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娘的意思,她不過是玩個彈弓罷了,又不是真要拿這東西來當武器用,何必還要去演武場,怪丟人現眼的。
可若在宅院中立靶子,她也怕打到人,這便更不好了。
「院中不是還個池子,我的意思,在離亭子近的地方掛幾個鈴鐺,在亭中便可以打鈴鐺玩兒,打落的石子也掉池子裡去,不會傷到人。」
「這想法好,」趙德昭倒也不是捧場,是真覺得王七娘這個主意不錯,「這也簡單,只要在池中插幾個棒子就好,上頭掛鈴鐺,或者幾個圓環如何,看看你是否有本事將石子穿過圓環去!」
趙德昭越想越可行,掀了車簾朝外頭周威道:「去工部請個匠人來。」
「倒也不用這麼急...」王七娘想要阻止趙德昭,總覺得自己一句話就讓旁人這麼奔忙似乎並不好,擔心他們會認為自己驕縱妄為,壞了殿下名聲就不好了。
「沒事,」趙德昭拍了拍王七娘的手,「你也是郡王府的主人,不用同自己客氣!」
王七娘被趙德昭這話逗得「噗嗤」一笑,誰會同自己客氣呀,也就殿下會這麼說話。
馬車回到府中,趙德昭跨進府中的第一句話,便是讓甄大將府中大小管事都去主院集合。
王七娘似是猜到了什麼,低著頭任趙德昭牽著跟在身後。
府邸主人可以慢慢走,可接到消息的管事們卻不成了,他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快速朝著主院而去。
主院大堂門口廊下,兩張椅子並排放著,一邊擺著張小几,上頭已是布置上了茶點,幾個僕婦站在二人身後,而甄平和孫沖,則一左一右站在院門口。
很快,府中所有管事在主院集合完畢,趙德昭掃了一圈,所有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別看殿下平日挺和氣的,但這郡王的架勢一擺出來,便不敢令人直視。
「本郡王昨日大婚,往後,府中便有了女主人,不管本郡王在與不在,府中大小事務,皆聽郡王妃安排,若有違令者,仗二十,逐出郡王府,永不再用。」
院中所有人頓時頷首,大聲應下,看向王七娘的眼神頓時恭敬了不少。
王七娘出自太傅府中,是王家嫡女,平日在家耳濡目染王夫人掌家,此時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帶著王家氣度,絲毫不見了女兒家的扭捏。
作為趙德昭親自挑選的郡王妃,她自不會給趙德昭丟臉,讓人看了笑話。
王七娘笑得雍容高貴,朝眾管事道:「諸位在府中時間比我久,凡事,還要諸位多搭把手才好。」
「自然...」王七娘繼續道:「做得好的,自然有賞,但醜話說在前頭,若有壞了郡王府規矩的,不用殿下親自處置,便過不了我這關。」
「是,但憑郡王妃吩咐!」院中諸人立即低下頭去,齊聲應道,心想果真是太傅府中出來的,看模樣嬌弱,這氣勢卻是十足。
一是家人不進一家門,郡王挑王家女兒做王妃,還是有些道理的。
見此,王七娘朝身後僕婦點了點頭,就見她轉身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面放著幾十個荷囊。
「府中大喜,這些喜錢,算是一點心意。」
王七娘說完,僕婦便拿著托盤朝院中走去,自有人將荷囊一個個分發下去。
王溥雖然是個廉潔的太傅,但挨不住官位高、俸祿多、家底厚,加上賜婚時宮裡賞下來的,王七娘一下賞賜這麼多銀子,絲毫沒有負擔。
當然,就算她有負擔,也還有趙德昭在後頭為倚仗呢!
趙德昭全程沒有說話,見王七娘的確不用自己幫忙,不由也佩服她的本事。
古人果然都早熟,恩威並施這一套用得真是得心應手。
不過這樣一來,自己也放心,因為大婚才能免幾日朝會放幾天假,早晚得忙去,王七娘能靠自己鎮得住府中這些管事,他便可以毫無掛礙得去辦自己的事。
敲打一番後,府中眾管事也都散去各行其是,工部的匠人也便到了,趙德昭同王七娘一起,將構想同匠人細細說了,得了保證說可以做之後,便也給了一袋喜錢,讓其回工部畫圖紙去了。
「咦,天都黑了啊!」
王七娘站在院中,九月的晚上已是有些冷意,趙德昭找了件斗篷給她披上,這算是她第一個在王府的夜晚,昨日不算,她都沒曾好好看一看這王府的景致。
「走,趁著晚飯還沒好,散散步去!」趙德昭回頭又吩咐道:「都不用跟著,我們自己走走。」
小丫頭聞言停下腳步,目光卻看向王七娘,見她點頭才垂了眼瞼,不再跟著上前。
二人走出院子,沿著府中石子鋪就的小路慢慢朝前走著,他們沿著池子走了一圈,就適才同匠人說的話又探討了一番。
不知不覺,王七娘被趙德昭帶到一個小樓前,門前掛著兩盞燈籠,照亮他們腳下的路。
「這是哪兒?」王七娘問道。
趙德昭變戲法般從袖中摸出一個鑰匙,放在王七娘手中,「庫房,這是鑰匙!」
王七娘看他熟練的模樣,突然明白這哪裡是「隨便走走」,便是有預謀得將她帶來這裡。
「還有一個在甄叔手中,我這個便交給你保管啦!」說完,趙德昭扯了她一把,「走,進去看看。」
王七娘看他興致勃勃的模樣,隱約猜出裡頭定然又是準備了些什麼,不好叫他壞了興致,王七娘便笑著隨他上前,拿了鑰匙打開門上的大鎖。
「那就讓妾瞧瞧,殿下府中都有些什麼好東西!」
鎖「咔噠」一聲,王七娘伸手推開門,眼前驀地一亮,胸腔中砰砰跳動的心臟也在這一刻漏了一拍,她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這一切,屋中流動的光影好似天邊的流星,又如黑暗中點點螢火,不住變幻轉動。
「好美!」王七娘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可往日所學的無數形容眼前美景的詩句都沒了用處,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來表達她內心的喜悅和震撼。
樓中掛著一盞琉璃燈!
她目不轉睛,看了不知多久才戀戀不捨得收回目光,回頭看向趙德昭得意的臉龐,問道:「這也是宮裡賞的?」
趙德昭搖了搖頭,「還記得上元節時京師流傳有盞琉璃燈嗎?」
「便是這盞不成?」王七娘嚇了一跳,轉頭又去看樓中掛著的燈,「聽聞是樊樓的燈,後來被一個夏州商人買去了,怎麼會到殿下手中?」
趙德昭牽著王七娘沿樓梯朝上走去,想讓她離得更近,看得也更仔細些,聽了她這話回道:「他約我去賞燈宴,見我喜歡,便送我了!」
「想來也是要討好殿下罷了,」王七娘說完,驀地腦中一道靈光,說道:「夏州,榷場是不是就同他有關?」
趙德昭點頭,忍不住誇讚,「令儀若是男兒身,這大宋朝堂,定然也有你一席之地,絲毫不比王兄差!」
這話讓王七娘忍不住得意了不少,王溥對她的教養,讓她自小便不認為女子比男子差,她也曾想過,若自己是個男子,就算沒有恩蔭,憑自己本事,走科舉一途定然也是成的。
說話間,二人已是到了樓上,王七娘暫時忘記了男兒身之事,近看這盞琉璃燈,更覺眼花繚亂,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看才合適。
趙德昭見她實在喜歡,說道:「要不掛在房中去,讓你隨時都能看到。」
「這倒不必,」王七娘搖頭,「日日看了,也便不覺得稀罕,這般好東西,還是留在這兒的好,妾想看了,也能隨時來看。」
她也怕琉璃易碎,若有人不小心碰了摔了,去哪裡買第二盞來,豈不是要心疼死?
趙德昭便也不勉強,反正鑰匙給了她,她想如何布置都隨她的心愿。
二人又看了庫房擺放著的東西,王七娘點了一個熏爐,說要熏衣服用,又從庫房拿了幾盒宮裡賞賜下的香料,這才同趙德昭回了主院。
這夜,趙德昭口中說著不讓王七娘累著,可食髓知味的他到底控制不住自己,還好公婆都在宮裡,王七娘不用早起侍奉,不然定要被詬病不知禮數。
趙德昭也心疼王七娘,便叮囑她多歇息,自己精神十足在院裡打了一套拳。
之後的幾日,趙德昭盯著工部將鈴鐺在池子中按要求放好,讓王七娘試了一回,圓石子打在鈴鐺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池中一尾錦鯉,水花濺落,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光。
又過幾日,趙德昭便結束婚假,早起上朝,散朝後便去衙門做事。
「豫王納賄」案進展不大,抓了一批人後,便找不到更多的證據了,攀咬出的人最後查證也多是無辜冤枉,多的是那些個罪臣想著反正要死,不如找個陪葬的。
蘇曉擔心如此下去牽扯太廣,委婉同政事堂提了提,趙普也知道挖再多的出來,於此案也沒有更大的用處,便讓蘇曉專心眼前這些人,其他便暫且不用管了。
趙德昭也去了大理寺一次,大理寺獄比起他府衙大牢來,不知要乾淨整潔多少,提供的飯菜也是可口,再看罪臣身上,衣裳一日一換,沒有餿臭味道,若是想要沐浴,也能給提供了。
「這麼個坐牢法,的確是不會招供了。」出門後,趙德昭哼了一聲, 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是,但畢竟是朝廷命官,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給。」蘇曉解釋。
這可不是他的主意,大理寺獄歷來都是如此,便是因為關的是朝廷官吏,就怕哪一日翻案,又平步青雲的話,這些曾經見過他最落魄之人下場堪憂。
若能在獄中照顧一些,多少也能給自己避一些禍事。
「體面?他們搜刮民脂民膏,用來賄賂的時候,可沒有什麼體面,」趙德昭看向蘇曉:「本郡王也知道蘇正卿為難,可案子拖這麼久也不是辦法,若三叔是清白的,也好早日查清了還他一個公道,是不是?」
蘇曉垂下腦袋,笑著道了聲「是」,心中卻是清楚,這公道怕是還不了,就看官家給定什麼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