩軍凌辱,只有他自己清楚。
頭也不回的離開白鹿祠堂後,老三湊到夏想身邊道:「夏爺,人真死了?」
夏想點頭,「白嘉軒恐怕不會任鄉約,還有誰合適?」
老三一時答不上來,鹿子霖的死太突然了,他之前從沒往這方面想過。
「滋水縣的保安團,有多少我們的人?」夏想換了個問題。陳功縣的保安團,約莫一個營,如今已盡數被老四掌握,加上有錢財支持,戰鬥力非常強。
先是陳功縣,緊接著是滋水縣,老三總覺得夏想在圖謀什麼大事,一開始覺得莫不是要成軍?但後來想想又不像。「不多,一個小隊。」
「太少了,按照陳功縣的法子,儘快把這裡的保安團控制在手上。」夏想下令道。
老三為難道:「夏爺,滋水縣縣的情況比陳功縣複雜,之前他們鬧什麼交農,縣長被罷免,換了個姓何的縣長,又很快下去了。」
這倒是個問題。
民國縣長難當,好多地方的縣長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一茬的換。夏想皺了皺眉,原本想吩咐老三,但想了想道:「還是我去找趟彭定邦,看他能不能把滋水縣的縣長也買來做,亦或推薦個人選。」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楊排長駐紮在村裡的住處,快一步過去問完戰況的老三回來說,「夏爺,兄弟們毫無傷亡,那些王八蛋睡的跟死豬一樣,有運氣好沒被掃射死的,爬起來連槍都找不到,就被補射死了。」
夏想點點頭。
正準備揮手示意把屍體拖回山上,扔到懸崖下面餵野獸的夏想,突然聽到後面吵鬧,奇怪道:「發生什麼事了?」
很快有土匪押了一個人過來,把人摁在地上道:「夏爺,這個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跟著我們。」
「老子沒鬼鬼祟祟,我想加入你們。」被摁在地上,蹭了一臉灰的年輕人怒道。
揮手示意運屍體的土匪先走,夏想饒有興致道:「白鹿村的?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知道,我當時也在祠堂。」
「你叫個啥?」
不再被把臉按在地上,但還是不讓起身的年輕人梗著脖子道:「鹿兆謙!」
「黑娃?」夏想驚訝道。他這個大號做長工的父親鹿三自然取不出來,是白嘉軒幫著取的。
在祠堂發現連硬氣的嘉軒叔都拿夏想沒辦法,而且夏想不定比自己大多少,看的黑娃心潮澎湃,一時衝動就悄悄跟在了夏想後面。結果就被土匪發現了,說要加入王家寨的話,是臨時瞎編的,但說完卻是一點不後悔。
黑娃也驚訝道:「你認得我?」
你想多了。
只是隨即想到山上的田小娥(在白鹿原原著里,是黑娃把田小娥帶到了白鹿村),夏想再看他就一陣膩歪,雖說田小娥的悲劇多半是時代的鍋,但若是…算了…槽。
「放開他吧。」夏想意興闌珊的擺擺手。
掙脫土匪雙手的黑娃猛的站起身,連身上的灰都顧不上拍,就急切道:「你同意我加入你們了?」
「滾。」
夏想沒想到,他今天拒絕了黑娃,卻堅定了黑娃被鹿兆鵬勸說參加農協,在白鹿原上風攪雪的決心。鹿兆鵬是鹿子霖的大兒子,加入了我黨,回到熟悉的白鹿原,想辦法讓這裡人更多的人加入革命隊伍。
這是後話。
白鹿村如今有兩件大事,一是要趕緊把地里的麥子全割了,還有一件則是鹿子霖的喪事。鹿泰恆白髮人送黑髮人已是悲慘,還得知兒子是與人行奸,沒抗過族規的處罰就死了,加上鹿子霖的妻子鹿賀氏,哭鬧說往後沒臉見人,鹿泰恆險些氣的撒手人寰。
鹿子霖家的事,白嘉軒不想摻和,但頭一件,到底是好是壞,白嘉軒拿不定主意。趕了個大早,去請教姐夫朱先生。
朱先生是關中名儒,但他什麼都沒說。
卻在白嘉軒走後良久,提筆寫下亂世用重典,重症需猛藥的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