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我們的1982> 第十八章 快刀

第十八章 快刀

2024-09-01 17:56:30 作者: 醬汁鮭魚
  王大膽本名王福娃,有一個哥哥早夭,從小作為家中獨子也算是萬千寵愛於一身,可能也是這樣塑造了他無法無天的性子。被國企開除之後,前途灰暗,更加破罐子破摔。

  他的父母和一些親朋好友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來了,親朋好友來了就走,只有父母一直留了下來,在醫院裡看護。他們自己理虧,這裡又是在A縣,倒是沒敢到派出所找陳永安的麻煩。但總不免平日裡埋怨,數落著陳永安的不是,後來說著說著變本加厲,把安城人都算上了。

  「安城就是個狐狸窩,肯定是哪個小狐狸勾引,要不福娃也不至於跑安城來。」當然他們也只敢在背地裡嚼嚼舌根,可不敢當面亂說。

  王大膽的父親終日拿著根煙杆,每天準點跑出醫院散散步,有時候會蹲在路邊,就好像他在鄉下田間的隴上,會習慣性地蹲在樹蔭下,他從菸袋裡小心夾出一些菸草放進菸斗里,然後點上火吸上兩口。有時候碰到熟面孔也會點頭微笑,露出一口黃褐色的牙齒。

  王大膽的母親沒有這個閒工夫,王大膽一直在昏迷中,生活無法自理,她便整日給王大膽端屎端尿,清洗身子,時時刻刻在身邊伺候著,最多有時候會去借醫院的伙房開伙,燉些雞湯。

  大伯回家兩天,終於將燒磚窖賣了出去。這兩年基建火爆,燒磚生意穩賺不賠,倒也沒有人壓價,村里幾家合夥湊了2300元盤了過去。大伯一收到錢,就搭了一輛進城的拖拉機返回安城。

  ……

  雙方的第一次見面陳許並沒有趕上,此時他還在學習小組整理生物例題。

  陳賢帶上一罐未拆開的快過期的奶粉,騎車捎上大哥,先到派出所找伍所長會和,在伍所長的陪同下再一道去醫院找王大膽一家。

  陳賢之前已經和王大膽一家人已經見過面,拎著奶粉先進了病房。大伯和伍所長跟在身後。

  「這兩日工作忙,也沒空過來看看,安城住的可還習慣?」陳賢一臉笑容望向守在床邊的王大膽父母,又舉了舉手上的奶粉,「吶,這是剛從供銷社買來的奶粉,稀罕玩意,可以好好補補身子。」

  王母沒給好臉色,假裝沒看見,從床底端了個痰盂出了門。

  王父倒是一臉笑容迎了過來,接過奶粉:「破費了!破費了!快,裡面坐。」

  「王大……王福娃現在怎麼樣?」伍所長問。

  「眼瞎了一隻,下巴骨也斷了,現在說不了話,現在臉上只剩下一個眼珠子能轉,醫生說有救,要靜養。不過現在只能吃些稀飯、湯之類,身子這一次要受罪嘍。」王父又是一臉心疼,「本來回家還能省不少錢,現在攤上個案子,還走不了。你們說鬧心不鬧心。」

  「天天住院,醫藥費可不便宜。」伍所長頗有同理心的說,「兒子受罪,父母也苦哦。」

  「誰說不是,希望這次福娃吸取教訓,以後好好回家過日子。」

  「王老哥,我這次來呢,是想作為一個中間人來幫你們兩家說和說和。」伍所長指了指大伯,「這位是陳永安的父親。」

  大伯點頭示意:「王老哥,這次是我孩子手重,對不住了。」

  「手是挺重的,光對著頭打,眼都打瞎了一隻。」王母拎著處理好的痰盂進了屋,正好聽見大伯說話,一臉的不高興。

  「話也不能這麼說,說到底,我侄子也是自衛。」陳賢盯著她說道。


  「哪有這麼自衛的!福娃是欺負他還是欺負那個女同學,要自衛也輪不到他。」王母心中的怒火又被點燃,開始蠻不講理。

  伍所長只能站了出來:「王福娃他媽,你先別激動。我們過來不是製造矛盾,而是解決問題的。你們先聽我們說。」

  伍所長一身綠色警服果然好使,王母安靜了,拉了一個圓凳子坐了下來。

  「這次我侄子確實有些防衛過當的嫌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侄子是高三學生,今年還需要準備高考,耽誤不起,檔案上需要清清白白的。」陳賢清了清嗓子,「所以希望能徵得你們的同意,寫一份諒解書。」

  「那你們也寫嗎?」王母問道。王福娃此次雖然侵犯未遂,還是病好之後還是得再進去勞改一番,這又是在安城,左右托不到關係。

  陳賢說:「王福娃的案子的當事人是那位女同學,我們也不好做她的工作。」

  「那就是我們寫完諒解書之後,我們家福娃還得去勞改。」王母一聽就炸,喊道,「你們家孩子前途是有了,我們家孩子呢?」

  「大姐你別生氣,我們過來就是商量的。」大伯意圖安撫了一下王母,「我回家籌了一筆錢……」

  陳賢打斷大伯說話:「對,我們也知道你們不容易,住院看病也花了不少錢。所以這個諒解書,出於仁義,我們是會付一些補償款的。你們說個數,看看需要補償多少合適?」

  王母心直口快:「那至少得有個千把塊吧。」

  「確實不少,這得容我們回去再借些。」陳賢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這個是我擬好的《諒解書》,需要你們抄一份,簽個字,再按個手印。」

  王父攔住王母不讓她說話,一臉為難說:「我們不識字啊,這樣,你們先籌款,我明天喊個親戚過來好好看看這個《諒解書》。」

  陳賢看了看身邊二人,說:「好吧,那明天下午我們再過來。」

  三人離開醫院之後,王父才離開窗子,對著王母說:「你淨犯糊塗,他們答應那麼痛快,要少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嘴快腦子笨。」王母怏怏說,「那明天咋辦?」

  「喊你妹妹過來,全村就屬她最能講價。」

  ……

  第二天,陳許翹了半天課過來參與談判。幾個人都圍在病房裡,倒是有些悶熱。

  王大膽父母將王大膽小姨喊到了安城。

  王大膽小姨掃了一眼陳賢擬好的《諒解書》,放下對陳賢一行人為難道:「我姐姐姐夫不懂事,農村人,眼皮子淺,都不知道福娃這個樣子以後得花多少錢。」

  這是嫌錢少了。

  「大妹子,那你幫幫忙,一起商量個數。」大伯微笑說。

  「那我就和你們掰扯掰扯。」王大膽小姨也不謙虛,一件一件開始細數,「這醫藥費暫且不提,福娃病好之後還得勞改半年,這半年的工錢還得算一算的……福娃眼睛這樣,這以後的彩禮還得加不少,自己家的『三轉一響』總是要置辦的……家裡再起兩間屋子,地倒是不缺,水泥、紅磚和瓦匠的工錢可是不少……工作以後也難找了,生孩子,養孩子也得不少錢,而且現在誰家不是三四個娃……」

  「計劃生育了,現在一家只能生一個。」陳許忍不住打斷。


  王大膽小姨看了看陳許,突然喜道:「還是學生有文化,你們看這以後生娃還少不了要交『計劃生育』罰款……這都不能細算,一細算就是無底洞。」

  服了服了!完全不知道對方從哪裡找來一個這麼能說的。

  老陳家三人全都笑不出來了。

  伍所長聽得腦脹,用手掐了掐眉心,最後忍不住拍了拍桌子:「你們就直接報個數,這邊能接受就談,不能接受就算了。」

  「我剛剛都說了,這個不能細算,一細算就是無底洞。」說道關鍵處,王大膽小姨聲音頓時小了下來,「要細算的話,怎麼也得有四五千。」

  「多少?」

  「四五千。」聲音更小了,但是大家也都聽清楚了。

  王父王母在一邊都有些嚇住了,他們低頭不停摳弄雙手,不敢說話,也不敢直視對方。

  一直沉默的大伯脾氣上來了,從邊上就要拿凳子,嚇得王父、王母和小姨紛紛要躲。

  只見大伯將凳子擺在眾人中間,又從鼓囊囊的懷中掏出兩大捆十元鈔票。

  「一共就兩千塊,多一毛沒有。」大伯聲調也抬高了,「大不了我兒子明年再高考,我倒要看看你兒子幾年能不能賺這麼多錢。」

  「大兄弟,您別生氣。」王父賠笑說,「這娘家人就是有些不識好歹。這家我說了算,兩千就兩千。」

  「那好,那就請王福娃小姨把這份《諒解書》抄一下,然後你們簽字畫押。」伍所長也想快速解決這件事。

  「不行不行,我字丑,讓我姐夫抄。」王福娃小姨連忙擺手拒絕。

  王父看了看對面不善的目光,訕訕一笑,臉皮倒也厚:「那我抄,我來抄。」

  三人簽字畫押之後,又請伍所長做了見證人。

  王家三個人在那裡蘸著口水一張一張數著鈔票,王父數完最後一張,一臉微笑,開口說:「數了三遍,剛好兩千。」

  「這事就算結束了,《諒解書》也簽了,等你兒子勞改完,可千萬別讓他再來安城。」伍所長看了看王父,諷刺道,「多來幾次怕是要成萬元戶了,就是不知道你兒子的眼珠子還夠不夠。」

  「伍所長說笑了。」

  事情最艱難的部分就這麼攻克了,陳家三人心中的大石都放了下來。三人又和伍所長到了派出所,趕在下班之前辦完手續,陳永安終於能回家了。


關閉
Δ