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匡胤的這個問題,趙德昭沉思了良久,最後開口道:「如何界定一個家庭是否需要朝廷救濟,兒子以為還得看兩個方面,其一,便是看他們資產多少,如果田產二十畝以下或者產業不足五十貫者,可視其為貧困,其二,還要看他們家庭人口了,如果都是有手有腳的壯漢,自然不需要朝廷救濟,可若家中都是老弱婦孺,朝廷自該救助。」
這也是為了防止「福利病」,過多過好的福利制度,一方面會加重朝廷財政負擔,另一方面,也會讓有些人遊手好閒、混吃等死,做朝廷的蛀蟲。
「當然...」趙德昭沒等趙匡胤說什麼,立即又道:「要知道大宋有多少百姓無產業,戶部必定要做查探統計,這事繁雜,定要不少時日,就算統計明白了,要發放救濟,也定耗費不少錢糧,目前怕是負擔不起的。」
趙匡胤皺著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點頭道:「不錯,眼下開支大,此事雖好,但不易操之過急,還待再商榷詳細了再定。」
桌上的鍋子漸漸沒了熱氣,趙匡胤看了一眼殿外,寒風依舊呼號,雪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
「今夜留在宮中吧——」
「不了,」趙德昭聞言忙起身將斗篷穿好,「我還得閉門思過,怎麼能住宮裡呢?傳出去忒不像話!」
說罷,趙德昭迅速朝趙匡胤行了禮,抬頭又笑了笑,「爹,兒子告退!爹早些安寢,保重龍體!」
看著趙德昭急不可耐的背影,趙匡胤忍不住哼笑出聲,什麼要閉門思過不像話,還不是如今府中多了個美嬌娘,這才要緊回去呢!
誰沒有呢!
「擺駕慈元殿!」
宋皇后意外趙匡胤的到來,此時夜已深,風雪也大,她都已是睡下,聽到殿外接駕聲再要穿衣已是來不及,只好披了件外袍匆匆起身。
趙匡胤自是不在意的,牽了宋皇后的手就往榻上去,「你我夫妻不用如此,天寒,小心著涼。」
宋皇后嬌俏稱「是」,老夫少妻一夜恩愛自是不用多說。
話分兩頭。
趙德昭回到郡王府中時,剛跨進大門就瞧見前頭直愣愣得站著兩人,倒是將他嚇了一跳。
「你們還沒走?」
借著門廊下燭光,趙德昭見居然是祥符縣縣令蔣嚴和主簿孔立二人,適才他急匆匆進宮,將他二人撇下,也未給句話是去還是留,他們不好自行離開,便等到了現在。
二人雖也穿了厚實衣裳,府中也給了禦寒酒菜,但仍舊抵不住夜半天寒,縮著脖子哆哆嗦嗦道:「回郡王的話,下官不敢離去。」
趙德昭扶額苦笑,看他們這副模樣,說道:「今晚就住這裡,有事明日再說!」
遂即喚來甄平吩咐道:「給他倆安排客房,煮些薑茶,被凍著了!」
「多謝郡王體恤!」二人忙躬身道謝,隨後拖著憊懶的身子,跟著甄平離開歇息去了。
趙德昭回了主院,見屋裡燭火已是滅了,輕聲推開門,又立即將門關上,生怕冷風鑽入。
趙德昭解下斗篷放在一旁,正要去淨房用水,倏地聽到身後傳來聲音,「殿下回來了?怎麼今日這麼晚?」
黑暗中,王七娘趴在桌旁,聲音慵懶帶著睡意,痒痒得仿佛撓在心上,雖看不清人,不過定然是一副困得睜不開眼睛的模樣。
趙德昭立即將桌上燭火點燃,果然見王七娘眼睛半睜半閉,搖晃著站起來走向自己,「殿下更衣安歇吧,妾好睏!」
「不用等我,你自個兒睡就是了...」趙德昭接住王七娘,就要將她往床榻便帶,不想王七娘挨到了人就不願動了,圈著趙德昭的腰,靠在他懷裡又睡了過去。
「我身上冷,凍著你!」趙德昭看她這副模樣,心軟不忍推開,又怕她被自己身上的寒意冷到,無奈嘆了一聲,將王七娘攔腰抱起,快速走到內室放在了床榻上。
許是因為人回來了,王七娘心中便無牽掛,挨著了床榻,翻了個身繼續熟睡,趙德昭一手還拽著她的腰帶,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替她脫衣裳的打算,蓋上被子就出了內室去。
待他洗漱過後,身子也暖和起來,這才重新回到床榻上,將熟睡的人整個兒抱在了懷中。
王七娘在睡夢中嘟囔了幾句,將頭埋在趙德昭胸前,二人伴著風雪聲沉沉入眠。
於此同時,開封府衙後門悄悄打開,先是出來好幾輛大車,每一輛上面都用油氈蓋嚴密,只能從縫隙處瞧見裡頭的木頭箱籠。
之後是兩三輛馬車出了府門,為首的要大一些,拉車的兩匹駿馬通身漆黑,在風雪中站了片刻,身上很快覆了一層白,其餘的馬車要小一些,拉車的也只一匹馬就夠。
眾人在門前忙碌了一刻鐘後,門內才又傳出動靜,趙光義沉著臉,身後亦步亦趨得跟著夫人符氏和幾個妾室,一同走了出來。
趙光義同符氏徑直上了大車,幾個妾室見他二人上了車後,才默契轉身各自上車去,這一過程沒有人開口說話,氣氛壓抑而又沉悶。
府門關閉,車隊也緩緩啟動,朝著城門而去。
大車內,趙光義閉著眼睛,雙手插在袖中,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而輕微晃著,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只有符氏知道,趙光義並沒有睡著,他只是心情不佳,誰也不想看見,誰也不想說話罷了。
符氏抿了抿唇,握著暖爐將頭輕輕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
趙光義不困,她卻是困了,貶去商州,何必要夜半出城?他自己心中不舒坦,這一大家子也跟著他不舒坦。
趙光義心中自然是不舒坦的,尤其是從宮裡出來之後。
趙德昭這臭小子一路追進宮去,他說的那些話,豈不是懷疑自己想要下毒謀害官家?
他有這麼蠢?
有趙德昭在京師一日,他就算下了毒,拿到帝璽,也做不成皇帝,更別說還有楊義在。
自己不過是想同官家告個別,順便表一表自己忠心,好讓官家不要忘了自己,早日將自己召回京師罷了。
不過...
趙光義想起趙匡胤那杯遲遲未喝的酒,心中愈發煩躁起來。
官家對自己防備竟然如此之深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如此疑心?
正想著,車隊陡然停下,前方傳來城門守將的盤問聲,有僕從上前交涉,有「豫王」二字透過風雪傳入車中。
符氏睜開眼睛瞄了一眼趙光義,見他仍舊閉著眼睛,可眉間褶皺卻是透露了出他內心煩悶。
「何必要選這個時辰...」符氏嘆了一聲,輕聲嘟囔。
說完這話,只見趙光義猛得睜開眼睛瞪了過去,嚇得符氏手中暖爐「撲通」一聲掉了地。
「這個時辰正好,夫人不必多心。」趙光義彎腰撿起暖爐塞回符氏手中,神色也緩和了些,「天還未亮,夫人歇息罷!」
符氏輕「嗯」了一聲,轉過身子沒再看趙光義。
伴隨著城門開合之聲,車隊繼續啟程。
趙光義重新閉上了眼睛,他這是被官家懲處貶去商州,又不是什麼好事,難不成要選最熱鬧的時分出城,讓別人看笑話嗎?
等自己回京那一日,才要風風光光的!
......
閉門思過三日對於趙德昭而言,就是三日小長假了,這對於日常忙碌的他來說,可是難得的休息。
感謝官家!
不過,翌日的趙德昭還得處理蔣嚴和孔立的事,因為同趙匡胤也提了一句,他便直接下了令,將養濟院拆分成慈幼局和養和堂。
這點主還是能做的。
慈幼局專管遺孤,養和堂專管老人,以祥符縣為試點,縣衙派人管理,錢糧也從縣衙中撥出,一應開支由專人負責記錄,定時會由開封府官吏前去審核。
至於慈幼局中孩童讀書以及同店鋪合作做學徒之事,趙德昭並未吩咐下去,這些事就如同趙匡胤說的,不用操之過急,慢慢來就是。
命令下達,祥符縣縣令和主簿告退離開,他們可沒有三日小長假,還得兢兢業業得去為大宋朝廷打工,奉獻自己的光和熱。
處理完這些事後,趙德昭才算開始閉門思過,門不能出,但郡王府這麼大,又有美人作伴,那是一點都不用愁會無聊。
可半日後,趙德昭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是閒了,可王七娘一點兒也不閒。
她從晨起後便要開始管府中之事,發放採購的對牌,核對府中開支明細,郡王府下轄產業帳務,府中各管事也時不時找她稟報。
眼下剛入了冬,她便要考慮明年開春的事,田莊如何安排,府中各人的春衣等等。
另外,京師中還有不少府邸也陸續有帖子送來,賞梅宴啦、賞雪宴啦,這家老夫人做壽,那家千金出閣,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更是讓趙德昭看得頭疼。
「這些你都要去?」趙德昭看著桌上厚厚的帖子,隨手拿了一本翻開,「沈家及笄禮?哪個沈家?」
王七娘正回著帖子,聞言偏頭看了一眼,說道:「是戶部侍郎沈義倫,他家長女及笄,妾準備好了及笄禮,去就不去了,若這裡每個都去,妾可忙不過來。」
戶部侍郎雖是三品,但其閨女及笄,郡王妃這個身份確實也用不著親自去,送上一份禮已是足夠。
「去,這沈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