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趙光義還沒被定罪,一個消息便又讓朝堂諸人愁眉不展。
進入秋季後,秋雨便沒有停過,這便導致黃河的水位一日比一日高漲,堤壩沖毀了不少,因水災而流離失所的百姓一下子多了起來。
消息傳入京師,朝廷自然要開倉放糧救濟百姓,同時,也要派工部治水去。
與此同時,一個傳言隨著流民的到來,也傳入了京師。
「什麼話?」趙普猛地拍了桌子,「什麼叫是殿下做了開封尹,才讓黃河決堤的,這有什麼關係?」
「是啊,從前殿下不是開封尹,黃河也照樣決堤啊,怎就沒人說豫王?」呂餘慶也很是不解。
流言有時候就是這般莫名其妙,這次的便是,說什麼黃河決堤是老天爺給的警示,說平晉郡王做了錯事,也不該讓他做這開封尹。
京師的百姓自然是不會信的,可這個年代通訊落後,有些村鎮甚至都不知道平晉郡王是哪個,只知道黃河決堤讓他們沒了家、沒了生計,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京師是大宋都城,城門也不會因為流民的到來而關上,天子腳下,總容易討一口熱飯吃。
最早一批的流民到了京師,流言也便隨之散播開來。
彼時,作為開封尹的趙德昭,還在想法子如何安置流民,也在想著後頭流民的糧食又該從何處而來,這便有了當頭一棒。
「那也沒辦法,」趙德昭無奈一笑,「這麼多人,難不成還一個個去解釋不成?就算解釋了,人家也不一定聽啊!」
趙普揉了揉眉心,心中驀地冒出一個想法來,這節骨眼上出了這事,莫不是趙光義還有這等本事在背後操縱?
可轉念一想,卻也覺得荒謬,趙光義已是被軟禁在了府衙後院中,禁軍日夜守著,哪個有本事為他綢繆?
再者說了,黃河決堤是天災,他還能掐指一算不成?
「流言讓他去吧,咱們還是先想想如何安置他們的好,京師就這麼點地方,得安排其他州城接收流民。」趙德昭沒心思多管流言,眼前只有如何安置流民的事。
京師以及郊外的廟宇庵堂,都打開了大門,接納前去投靠的百姓,朝廷自是要出一部分糧食的,京師不夠,便要緊急從川蜀、嶺南以及荊南等地調來,官家甚至發了文書,要吳越也送些糧食來,吳越自是不敢不從。
除此之外,趙德昭也命樓務店,將暫時沒租出去的房屋都先拿出來,優先給予婦女孩童。
太公廟建好的武學學堂還沒開始用上,也拿了出來安置流民,可饒是如此,還遠遠不夠,得讓其他州縣不得拒絕流民入城。
「還得讓武德司多安排些人巡街,總會有趁火打劫的人。」趙德昭又補充道。
趙德昭忙得腳不沾地,因為此事,昭慶也決定將婚事延期,並拿出一部分嫁妝用來安撫流民。
延慶、永慶二人自是不甘落後,延慶也有嫁妝,照著長姐的樣子也取了一部分出來交給趙德昭用。
永慶還沒指婚事,卻也拿了不少平日攢的銀錢出來,表一表自己心意。
趙德昭能收兩個姐姐的,可永慶的東西,他卻怎麼都不肯收下,「這些你自己留著,二哥自有辦法,還輪不到你拿自己的體己出來。」
永慶將手中匣子用力塞到趙德昭手中,義正言辭道:「二哥能拿兩位姐姐的,怎麼就不能拿我的?這些東西雖然也不值什麼錢,但好歹能換流民一口熱飯,二哥就收下吧!」
趙德昭掂了掂匣子重量,估計裡頭東西也不少,哪裡是換一口熱飯?怕這傻丫頭拿出了自己大半的東西。
可若自己不收,也怕她多想。
永慶不是賀皇后親身,生母不過個身份低微的宮人,生下她不久後便去世了。
永慶雖是公主,但同昭慶、延慶二人相比,待遇可是差了不少,她心中也是清楚,性格也因此敏感,趙德昭怕自己要真不收下,永慶又該胡思亂想些什麼了。
「好,二哥替這些百姓,多謝永慶公主了!」趙德昭笑著將匣子收起,朝永慶鄭重拱手說道。
永慶臉微微紅了紅,輕聲嘀咕,「再怎麼說,我也是大宋公主,總不能享受了公主的待遇,有事卻不出力呀!」
說罷,永慶朝趙德昭服了服,轉身離開回自己宮中去了。
許是因為趙德昭收下了她的東西,永慶離開的背影略顯輕鬆歡快,很快意識到不妥,外頭還有不少人餓著肚子,她不該這麼高興才是,這才將腳步慢了下來。
趙德昭看在眼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到底是個孩子呢!
公主都拿首飾出來賑濟用了,後宮的妃子也都有樣學樣,將東西收拾規整好送到了府衙。
趙德芳作為大宋唯二的皇子,自不會甘於人後,趙德昭同樣,他將府邸中現成的金銀搬了不少出來直接扔進了戶部,讓他們自去用。
皇室帶頭,京師中不少朝臣便是不想捐銀,也只得忍痛拿銀子出來了。
「我倒還在想該怎麼讓他們捐錢呢,多虧了昭慶她們。」
趙德昭同趙匡胤稟報政務的時候,也順便提了一句,趙匡胤臉憂色短暫被得意所代替,想著自己生的這幾個兒女果真是好樣的。
錦衣夜行多少有些沒意思,趙匡胤不是這種人,立即讓翰林院寫個表彰文書出來,想貼在府衙前頭好讓百姓看一看。
趙德昭下意識得就要拒絕,可仔細一想,這裡頭表彰得不單是自己,更是昭慶她們幾個,再加上京師那些流言,若能因為這表彰該稍稍減弱些,那也不錯。
隨著南方糧食的陸續入京,京師的緊張氣氛也慢慢消散,可黃河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京師流言的消散也不是就憑一份表彰就能消散。
趙德昭自己不擔心,替他擔心的人卻是不少,首當其衝便是王七娘,作為郡王妃,郡王名聲有損,她自然是高興不起來,特別是近日回娘家,王溥夫妻雖然不問,但眸中憂色卻瞞不過人。
其次便是何承矩他們幾個,私底下也討論過此事,想著能有什麼辦法澄清一下,可想來想去,最後也只得了個「清者自清」的結論來。
這日,趙德昭照例問了一番武學的進展,雖然太公廟暫時接納流民,但該做的事要做,該準備的還得繼續準備著。
何承矩稟報完了之後,不自覺得將話題引到了流言這件事上。
本來吧,趙德昭是真不在意,可見周圍關心自己的人在意,也就上了些心。
「流言似虎,殿下可別真不在意...」何承矩最後勸道:「此事背後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操縱,若就此放縱下去,也不知官家會不會......」
民意如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雖然趙匡胤了解自己的兒子,但若就此發展、愈演愈烈,趙匡胤為了平息民意,說不準就官復開封尹的職。
「我心中有數!」
南漢歸降之後,按記載的話,吳越國主錢俶差不多也該自卸國主之位,朝大宋稱臣了。
只是不知道,如今南漢提前了幾年歸降大宋,錢俶會不會也隨之提前?
若會,他這流言自然有法子應對。
可若不會,他又該怎麼辦?
何承矩見趙德昭沉默不語,也不知他是真的有數,還是為了安慰他們才說了這話,片刻後道:「若是殿下有什麼治理黃河的法子,倒是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了。」
趙德昭聞言回過神來,笑著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會治理黃河?我可不是什麼都會的啊!」
何承矩倒是愣了一愣,繼而苦笑一聲,說道:「在屬下心中,殿下當真是什麼都會的。」
趙德昭被這話說得不好意思,剛要自謙幾句,腦中倏地想起一個人來,「我雖然不會治理黃河,但我知道誰會!」
「是誰?」
趙德昭神秘一笑,「此人就在靈州城中,只是不知道,若要用他治理黃河,官家會不會應了。」
趙德昭說的這人便是魏咸信,他可記得這人原該是永慶的駙馬,可這次皇室指婚,卻沒有將永慶的婚事一併解決,魏咸信便還是那個靈州刺史。
歷史上,魏咸信因為做了駙馬而一路高升,甚至做到節度使,掌握一地兵權,但實際上,魏咸信並沒有為將的才能,卻在治理水患上展現出了一定的天賦。
趙德昭不懂如何治理黃河,但若舉薦個能治理的人才,並且這人才能將這件事做好,想必也能緩解這紛紛流言了。
再者,魏咸信在靈州可是矮了馮繼業一頭,六穀吐蕃和甘州回鶻的事還在處理之中,讓他更是看夠了馮繼業的臉色,若能在這件事上扳回一城,想來靈州榷場以及城防之事,多少也會更順利一些。
想到便做是趙德昭一慣的脾氣,在送走何承矩後,他便寫了封舉薦信送去了政事堂。
趙普剛看完就明白了趙德昭其中之意,片刻沒有耽擱,拿著舉薦信便去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