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從離開後,韓德讓又站了片刻,見果真沒有人後,才小心繞過石頭,走到假山後面。
剛瞧見人影,脖子上便被一個尖利的東西抵著,餘光里能看見是根樹枝,韓德讓立即停下了腳步。
「別怕,是我!」韓德讓小聲道:「沐漣,你怎麼會在這裡?」
沐漣神情冰冷,並沒有因為他這話而放下手中樹枝,右手仍舊用力刺在他脖子一側,另一隻胳膊耷拉著,一副受了傷的模樣。
「你可知道趙德昭的孩子在哪兒?」沐漣沒有回答他的話,可她的問題,讓韓德讓瞬間睜大了眼睛。
「你想做什麼?」說完,韓德讓瞄了一眼沐漣的左胳膊,問道:「你受傷了?」
「不用你管,我只要知道,趙德昭的孩子在哪裡?」沐漣手下又用了幾分力道,韓德讓脖子上一陣刺痛感傳來。
韓德讓忍下,勸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再說府邸這麼大,守衛如此森嚴,就算我知道告訴了你,你能順利找到人?沐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開封,怎麼會做了趙德昭府中的婢女?燕燕她如今怎麼樣了?」
「你還有臉提皇后?」沐漣眼神如刀射向韓德讓,語氣也更是生硬起來,「當初要不是你們父子貪生怕死,皇后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當時,如果韓匡嗣,憑藉他的醫術,皇后或許...或許...」
韓德讓看她語無倫次,心中著急,趁她心神不備劈手奪了她手中樹枝扔在一邊,朝前緊走幾步把人逼到假山壁前,追問道:「她怎麼了?」
沐漣恍然回神,手中沒了樹枝也不在意,那東西本來就殺不死人,而此時看到韓德讓的神情,心中卻突然有了幾分快意,「韓大人現在知道著急了?當初,奴婢可真羨慕皇后,能有如此男子願意犧牲自己來成全她,就算她入了宮,也能默默守護著她...」
沐漣眼帶嘲諷,「哈」了一聲,「沒想到啊,才多久,這個男人就為了自己,背叛了皇后,背叛了大遼,去做了南人的走狗,對著傷害皇后的人卑躬屈膝,你不知道嗎?是趙德昭差點殺死了皇后,你既然這麼愛皇后,你不該為皇后報仇嗎?」
韓德讓咬緊了牙齒,雙手用力捏著沐漣的肩膀,絲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受了傷,也毫不在意她話中對自己的嘲諷和指控,壓低了嗓音問道:「她怎麼了?」
沐漣皺眉,似乎覺得這麼刺激他也不是好事,「皇后被趙德昭所傷,差點救不回來,陛下命人廣貼告示要你們回來,你爹或許能救回皇后,可找不到你們,所幸...大夫給出了有用的方子,這才...」
沐漣察覺到肩膀上的力氣鬆了些,抬頭看向韓德讓,笑著問道:「可是皇后這麼一個滿懷抱負的女人,這輩子,卻只能躺在床榻上了,一日十二個時辰,七八個時辰都在昏睡,醒著也是發呆,稍動一動便精神不濟,從前,她多喜歡在草原上跑馬啊,可現在呢?她連走路都難,韓大人,這樣的生,還不如死了!」
韓德讓從沐漣的描述中看到了一朵花的萎敗,曾經那麼肆意昂揚、熱烈如同火焰一般的女子,怎麼就會這樣呢?
當初和父親謀劃逃離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想過燕燕會過不了這一關,想著她能回大遼,大遼總有好大夫可以醫治她,待她好了,還是大遼的皇后,會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陛下又納了一個蕭貴妃,同時也讓完顏部落的人送了個女人來,也是貴妃,我出宮的時候,聽說完顏貴妃,懷孕了!」沐漣盯著韓德讓的神情繼續說道。
韓德讓知道這對於燕燕意味著什麼,可他能怎麼辦?
「我也不想,可是你不知道,當時...他們要殺了我們父子,我不知道這是誰的主意,有可能是陛下的,你讓我們怎麼敢回去?」韓德讓鬆開捏著沐漣肩膀的手,朝後退了幾步,神情頹唐。
他是真傷心,他怎麼會不將燕燕放在心上呢?
這是自己少年時便心悅的姑娘,更是差點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啊!
沐漣作為皇后的婢女,不知道韓德讓父子出逃的苦衷,只以為是他們打了敗仗,害怕被陛下責罰所以才要逃走,不想其中竟然還有這層緣由。
不過她也沒有多問,這些眼下都已經沒了意義。
「我來開封,便是要給皇后報仇,本來是想殺趙德昭的,可太難了...」沐漣隱瞞了自己在積石山下行刺一事,而這番說法,好像自己是混進了這府中,更沒有告訴韓德讓自己契丹人的身份恐怕已經暴露。
她只求眼前,一個人的力量太小,她需要幫助。
「我現在想的,便是要讓趙德昭嘗嘗失去摯親的痛苦,殺了他的孩子,若可以,」沐漣唇邊揚起一抹狠毒的笑意,「再殺了他的妻子!」
「你做不到的,在這府中,你做不到!」韓德讓沒有看向沐漣,只搖頭否認她的提議。
「可以,只要你幫我!」沐漣朝韓德讓走去,「你是今日宴會的貴客,你能知道孩子在哪,你告訴我,放心,剩下的事不用你沾手,我來做就好,如果僥倖成功了,事是我做的,沒人知道我們認識,怪不到你頭上,若是不成,死也就死我一個,你也算為皇后盡了力,是不是?」
韓德讓的表情出現鬆動,沐漣笑著繼續道:「韓大人,就當是...你我最後一次,為皇后做一件事,不管成不成,大人也算給皇后有了交代,皇后她若知道,也不會怪罪於你了,是不是?」
「好,我幫你!」韓德讓最終還是點了這個頭,「我想辦法打聽,你在這裡躲好,別衝動!」
「多謝大人!」沐漣又變成了從前在宮裡時那個溫柔可人的模樣,韓德讓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假山。
正巧,他的斗篷也取了來,韓德讓披上之後,抬步朝宴會廳走去,裝作不經意得問道:「今日這宴會慶賀殿下喜得麟兒,可這小郡王在何處?怎也不抱出來與我們見一見?」
「小郡王有王妃陪著,自然在後院睡覺,這麼冷的天,抱出來凍到了可怎生是好?」
「自是應該的...」韓德讓笑著應了一句,悄悄回頭看向假山後面,見沐漣朝他點了點頭,之後便摸著一個方向,快速去了。
韓德讓回過頭去,但願她能成功,同時...她怕是逃不掉,只求她死前,別受太多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