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重新修固城門,此事做得不錯,該賞!」
說完噘廝囉之事後,趙匡胤重新看了一遍奏本,對於靈州能夠防患於未然這件事很是滿意。
趙德昭剛想開口,替自家曹十七領一領這功勞,不想趙普先他一步,上前說道:「是,馮繼業這幾年鎮守靈武,周邊部落皆是安分,是該賞一賞。」
趙德昭驀地閉了嘴,偏頭朝趙普看了一眼,趙普遞了個眼神來,趙德昭便明白其中定然有事,既然如此,那便還是晚些再問吧。
趙匡胤點頭,笑著道了聲「好」,之後命人賜下金銀綢緞等物,送去靈州給馮繼業。說著事,時間也過得飛快,眼看快晌午了,趙匡胤順便將趙普幾個留下一塊用膳,趙德昭反正是習慣了的,飯桌上絲毫也沒有拘謹。
趙普跟著趙匡胤時間也久,私下裡也沒什麼規矩,曹璨和楊業二人看上去便要拘束許多,碗不是碗,筷子不是筷子的,就差將米飯送到鼻孔中去了。
一頓飯用得頗是沉默,只趙德昭偶爾說幾句話,一頓飯用得也快,趙匡胤吃完就離開去後殿歇息,飯桌上氛圍也因此輕鬆了不少。
趙德昭見趙德昭離開,這才開口問道:「修固城牆這事,可是裡頭有什麼說法?怎麼功勞就一股腦兒都給靈州防禦使了?」
再怎麼樣,曹十七分不到,呂端分不到,靈州刺史總可以分一分吧。
趙普停下筷子,看向趙德昭解釋道:「靈州這地方太靠近邊境,有些事情並不是朝廷說了算,比如這個馮繼業,的確是我朝廷任命的防禦使,不止如此,他還兼任朔方靈環觀察、處置、度支、溫池榷稅等使,可以說,靈州便是他說了算。」
聽趙普這麼一說,馮繼業在靈州宛如土皇帝,政事、財物、軍事都是他自己管啊!
「他怎麼有這般能耐?」趙德昭忍不住道。
「因為他有個好父親,」楊業不知想到了什麼,接話道:「馮繼業的爹是馮暉,他早年投身後梁名將楊師厚麾下,可是『銀槍效節都』其中一員。」
說到「銀槍效節都」,趙德昭一下子便明白了,「銀槍效節都」也稱為「銀槍效節軍」,是後梁魏博節度使楊師厚的私人護衛部隊,也是五代時期最有戰鬥力的軍隊,因士兵的武器為長槍而得名。
五代之亂,很多名將不可能只效忠一人,馮暉也是如此,楊師厚死後,他轉投前晉,後又重投後梁王彥章部下。
後梁滅亡,他再度轉仕後唐,隨軍討伐潞州、兩川叛亂,並抵禦荊南入侵,歷任夔、興、潭三州刺史。
後晉高祖時參與鄴都范延光叛亂,力屈出降,得以被擢升為義成節度使,連徙靈武、靜難、河陽諸鎮,一度兼領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後晉出帝再鎮靈武,大破党項,後漢、後周時期,屢獲晉升,累加兼中書令,進封陳留郡王。
後周廣順二年,馮暉去世,他在靈武的十餘年中,恩威並用,使邊境安謐。
「實際上,馮暉還有個長子叫馮繼勛,按照規矩,馮暉死後,是該他繼承家業。」曹璨在旁開口道。
「那怎麼就成馮繼業了?」趙德昭好奇道。
「還能為什麼?他把馮繼勛給殺了!弒兄!」曹璨冷笑一聲道。
弒兄的目的很明顯,便是為了馮暉的家業,為了功名富貴,殺了馮繼勛,馮暉便只剩他一個能繼承家業的兒子,順理成章便是他的東西了。
「嘖嘖,是個狠人啊!」雖然在五代十國,弒父殺兄這種事層出不窮,也沒有多令人驚訝的,但總歸是讓人不喜,趙德昭也不例外,聽了曹璨的話,對馮繼業這人便沒了什麼好印象。
「他打仗雖然還行,但對待自己部下,可就一點都說不上好,苛待陪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動則打罰,將朝廷的賞賜占為己有,哼...」楊業面上很是嫌惡。
「他或許是怕底下人造反,所以在朝廷任命之後,便將妻兒送來京師住著,還不是借著官家的面子。」曹璨搖了搖頭,看向趙德昭道:「靈州加固城防這事,不是馮繼業的主意吧,按他剛愎的性子,不會費工夫在這等事情上,說不定啊,還阻礙了不少。」
「唉,魏咸信怕是抗下了不少壓力,」趙普說著站起身來,「他這個靈州刺史,怕是頭疼得很!」
趙德昭想通了其中關節,想著魏咸信這個靈州刺史,許是真得聽馮繼業的,可魏咸信好歹也是宋初宰相魏仁浦的兒子,再怎麼樣也不會真在他手上吃什麼大虧。
而這次呂端去靈州開辦茶馬司,這事不僅牽扯民生,更是同境外諸勢力有關係。
況且呂端是當朝參政呂餘慶的親弟弟,也是自己這個郡王推薦的人,馮繼業再是靈州地頭蛇,也得給幾分面子。
再說城防,曹十七過去不過是個守城將,自己也叮囑過,讓他做事低調些,有什麼事同呂端商議,讓他去說。
是以,修固城牆此事,若馮繼業不同意,呂端和魏咸信加起來,也能讓馮繼業點頭,可今後茶馬司事情定然還有許多,有這麼個人在,做事始終不大方便。
「這麼多年了,官家就沒想著要將靈州防禦使換一換?」趙德昭湊近趙普說道:「朝廷可也不缺將才,馮繼業這麼個性子,要找他錯處想也不難。」
「殿下想得太簡單了啊!」趙普嘆了一聲,「別看只是馮繼業一人,可邊境還有不少防禦使都是早先追隨官家的,瀛洲馬仁瑀、晉州武守琪、隰州李謙溥、慶州姚內斌、環州董遵海...他們眼睛可都瞧著朝廷這兒呢。」
趙德昭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糾馮繼業的錯簡單,可要處置他,首先官家便不一定會同意。
就算官家同意處置,馮繼業自己不一定會老實,而那些在邊境的老將都不是吃素的,不說所有吧,但凡有幾家為了自身利益站出來,朝廷就要頭疼了。
大宋這個時候,不能自己出亂子!
趙普說完,便同曹璨、楊業幾人離開了垂拱殿,趙德昭又仔細思考趙普的話,腦海中勾畫出西北邊境的形勢,最後也承認趙普的話是對的,南北都未平定,想要換人,還且得等等。
「殿下,」周井站在廊下,等趙德昭出了殿門,笑著將一個香囊遞了過去,「這是給殿下的賀禮。」
趙德昭「哈」了一聲,也沒推辭,御前侍奉的內官可不會差錢,況且自己收了才是給他面子,他也能更好得替自己辦事。
「有心了,多謝!」趙德昭捏了捏香囊,裡面應當是個什麼飾品,他將其收好,笑著朝周井道了謝。
「殿下大婚,宮裡的人都高興。」周井躬身在前面走著,「殿下是去慈和殿接郡王妃,還是派人去請?」
「我自個兒去就成。」趙德昭說道。
周井應了聲「是」,將趙德昭送到垂拱殿外廣場上,目送趙德昭身影消失在視野中,這才轉身離開回殿。
這幾日,他的日子可也好過了不少,官家讓自己侍奉的日子多了起來,王內官反而是空閒了下來,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王內官被官家冷落了。
雖不知道具體緣由,但宮裡多的是趨炎附勢的人,見周井得了皇帝信任,來巴結的自是絡繹不絕,收禮收到手軟。
趙德昭回到慈和殿的時候,她們也才用完飯,皇后已是離開歇午覺去了,趙德芳也被老師喚走回去上課,只三個公主留在宮中,同王七娘輕聲說著話。
「二郎回來了!」延慶第一個看見趙德昭。
「好了,咱們也該回去了,放心,我們可沒欺負你的七娘!」昭慶笑著站起身來,拉了七娘的手將人朝趙德昭輕輕推了過去。
趙德昭順勢將人接在了懷裡,笑著朝昭慶幾個點了點頭,「辛苦姐姐還有永慶替我照顧七娘,天色不早,我們這便出宮去了。」
「去吧去吧,趕明兒有好東西,也別忘了給我們留一份!」延慶笑嘻嘻調侃道。
「可累了?」
馬車上,趙德昭見王七娘有些睏倦,解釋道:「官家同我說了些事,便有些遲了,若是覺著累,回去先睡一會。」
「妾不累,」王七娘將腦袋靠在趙德昭肩膀上,手上把玩著趙德芳送的彈弓,笑著道:「公主們對妾都很好,還有四殿下送的彈弓,妾也很喜歡,妾本來還擔心她們會不喜歡妾——」
「怎麼會不喜歡你?」趙德昭摟著王七娘的肩頭輕輕拍了拍,低頭看了眼彈弓,見她的確愛不釋手的模樣,笑著問道:「既然你喜歡玩彈弓,不若回府我讓人做幾個靶子?」
王七娘立即直起身子,笑得眉眼彎彎,「當真?我在府里是,我父兄都不喜歡我玩這些,說太過粗魯。」
「這有什麼粗魯的,不過就是些玩意兒,」趙德昭想了想,「官家賜得宅院有塊空地,我給做成演武場了,不大,但做幾個靶子給你玩兒還是夠的。」
「其實,妾有些想法。」王七娘輕聲說著,因為不好意思,說到最後幾個字忍不住便低下頭去。
「哦?你說與我聽聽?」趙德昭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